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渚,你现在这样像是什么样子!”

    一个四十左右的男人看着一个十七八岁的男生,脸上是隐忍后被强行按下的怒气,对着他恨铁不成钢地低吼。

    男人叫孙明,男生叫江渚,两人是父子关系,准确来说,是继父子。

    江渚亲生父亲不是什么好东西,爱喝酒,喝了酒就打人。大概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有一次醉酒后,他失足跌进了河里,丧了命。

    那年,江渚三岁。

    之后,江渚母亲江曼曼就一个人带着江渚,虽然累,但是过的清净。

    孙明也是个不幸的,老婆生孩子时难产死了,留下他带着女儿孙晴筳。

    江渚六岁那年,江曼曼和孙明扯了证,一家四口整整齐齐,也算是凑了个儿女双全。

    虽然是重组家庭,但是家庭氛围很好,不存在谁更偏心自己的孩子这种说法。孙晴筳有了个好看的发圈,那江渚就肯定会同时有一个结实的弹弓;江渚到手一个名牌的篮球,孙晴筳的漂亮裙子也会整整齐齐地被放在她的房间。

    直到江渚初三那年,临中考前的两个星期。

    江曼曼出了车祸,但江渚被所有人瞒着,他那两个星期都在学校。中考结束后他回家看到的就是冰冷的房间,空无一人。

    打了电话才知道他们都在医院,因为昨天晚上江曼曼伤口突然感染,被下了病危。

    江渚过去时人已经凉了。

    “嗯?我什么样子?”江渚没有表情的回复孙明,或许也许是有一点表情的,因为江渚习惯性地轻轻挑了一下眉。

    但这个动作或许更倾向于“挑衅”。

    孙明看他这副样子,也不说教了,直接告诉江渚自己已经打定的主意,“我已经跟蓝老师说好了,你明天去实验高中上课。要认真一点,就算你不想着自己,也应该为你妈考虑考虑吧。”

    江渚原来是在县一中的,但因为成绩一落千丈,孙明决定让他换个环境试试。

    “你妈”——

    果然,在一起生活那么多年还是很有用的,孙明很容易就能准确清楚地找到他的弱点。

    以前从来没用过这招,大概是担心他会难过,现在应该是忧虑再不这样的话后果更严重,才不得已说出了口。

    江渚知道孙明这人的性格,对孩子足够尊重,对于他们要做的事尽量不加干涉。他们虽然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但江烁喊的一直是孙叔叔,孙晴筳也只喊江曼曼阿姨。

    那两人也不生气,都表示无所谓,孩子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没必要非得逼着孩子多一个爹或者妈。

    江渚不想让他为难,“可以,但是我希望你能帮我办理住校。”

    孙明同意了。

    但江渚能感觉到他还是不放心的,毕竟他现在的状态不放在孙明面前让他时时盯着,孙明大概是真的不会安心。

    其实江渚是一个好学生,成绩好,听老师话,不给老师找事情,至少中考之前的他完全符合这些描述。

    后来的江渚就变“坏”了。作业不写,上课睡觉,虽然没有跟老师顶过嘴,但是对他们的“鞭策”总是保持沉默。

    这或许更让他们生气,毕竟如果顶嘴,他们还可以说这个学生不听人劝,不爱学习,还不知道尊敬师长,但江渚对他们保持“漠然”既让他们心理受挫,又让他们无可奈何,只能咬紧了后槽牙自吞苦水。

    谁让江渚入学成绩好到祭天,现在这个样子他们也总抱着点儿希望、想着能拉一把是一把。

    但是很遗憾,没有用。江渚还是那样,虽然他自己也很抱歉,但他仍旧我行我素。

    第一天站到实验中学那块土地上时,江渚很是头疼。

    这个学校周围的环境委实算不得好,早上各种小摊贩将餐车停在路边,形形色色。江渚站在路口停了片刻,看到了没有戴着口罩的卖煎饼果子的老板,沉默了……

    卫生呢大哥,您能注意点吗?

    还有那边豆浆摊的老板,没戴手套。

    江渚:“……”

    老板您还能想起来你那个豆浆是要盖盖子的吗?您那个手要伸进去了啊。

    看到这些,没吃早饭的江渚决定还是不吃了,毕竟命最重要,卫生不达标的话他害怕吃了肚子疼。

    继续向前走,看到一个女生从文具店出来,手中的笔掉下来了,但她好像还不知道。

    “同学,你的笔掉了。”

    一道清冽又没什么热情的声音响在景源耳边,景源循声回首,看到了一个戴着黑色棒球帽和黑色口罩的人。

    看着他这般“黑”,再加上刚刚那道嗓音,景源猜想面前这人应是性子极冷的人。但这样的人却穿着一件“热烈”的红色卫衣,卫衣上没有图案,只有两个黑色字母“jz”,下衣仍旧是沉默的黑。

    “谢谢!”

    景源接过他手中的笔,并道了谢。

    那人什么也没有说,直接从景源身边走了过去。擦肩而过的时候,景源闻到了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好像是青柠。

    景源有点奇怪,青柠这个味道虽不算热烈,但也不是毫无生气,可为什么这个人身上虽有阵阵青柠香,却又散发着沉沉死气。

    不过这也跟她没有什么关系就是了。

    再抬脚的时候,景源的目光不由自主被那人的背影吸了过去。

    那个背影,挺直,清瘦。景源暗自想到,如果这个人上身也搭的与下身和帽子是如出一辙的黑,看上去大概会更加干瘦,就是没有什么骨感的那种。

    离开之后,江渚还是没能成功抗住自己的……

    饿。

    他还是去买了那个煎饼果子和豆浆。

    味道还行。

    啪啪打脸,真香,不过没事,江渚并不在意。

    在江渚的世界里,脸有两个作用,一是用来出风头的,俗称“长脸”;二是用来费的,俗称“打脸”。至于“丢脸”,绝对不会出现在他身上。他坚信,只要自己认为没有丢脸,丢脸就是不可能丢脸的,即便丢了也不可能是丢他的脸。

    “同学们好,今天我们班来了一位新同学,希望大家能跟新同学和睦相处。”

    第一节是班主任蓝兰的课,听到她的声音,景源抬起头,眸光轻微闪烁。

    “江渚。”

    还是上午那人,只是换了衣服,上衣由红变为黑,图案仍旧是两个字母——“jz”。

    声音也一如既往的恹懒,像潭死水,丢一颗石子进去都不会起丝毫涟漪的那种。

    他抬眼轻扫一圈,最后定到了景源身上,半眨了下眼睛,在常人看来只会觉得他是因为眼睛干涩下意识的一个动作,但景源有种感觉,这人许是在对自己打招呼。

    于是,她回了个微笑。

    “后面有位置,江同学自己找地方坐吧。”

    江渚微微点头,然后面无表情地从讲台上下来。景源的位置靠近过道,江渚经过的时候,景源又一次嗅到了那熟悉的青柠味道。

    很清爽,很干净。

    “好了,我们这一节课学习王勃的《滕王阁序》,大家拿出课本,先自己读几遍课文。”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

    乌泱泱的声音逐渐响起,景源正要开口加入其中,头顶上却突如其来一片阴影。紧接着两根手指在她的桌子上敲了两下,“你跟我出来一下。”

    是蓝兰。

    景源起身跟着蓝兰出去,走在教室门口的时候看到江渚坐在最后一排靠门位置的一张单人桌那里,可最后一排中间的四个桌子都没有“主人”。

    “源源,江渚他是新来的,班长他的事情比较多,我没办法说让班长多帮忙照顾一下,你是语文课代表,学习成绩也不错,我想让你平时帮忙多看两眼,他是老师朋友家的一个孩子,家里……”

    蓝兰神色有点纠结,又停顿了一秒钟的时间才说,“总之,老师可能没有办法一直看着他,但是他现在确实需要有一个人多关注他。而且老师跟他的代沟也比较大,你们同龄,我想着可能你们更能说到一起,这是老师自己的私事,但是老师没有办法找别人了,就麻烦你帮老师多看着他一点,好吗?”

    蓝兰是个很负责的老师,不会将生活中的私事带到工作中,这次这么说,景源知道她是没办法了,就答应道:“好的,我知道的,蓝老师,我会帮您多关注他一点的。”

    蓝兰“担子”有了着落,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嗯,那就谢谢源源了!”

    景源笑道:“没事,应该的。”

    “好,回教室吧,帮我看下班,我去办公室拿u盘,五分钟后开始讲课。”

    景源猜测江渚不是那种愿意被人管着的性子,而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更加不愿意被长辈管天管地、束手缚脚。蓝兰虽然忙,但多出一点心思看着人的力气还是有的。既然她没有自己来做这件事,那就表明要么是她来做不合适,要么就是她来做效果并不会很好。

    但景源并不觉得这件事情交给她就一定会有什么效果,毕竟他们两个谁也不认识谁,陌生人之间的城防还是蛮坚固的。

    她接下了这个差事,只能说尽力而为,但不能保证最后走向如何。

    回座位的路上,她看到江渚拿着课本,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书,没有张嘴,眼睛好像没有焦点,特别空洞,看上去像是在发呆。

    但在景源进门时却突然听到了一句脏话:

    “江渚,你大爷的!”

    景源:“……”

    这年头还有人对骂自己情有独钟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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