这衙门大门口也没个看门的,反倒是从大门后传出了各种杂七杂八的声音,有喝酒划拳的,也有骰子落在碗里叮铃咣当,还有嘿哈嘿哈的声音,不知是不是在练着石锁。

    秦月楼也没有细听,只是从鼓架旁拿起了鼓槌,铆足了力气,便冲着鼓面狠狠的捶了上去,看似简单的动作里却也动用了三五分的法力。

    这法力便如同空气一般成为了介质,将这鼓声传递了出去,甚至还将鼓声扩大。

    鼓槌敲下,宛若晴天之下一声霹雳炸雷惊响,就连那衙门当中的声音也被盖过,还有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以及重物落地声,还有几声痛呼声。

    秦月楼听在耳里,手里的鼓槌还在敲着,一声盖过一声。

    那衙门紧闭的大门可算是打开了,两个捕快一脸横肉,凶神恶煞的便想要拿住秦月楼。

    “你不识字啊?!这么大的字看不懂么?”满脸横肉的捕快说着便想将秦月楼捉拿进去痛打几十大板,可无论怎么样,这捕快都无法靠近秦月楼半步。

    就好像他周身的时间被暂停,不,确切说是被一步步的减缓,犹如粘稠的水银一样,时间渐渐趋于凝固。

    可这两个捕快的意识却没有被一同减缓。

    “冤鼓摆着就是让人捶的,百姓期望的是讲公道的有冤报冤,百姓们期望的是有个好官能办实事,而非欺上瞒下,你们在这冤鼓上贴上这么一块牌子,岂不是装聋扮瞎?”秦月楼犹自擂鼓,看都不看一眼这俩捕快。

    许是衙门当中的人等久了,便又出来了几个人,那几人便看到了诡异的一幕。

    秦月楼一下接一下顺畅的击鼓鸣冤,而那两名捕快则好似慢放一般的想要接近秦月楼,可是动作却越来越迟缓。

    “大胆妖人!还不速速撤了妖法?!此乃大靖治下,容不得你这妖人放肆!”不知是壮胆还是何意,看起来是个小吏打扮的人怒喝道。

    身上却是稍微有了些变化,原本普通的气势上却是升腾变化出了另一股额外的气势。

    这股气势仅仅只是不成型的弥散在这小吏的身周,可让秦月楼另眼相看的是,这股气势却是将他这时间剑意的影响抵消了大概一个小拇指甲盖那么一丁点的量级。

    虽然只是抵消了那么一点些微,可哪也得看和什么比了,这股“气息”若是对上一些不入流的妖魔鬼怪,也是可以予以重创的。

    不过也就是那种不入流的小鬼小妖,真要是遇到稍微有点能耐的,照样得跪。

    秦月楼觉得有点意思,于是便以剑意截取了一点气息,准备留待之后研究一番,不过这股气息给他的感觉到是很难以仙剑道进行模仿。

    那小吏自然不知道秦月楼做了什么,总之本来壮胆大喝了一声以后,又被秦月楼扫了一眼,

    这胆气遽尔间便泄了五六分,

    再度准备说话的时候,声音却也小了不少,可谓是色厉内荏。

    而秦月楼则是一边敲鼓,一边“喊冤”道:“我敲鼓是因为我有冤,我有冤就要敲鼓,这个道理不是很简单么?!

    有冤鼓,那这世道便有冤!

    我敲鼓,就是为了伸冤!

    是谁规定的,有冤不能伸?你们压得了一时,可你们压得了一世么?!

    你们这帮子尸位素餐之辈整日钻营那些蝇营狗苟之事,丝毫不理百姓有无怨声载道,就你们这样怕是赈灾的粮款都敢于明目张胆的贪了去吧?!”

    秦月楼是越说越气愤,便连手中鼓槌敲击的速度与力道也是更大了几分,鼓声阵阵传递出去,甚至将这年久失修的冤鼓鼓面给捶破了。

    “看来,这冤足以冲天啊。”秦月楼轻轻的将这鼓槌放回到了鼓架上。

    将鼓槌放回了鼓架以后,那衙门后便走出个老爷模样的人来,这老爷身穿青袍,衣服补子上绣着飞禽,正是七品鸂鶒,看起来像是一只紫鸳鸯。

    原先那小吏身上不成型的气息到了这老爷模样的人身上以后,便凝出了一只活灵活现的紫鸳鸯来。

    虽然这紫鸳鸯比之普通鸳鸯要来的更大,可是却也只是个垂头水鸟,半死不活的站在这老爷的肩膀上,连和秦月楼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冤?哪个敢有冤?谁敢有冤?”

    这老爷张口就来,那紫鸳鸯更是垂头丧气,就好像要学鸵鸟一样把头埋进地里一般。

    “我有冤。”秦月楼抱剑环视,可只是手一抖,那剑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哦?有冤?那升堂,本县令今日便要好好的审一审你这冤了。”这县令见到了秦月楼玩的这一手,虽然目光凝重,让那紫鸳鸯有了一丝活力,但还是于事无补,这紫鸳鸯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也不知这县令一肚子憋得什么坏水,总之便是给出了这个答案来,秦月楼也乐的陪着这县令玩一玩。

    秦月楼一听,便放开了时间剑意对于周遭一众衙役捕快还有小吏等的束缚。

    而后,大概是近几年来唯一的升堂便在那敷衍的“威武”声当中开始了,不知这一声“威武”暌违了多久,总之这升堂的消息传遍了整座壽阳城,

    而后也引得诸多百姓奔走相告,以及争先恐后的涌向了衙门,将这衙门外围了个水泄不通,还得是这帮子皂班衙役维持着现场秩序。

    虽说壽阳城流传着宁与官斗不惹赵李这句广为人知的话,可一般的升斗小民又哪来的底气同官相斗呢?

    这县令正了正头冠,坐在了明镜高悬的牌匾下,一拍惊堂木。

    “堂下何人?年龄几许?籍贯何处?既见本官,何不下跪?”县令看向秦月楼,声音倒是抑扬顿挫,还挺富有韵律节奏感的。

    “老子名叫赵日天,日麻的日日他嘛的天,所以你可以喊我赵昊。”秦月楼张嘴扯谎不打草稿。

    他并不会暴露真名,也是害怕有什么类似于的钉头七箭这种诅咒之术,毕竟某些诅咒之术只需要知道生辰八字和姓名就能施展,甚至于只要有心查找,那么有心人完全可以到诗乡城的家中故居找自己的贴身物品从上面找掉落的头发丝什么的加深诅咒之术的联系。

    所以行走江湖,假名最重要。

    “你看本官,会信你么?从实招来!姓甚名谁,籍贯何处?还不跪下?!”

    “我就叫赵昊啊,怎么了?籍贯天际省,当时我的膝盖中了一剑,就被选为了不死斩的持有者,加入了法兰剑舞队,拯救了艾尔登,我经历丰富不可以么?”秦月楼嘴跟秃噜皮似的一通胡吹,但他就是不跪。

    县令身边机灵的小吏使了个眼色,旁边的衙役心领神会,带着一群人便过来上手,一堆人愣是没把秦月楼摁跪下去,甚至于有的衙役已经打算公然动手了。

    只不过还是忌惮秦月楼这一身“妖法”没敢堂而皇之的动手,但这显然并未让秦月楼放松警惕,他也没仗着修为欺负凡人,但这群确实已经上手了的皂隶们不出几个回合就被秦月楼一人打翻在地。

    门口的群众有不怕的连声叫好。

    “好,打得好!”

    “好!少侠好样的!”

    秦月楼反正也是没眼看,没耳朵听。

    实事不干,这凑热闹找乐子倒是一等一的强。

    “我这膝盖中了剑,跪不了,别说是你这县官了,就是神仙下凡来现管我也跪不了。”秦月楼依旧说着。

    这县令也看出来了,秦月楼这是身怀绝技,自己这“草台班子”里也不过就是大猫小猫两三只,抓点个零零散散的老鼠算是个顶个好手,把不是老鼠的屈打成招成老鼠也是业界内名列前茅,可是真若是遇到了下山虎,过江龙,这大猫小猫到真就是大猫小猫了。

    不巧的是,秦月楼便是这下山虎,也是这过江龙。

    既然看出来秦月楼是这下山猛虎,过江强龙了,这县令便不敢来武的了,毕竟玩武的玩不过人家啊,于是这县令便打算曲线玩文的。

    “姑且信你,不细查汝,你说伸冤,冤从何来?”县令又是一拍惊堂木。

    “我冤啊,我吃着火锅唱着歌,就坐那吃这东西,你们这城里便有个打扮阔绰的富家公子哥来找我麻烦,要不是我含泪反杀,只怕我现在得先在医馆待他个伤筋动骨一百天了。”秦月楼直接说道。

    “此话当真?”县令一听,心里也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事儿甭管是不是真的,也都得是假的。

    “本地帮派太不讲规矩了,这种事我也是第一次见,在下不过路过此地,便要被你们这的本地帮派如此折辱?你这县太爷未免也太过于轻松悠闲不管事了吧?还是说,你和壽阳城本地帮派有所勾结,蛇鼠一窝,因此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秦月楼轻飘飘的给县令老爷扣了顶帽子。

    县令老爷怎么可能会承认呢?本来他是想当着众目睽睽之面,让这些升斗小民见识一下官府的威严,先给他个七八十大板,立个威,但是这个计划显然流产了。

    而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反倒是官府的威风被秦月楼给堕了,武的不行,文的又被打了个先手。

    县太爷又不是傻子,那他肯定是要找一个折中的办法啊,既要维护面子,又要保住里子,还得摘下帽子。

    县太爷的眼珠子转了转,他那肩膀上的紫鸳鸯掉下了一片羽毛,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秦月楼尽收眼底,没什么感叹,更没什么可怜,只是将那片羽毛也收集了起来。

    直觉告诉他,这些官家气息或许会对自己这帮子人以后的研究有极为重大的意义。

    秦月楼本来收下了羽毛,但是想了想,只收羽毛可能有些不利索,于是便将那紫鸳鸯给一把从那县太爷的身上拽了下来,

    同时也从那小吏的身上把那未成形的气息也给一把薅了过来,

    虽然也有丝丝缕缕的气息勾连,可是在被拽下来以后倒是没有半分留恋,

    紫鸳鸯直接便先行扎根在了秦月楼的肩膀上,虽然重又昂首挺胸,只是有些神色萎靡,只是那一身羽毛倒显得华亮了不少,

    秦月楼没搞清楚这紫鸳鸯的机制何在,但想来也该是类似于皇朝龙气所衍生的文武官气之流,虽然尚未研究,但秦月楼能感觉得出来,大概就是这么个玩意,这玩意应该还有许多其他深层次的好处在,只是这狗官尸位素餐,很显然没有掌握使用的窍门,于是这才便宜了秦月楼。

    拍了拍紫鸳鸯的头,秦月楼将随便拉了一具克隆体出来,先让这紫鸳鸯驻扎在克隆体上,然后让紫鸳鸯配合研究室进行研究,

    等到所有事情都做完以后,时间再度恢复流动。

    这县令大概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心中却又突兀生出了一阵奇怪的感触,就好像自己失去了一个一直以来都和自己密不可分的什么东西,只是让他去找,却也找不到。

    这种怅然若失的感觉甚至打断了他接下来的思路。

    因此他这想要一举三得的话术便也落了空,

    一时之间,县令不知该说什么,倒是有些两眼呆滞,只在那里沉默无言以对,好不容易憋出点话,却也是雷声大雨点小的“啊这嗯呃”类的语气助词。

    秦月楼步步紧逼:“县令你为什么不说话?还是说你默认了?你默认了和本地帮派黑暗恶势力有所勾结咯?

    你赵昆于今天默认了和壽阳城赵李两家有所勾结鱼肉乡里残害百姓,

    我说的是也不是?”

    秦月楼这一番话说出来以后,也是没在意围观者们的心理反应。

    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不拆穿还能装模作样。

    但是,拆穿了,遮羞布无了,那么再之后想要装模作样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呃这···啊这···嗯……嗯?”县令还是第一次感觉这思路断断续续极其不顺畅的感觉。

    秦月楼姑且选择性耳聋只听到了那茫然的“嗯”声鼻音。

    秦月楼还准备继续把这遮羞布给扯下来时,便被打断了。

    “这位剑侠,此话有失偏颇了,何故说赵县令与我赵家有所勾结呢?”从围观的人群中走出了暗中观察了许久的赵家大少爷,也即是赵孟全。

    赵孟全倒是礼数周全的行礼,而后自我介绍,最后才切入正题:“我想您可能是对我赵家有些误解,不如您且先入我家稍微闲聊一番,我们把话说开,把误会解开,岂不美哉?”

    秦月楼看了眼赵孟全,便传音入密道:“你说归说,但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走进来,真的没问题么?这不是坐实了你们勾结了么?”

    赵孟全凝望了片刻,便小声道:

    “有的事情,大家心知肚明,也没人能泛起什么大风浪来,顶多便是些微小的涟漪,那么等风平浪静了,丢进水里的石子也会被人所遗忘,大家还是各过各的,

    你说,是也不是呢?”

    秦月楼听着赵孟全的话,回头看了眼坐在椅子上跟个老年痴呆一样的县令,又抬头看了看那块明镜高悬的牌匾,而后又看向了门口那些噤若寒蝉的百姓们,百姓们敢怒却不敢言,不知是在谴责谁,还是在斥责谁。

    连看向了秦月楼的目光也有满怀恶意揣测的。

    秦月楼敏锐的感知到了这一切,心头一股无名火起,可却又不好发泄出来。

    可不发泄出来,那他就会十分的不爽。

    只瞧见他高高挥手,轻轻落下,和风细雨一般的一道清风掠过,

    那县令面前的案台便一挥两段,切口平滑,左右的倒了下去,桌面上的签筒,放告听讼的牌子,诰封架,笔筒笔架等物事散落了一地,

    火签令牌噼里啪啦掉在地上,一应物事啪啪作响,

    那惊堂木掉在地上,发出了不符合它本质的音色,原本应该响亮,但此刻却变得跟小石子一样,只有一声微不可查的啪嗒。

    就连那明镜高悬的牌匾也被一分为二,一条线段出现在了牌匾正中,

    不过却依然挂在吓傻了的县令头上,

    县令还没发现,自己身上的官服也被一挥两段的分开了,连同那帽子也是一样,

    秦月楼转身便走,

    随后明镜掉了下来,

    缺了半边的高悬砸在了那县令的脑袋上,

    登时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却是出气多进气少,眼看便要活不成了,

    当真是赤条条降生,赤条条的走。

    只是,他会否有一杆万民伞便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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