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眼神,刑野并不陌生。
对方似乎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总能一语洞察他的所思所想,时间久了,刑野甚至怀疑顾平生是不是对他怀揣着别样心思,所以才留意他的一举一动。
但没有。
有的只会是用柔情粉饰的欺诈和勒索。
即使一朝退化成纯善心软的小绵羊,试图咬起人来也是毫不留情。
刑野慢悠悠地看着顾平生,薄唇翘起,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被顾平生抓捏住了把柄。
顾平生却感觉自己陡然掉进了寒窟。
刺骨的寒息萦绕在他的脖颈之间,触感凝实,从咽喉一路划到肩胛,到心脏处才停。漫不经心地左右徘徊着,似乎想着怎么挖取才好。
但顾平生奇怪的没有害怕。
即使生理反应让被触碰的地方接连冒起鸡皮疙瘩,那双眼睛也不曾颤动分毫。
他笑了起来:“我说对了。”
不是疑问,是笃定。
刑野下视顾平生的双手,如玉瓷白,骨骼分明,指尖稳得像平地。
是真的不害怕。
阴冷的气息挥之一散,他笑眯眯问道:“怎么看出来的。”
清冷淡漠的声线从久远的记忆中传来,在刑野的脑海中响起。
——你告诉我的。
面前的顾平生也回答:“你告诉我的。”
刑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看来是我露出了一些破绽……详细点说?”
——如果你实在想求一个解答,那么就来做一场交易吧,救下在场所有人,我知道你能做到。
顾平生点头:“我可以说,但不是无偿。你和我做一个交易,阻止星期天的山体坍塌,我知道你能做到。”
岁月易老,此人不变,狮子大开口的本事依旧。
刑野懒散道:“我不做亏本买卖。”
一句话看上去有很多空子可钻,但只要他答应,这人立马就能掏出纸笔给他列出不少于五页纸的合同细则。
真想做的交易会讨价还价,看人表现得兴致缺缺,顾平生就不再将其当成筹码。
“你觉得我把霍天峰带出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刑野脸色没什么变化:“你说可能性?那只鬼虎虽然受猎人的胁迫,但也无时无刻不想找机会弄死对方。要不了多久它就能在山上看到猎人的尸体,你不如想想自己要怎么活下来。”
顾平生:“所以你的回答是没有可能。”
刑野老神在在:“是又如何。”
也是在这时,顾平生的脸上绽放出一抹笑容。
“那么你就更应该和我做这个交易。”
“为什么?”
“因为并非不可能。”
刑野撩了下眼皮,似乎有了兴致。
顾平生慢条斯理地道:“我过后总结,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一路上我们发现的线索可以说是层层递进,但最后却没有成功,为什么?”
“因为有线索遗漏?不,就猎人和母虎事件已经有了完成的逻辑链,再多的线索也起不到决定性作用。”
“控制猎人的想法也没错,他与母虎有着血海深仇,是完全可以利用的一点,错的被虐杀的动物反成了护身的伥鬼,完全超出常理。”
“但如果说破局的要点在村民,不受欢迎的外来者根本就得不到道家村的帮助,短短七天时间也无法培养出信任和情感,更别提他们的身份一开始就处于敌对面。”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霍天峰他们面对的就是死局。即使是所谓的系统,可能也没想过他们能活。”
顾平生清明澄澈的双眼弯出圆润的弧线,好像闪烁着熠熠星光,他向刑野伸出手:“在所有人都以为不可能的时候,在所有人都放弃的时候,将不可能变成可能,打破既定的命运,这难道不足以让你好奇感兴趣?”
刑野承认自己有那么一丝的动摇。
等回神的时候,他的手也跟着放在顾平生的掌心。
见成功说服了对方,顾平生正准备更进一步,结果两人相搭的手中传来一阵大力,刑野直接将他拽了过去。
顾平生简直猝不及防。
好在迅速反应过来,高抬手臂撑住了凳子边缘,没有彻底扑进对方怀里。
刑野也没有继续他突如其来的动作。
他的一只手臂仍旧撑在下颔,从顾平生的角度看过去,正瞧见他偏来的视线里一抹浓厚的愉悦。
刑野笑看着他,刻意贴近他耳边,咬字清楚道:“伶牙俐齿。”
与先前的夸赞似乎不再是同一种意味。
顾平生也对他勾起唇角:“谬赞。”
他旋即退开一步,远离了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对方,回归正题道:“霍天峰的伤不容乐观,我希望能够尽快落实这个交易,如果你还有其他疑虑的话可以尽情提出来。”
“没什么疑虑,你说能够化不可能为可能,我确实好奇,并且愿意为此付给你一点小甜头。”刑野话锋一转,“但你要是不能做到,败了我的兴致,那可是会受到惩罚的。”
“你是说杀了我?”
“不,死了就太无趣了。”刑野眉眼弯弯,好像来了兴致,“我会收割你的灵魂,让你一直处于濒死状态,日夜欣赏着你垂死挣扎的模样。”
果真是个变态。顾平生面无表情地想。
双方就此签订契约,不过事前顾平生留了个心眼,他把刑野当恶魔看,而传闻中的恶魔最擅长用漏洞欺诈人,所以顾平生格外附加了一些判定条件。
听完第一条,刑野的脸色还正常,听完第十八条,刑野勾起的嘴角缓降下去。
他直勾勾地看着顾平生,面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就是让人看着心里发毛。
为表自己不是在找茬,顾平生加快了语速。
契约成立的瞬间,一个黑色十字架的徽记出现在了顾平生的手背上。他经不住摸了摸,透着丝丝火热的温度。
虽然如愿签订了契约,但刑野也被那裹脚布一样的条款折腾得耳朵生茧。
他坐直了身,瞳孔黑如墨,静等着顾平生开始他的表演。
顾平生道:“稍等一下。”
当着他的面,顾平生手探床底,掏出了航空箱里瑟瑟发抖的饭团。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有点多,没时间也没条件给小家伙梳毛,毛茸茸的小脑袋炸出了蓬松的质感。
顾平生不紧不慢地抚平对方头顶的“王”字,像是家长宠溺孩童一样叹道:“好歹是只老虎,未免也太胆小了一点。”
看着面前的刑野,小家伙兽性本能感到危险,蹬腿夹紧了尾巴,一个劲儿往顾平生怀里缩。
刑野的表情出现了变化,因为他明白了顾平生有恃无恐的原因。
幽幽地盯着饭团,他缓声道:“这玩意不该出现在这。”
说完,刑野发现顾平生看着他的眼里满含笑意。
他眼皮猛地弹跳了一下。
快速搜罗记忆,顾平生似乎和丁一然发生过一段是老虎是猫的对话,但(邪神的祝祷)由丁一然佩戴,接收的也是丁一然的视角,所以刑野把这件事当插曲给忽略了过去。
但现在是他亲临上身,小老虎身上的障眼法自然也成了透明可窥的玻璃罩。
正常情况下,人们不会否认下意识看见的东西。
即使是邪神也不例外。
刑野简直要气笑了,借他的眼睛来论证事实,好一个出其不意。
顾平生可没有诈人的愧疚感,捏了下饭团的耳朵道:“真是只老虎崽啊,难怪这么凶,还这么沉。”
饭团眼泪汪汪,敢怒不敢言。
顾平生忍俊不禁,揉了揉它的脑袋,正准备安抚一两句,便见刑野起身朝他走来,黑色的旋风在他身后汹涌起舞。
“你根本就没有把握能赢。”
从少年的影子里蔓延出一片庞大黑影,眨眼间占据了整个房间,骤然的压迫感朝着顾平生欺身而下。
“欺神,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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