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里,那张小小的床上蜷缩着的男生慢慢睁开了双眼,他眼神空洞茫然地看着眼前漆黑的一片虚空。
半响,男生伸出手在枕头底下摸着找到了他的滑盖手机。
叶鸣川看了看时间,早上6点半了,他走进浴室内收拾洗漱好便拿着书包准备出门。
视线扫过床上的那张泛黄照片,昨夜的梦又清晰地闪现在脑海里,那是六岁时的他们。
叶鸣川弯下身子,将照片轻轻放回铁盒子内。
盒子内还有一张五十块钱的人名币以及零零散散的几张一块钱,二块钱的人民币,他将这不到一百块钱的纸币塞进了口袋里。
叶鸣川一边思索着,一边环顾着这间房间,这间房间他是租到了今年的七月份。现在手头上的钱加上借出去的医药费足够支撑到他高考结束时的生活开销。
冬日的早晨,小巷子里最热闹的便是早起开张的每一处早餐地摊,叶鸣川走到常去的豆浆包子摊面前,同摊子的老板道:“老板,要一杯豆浆加两……一个包子。”
老板埋头应道:“好叻。”
接过钱的时候,老板看着身前清瘦挺拔的少年,笑着道:“小伙子,长这么高,就吃这么一点点啊。”
叶鸣川无措地点点头,“嗯”了一声,随即快速解决完早餐后,骑上自行车飞快地往学校去。
──
上课铃声未响之前,叶鸣川去了一趟办公室帮林栀年请了一天假。
高三整个年级集中这栋教学楼上,文科班在一二楼,理科班则是在三四五楼。教学楼是呈现环抱式的三面学楼,单数班级和双数班级则是各自分布在教学楼的对立两面,正中间的那一面楼是高三年级的教室办公室和饮水房。
楼梯便在正中的这一面楼上。
快到早课时间,叶鸣川从办公室走出来便刚好碰上一大帮男生从楼梯口走了上来。
十几个男生中,他一眼就看见了其中鹤立鸡群般的陈见洵。叶鸣川面色一冷,站在原地眼神不善地看着对方。
从楼梯上来,陈见洵立刻感受到强烈的视线在他身上,他循着感觉望过去,教室办公室门口一男生眼神冰冷地看着他。
陈见洵停下步伐,与其四目相对,一时之间谁也没有挪开视线。
半响,陈见洵笑了一声,男生秀气的脸上是和煦的笑容,五官轮廓精致小巧,他抬手扶了一下眼眶上的金丝眼镜,向着叶鸣川走近了几步。
陈见洵:“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他这一开口,那一大帮男生停住脚步疑惑地也看了过去。他们都是高三一班的男生,一群人都是一起的。
叶鸣川嘴角扯了扯,眼神又冷又沉:“没事。”
明眼人都能看出两个人之间的气场绝对不是什么没事。
陈见洵脸上依旧洋溢着笑容:“这样啊,我以为你一直看着我,是有什么事情呢。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他的话音一落,叶鸣川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少年人最是桀骜不驯。
陈见洵身侧的男生见状,脸色瞬间难看。
”见洵,你认识他?这人谁啊,这么拽?”
陈见洵微笑道:“不认识。”
另一男生:“好像是高三二班的。前两天好像就是他发现了他们班的女生要跳楼自杀,被他阻止了。”
陈见洵:“是他啊。”
“就是他。诶,高三每年全国各地总是有那些个压力大的学生想不开,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想不开的。”
“至于吗?高考又不是人生的全部,生命那么宝贵,人没了,才是什么都没了呢。”
“……”
一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高三一班的教室走去,话题渐渐跑偏。
陈见洵微笑着听着众人的一言一语,轻声呢喃道:“可惜了,差点就成功了呢。”
一旁的男生道:“你说什么?”
陈见洵微笑:“没什么。”
元宵节放假前,高三整个年级进行了一次考试,今天学生回来,自然是分发各个科目的试卷。
不同于班上其他拿到试卷哀嚎不已的同学,叶鸣川的神情始终是无波无澜,他静静地坐在位置上,看也不看铺散在桌面的试卷。
张望北满头大汗地算完自己的总分后,长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没有退步,总分甚至还比上次高了五分。
身旁的人和雕塑一般毫无动静,张望北狐疑地看向他:“你不算算你的分数吗?”
叶鸣川转头看他:“不算。”
张望北贱兮兮般地一笑,夺过叶鸣川桌上的那些试卷,翻了翻,顿时他长吸一口气。
几乎全是惨不忍睹的分数,唯独语文还能凑合着看。
张望北:“你最近怎么了,怎么考这么一点分数?”
“你上次的成绩,我记得是全校第四吧,你这次,你这次都要倒数了吧?”
张望北同情地看着他:“你惨了,老班不骂死你,我就跟你姓。”
叶鸣川眼神淡淡地看向他:“说完没?说完试卷放回来。”
张望北一怂,继而神情恭敬地双手将试卷奉上。
叶鸣川抬手扯过试卷,一巴掌将试卷倒扣在桌面上,掌心向下压住。
张望北干笑几声,嘴里嘟嘟囔囔说些什么。
叶鸣川没有理会他,眼神放空,血淋淋的分数在脑海闪过,他想,这一辈子除了救下她,他的人生是不是还有无限的可能。
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正是班主任王平的课,下课铃声响后,王平绷着一张脸,从讲台上走到叶鸣川的座位旁。
王平挤出一个难以描述的微笑,低声道:“叶鸣川,明天,明天你和林栀年早课前到办公室来。”
他和蔼道:“老师有几句话和你们两说。”
“一定要来哦!!”
叶鸣川:……“好的,老师,我记住了。”
还未走出教室的同学投去同情的目光。
叶鸣川打算先去一趟榕城第二医院,看看林栀年那边需不需要帮忙,顺便将她也惨不忍睹的试卷拿给她。
教学楼底下,一排排的单车堵在一起,叶鸣川挪了好一会儿才将自己的自行车解救出来。
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响起,叶鸣川豁然抬头,看向不远处。
这个脚步声对他来说,真的太熟悉了。
来人正是陈见洵,少年微笑着,步履从容地走近。目光与叶鸣川对上,陈见洵似是讶异一般微微扬了眉。
“又见面了?同学。”
叶鸣川双手撑在自行车的把手上,推着车往外走,经过陈见洵身边时,他冷冷道:“不要以为你做的事情没有人发觉,我警告你,最好离林栀年远一点。”
陈见洵闻言转身看向经过他身边的叶鸣川,淡淡道:“同学,你是以什么样的立场来说这句话的呢?况且我只是在关心朋友而已。”
叶鸣川眼中戾气渐起:“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是聪明人,你到底是不是在关心朋友,你我心知肚明。”
说完,他推着自行车径直离开。
陈见洵站在原地,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抬手扶了扶鼻子上方的眼镜,烟波流转着一抹兴致盎然的意味。
叶鸣川到了榕城第二医院时,正好看见一楼缴费大厅处的林栀年,他抬腿跑过去:“林栀年!”
林栀年闻声回头,惊讶道:“你怎么又来了?”
叶鸣川抿了抿唇道:“我就是来看看你需不需要帮忙。”
林栀年笑着道:“没什么事了。我刚办完出院手续,今天我外公就可以出院了。”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往病房403房处而去。
“那就好,今天假,我已经给你请了,你明天要去学校吗?去学校的话,你外公自己一个人在家可以吗?”
林栀年顿时停住脚步,侧身抬头看他,眼神微妙:“我说,叶鸣川,你为什么对我家这么了解,怎么知道我家就我和我外公两个人?”
叶鸣川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
林栀年眼皮眨都不眨地看着他,她一直很疑惑,似乎叶鸣川对她的个人情况十分了解。
无缘无故的,他这么了解自己的情况,那么是不是说明这个人经常在背后窥探她?
林栀年不愿意这么去揣测眼前帮助过自己的男生,但没有能让她信服的理由的话,她觉得她应该去疏远这个人,再加上他是日记本上疑似是“他”的人。
叶鸣川看着林栀年眼里的防备,胸腔见漫上一阵阵苦涩,张了张口,声音晦涩,道:“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403病房门突然打开,打断了叶鸣川未尽的话语。
外公:“办个出院手续怎么那么久?都到门口了,也不进来?”
林栀年已经习惯了外公说话的方式,她解释道:“外公,办理出院手续的人太多了,排了一会儿队,耽误了时间。”
外公:“哦。”
他视线突然转移到林栀年身旁的男生上,眯眼看了一会儿,道:“你是昨天晚上救我道那个男孩子吧?快,快进来坐坐,我还没感谢你呢。”
林栀年就这么看着她的外公热情地拉着叶鸣川的手臂往病房内走去。
林栀年只好跟在他们身后也进了病房,方才眼中的防备褪去,她深深叹了一口气,说到底,他救了她的外公,救了她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快坐,快坐。”外公拉着凳子,示意叶鸣川坐下。
叶鸣川急忙按住林栀年的外公,诚惶诚恐般,道:“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他如坐针毡般地坐下。
林栀年坐在空着的床铺上,沉默地看着外公和叶鸣川你来我往的寒暄。
外公:“昨晚真的谢谢你,要不是你,老头子我就没命了。小伙子,真是热心肠。”
叶鸣川道:“爷爷,你太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
林栀年皱眉:举手之劳?很凶险的,好不好?
外公:“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啊?看你身上的校服,是我们年年同个学校的吧?”
叶鸣川道:“我叫叶鸣川,是……苍城人。我和林栀年是同班同学。”
林栀年:苍城?他也是苍城人。
外公:“苍城?苍城可是个好地方啊,我们也是苍城人,这边榕城的教育好,我们才搬来榕城的。还和我们年年是同学啊,我说呢,原来昨晚是你联系了年年过来。”
他这话一说,叶鸣川立刻心道不好,他转头看向林栀年时,果然,对方正气鼓鼓地瞪着他。
林栀年:好啊叶鸣川,窥探得连她的外公都知道长什么样。原来昨晚,她的联系方式不是她的外公说的,他本来就有她的手机号码,本来就知道他救下的是她的外公,他到底要干嘛?
林栀年决定,一定要和他摊牌,一定!!!
叶鸣川干笑几声,正准备解释几句时,林栀年的外公突然站起来,围着叶鸣川上上下下打量了几圈,脸上的表情有些疑惑,好像在确定什么一样。
林栀年:??
半响,林栀年见外公用他那只健康的手拍了拍大腿,恍然大悟般,道:“我说呢,怎么看你越看越眼熟。你是小川对吧?你妈妈叫叶紫檀,对不对?”
叶鸣川闻言,飞快瞟了一眼林栀年,轻轻“嗯”了一声。
“果然是你,小时候小小的一只,现在长得这么高了,就是瘦了一些。”
林栀年呆愣住了,她都决定和人家摊牌了,结果居然是认识的??
许是林栀年的表情太过怔然,外公看向她,淡淡道:“看这样子,你是不记得小时候的玩伴了。”
“这是你苍城山下的小川。”
外公冷哼一声:“果然,和你妈一样狠心。”
林栀年已经习惯她的外公时不时用她来cue她妈,或许十八岁的林栀年会因为这些话而难受酸涩,但二十八岁的她,再次听到这些话已经能够做到心如止水了。
倒是一旁的叶鸣川脸色一变,急忙道:“不怪她,小时候和长大的样子是有很大区别的,况且她当时年纪也小,离开苍城那么久,忘记了也是正常的。”
外公冷哼一声,道:“你还是这么替她说话,小时候就是,长大了也是。”
小川?小川?
林栀年眉头微蹙,在尘封的记忆里搜寻这个名字。
良久,林栀年终于想起来了。
隔着不同的时空,隔着时光的洪流,她记起原本的自己在年幼时确实在苍城有个小男孩玩伴。这个时空的“林栀年”也不例外。
总之,她和叶鸣川确实是小时候的玩伴,只不过,她不知道小男孩叫叶鸣川,她只知道他叫小川。
那么,这个时空的“叶鸣川”出现了,她自己原本时空的“叶鸣川”为什么没有出现,又或者说,他是出现了的,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没有注意到这个人,也就没有交集,从而更没有机会认出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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