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珩心头一沉,转过身来看着不知何时找来的陆闻溪,恭敬地道了声郡主。

    陆闻溪手上牵着匹马,缓缓走近,先是看向温知意,问她:“你不是说乏了,怎地又跑来这里?”

    “帐子里闹哄哄,此处正好清静。”温知意轻轻笑了笑,“况且,若是不来此处,怎能正好撞见一双幽会的鸳鸯?”

    陆闻溪被她三两句取笑得红了脸,娇嗔道:“我不过是随便走走,你莫乱说。”

    温知意轻叹口气:“好,我不说,我走便是。”

    “怎么我刚来就要走?”

    “不走难不成留在此处听你们二人甜言蜜语?”

    “我”陆闻溪语塞,偏过一张含羞的脸偷偷去看在旁的人。

    温知意朝着她使了个眼神后,便自行离去了。

    宋子珩只默默站在一边,待人走远后,才再次看向陆闻溪,说:“郡主别来无恙。”

    陆闻溪有一瞬间心头涌上一丝淡淡的委屈,两人自上次东宫之后便未见过,如今已有一月之余,期间她差人送了三回信,除第一回收到的簪子外再无回音。今日好不容易能得空见面,却一直与别人在一处,连分毫闲暇也不分给自己。

    她难得的脸上没带着笑,回道:“我还好,宋大人呢?”

    宋子珩从她这声宋大人中听出些许不满,想了想,说:“子珩前段时日一直忙于春闱之事,期间又听皇上之命学习马术,朝出晚归,身心俱疲。这几天终于抽出空来,却不巧染了风寒,便一直呆在府中,今日才终于能出来。”

    “你病了?”一听说他病了,陆闻溪心底那点情绪顿时消散,关怀道,“哪里难受?现在可好些了?”

    “多谢郡主关心,子珩心中惦念着今日春猎,十分注重调养,现已大好了。”

    “既然身子不舒服,便留在府中多休养几日便是,何苦来这深山老林,还得分神与那些人交道,真是白白遭罪。你是文官,不来也不打紧,皇爷爷不会怪罪你的。”

    宋子珩想与她解释,张了张口又嫌麻烦,干脆闭口沉默着。

    陆闻溪又将他细细打量一遍,心中越看越顺眼,脸上总算转晴,却仍撅着嘴,说:“我给你写的信,你也不回?”

    男人一双深灰眸子动了动,随后解释道:“子珩实在脱不开身,加上风寒烧得头昏脑涨,并非有意为之,请郡主恕罪。”

    陆闻溪哼了声,默默道了声算了。又想起什么事来,说:“我看你今日骑马的模样还算熟练,不过半个月便能学得这样好,真不愧是你。”

    “多谢郡主夸奖。”

    “那”陆闻溪晃了晃手上的缰绳,“正好我牵了马过来,要不要陪我跑一圈?”

    宋子珩低头,拱手道:“能得郡主邀请,子珩心中激动不已,然子珩身体还有些不适,今日又陪皇上在山中跑了一上午体力实在难支想先回去休息了。”

    陆闻溪脸上还未完全舒展的笑意顷刻间又隐去,一颗心也跟着沉下来。

    虽说男子不该沉于儿女情长,可两人已许久未见,这人脸上却看不出一丝思念之情,甚至连个笑也没有,仍一副惯例的淡漠模样。

    她不由得怀疑起杜青山说过的话,低声喃喃道:“你、你不是喜欢我的吗?怎么我一来,你便要走。难不成,你、你真是杜青山说的那样?”

    她越说越坚信起来,心中也愈发惶恐起来,鼻尖忍不住有些泛酸。

    宋子珩见了,眉头轻轻皱了皱,改口说:“难得见到郡主,不如子珩替郡主牵马沿着这条小径散散心如何?”

    陆闻溪别过脸,说:“你不是累了要回去休息?”

    宋子珩一时语塞,他从未讨好过别的女子,原本博学的人此刻竟连如何接话也不知道。思忖半晌,才提了口气,僵硬道:“若、若是能陪郡主,便不算累。”

    陆闻溪本来还在难过,却被被男人这话震得得脑袋一空,思绪登时散得七零八落,脸腾地红了,愣愣地点了点头。

    春日短暂,前一刻还放晴的天空被浓密的白云铺得满满当当,山中草木茂盛,树阴底下没了日光倒有些凉起来。

    两人沿着林间小径缓缓走了会儿,陆闻溪自觉脸上没再发烫,才偷偷抬头看向身旁的人。

    这人这样挺拔,比她高出一个头还要多,甚至比爹爹还高,他是如何长的。又低头看着他牵绳的手,指根修长,节节分明,白皙又清瘦,似白玉雕琢般好看。她抬起自己的手观察着,自己的手虽然也好看,可那是她时常保养得之。宋子珩总不会时时往手上抹脂涂膏,竟也这样好看,实在不公平

    她低头不知想着什么,嘴角渐渐又勾起甜甜弧度,连脚下不知名的泛滥野花也觉得分外好看。

    山中清静,只偶尔有轻风拂面,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宋子珩陪着走了半晌也未听到身旁人说话,以为她还在生气,想了想,终于开口打破沉默,道:“上月子珩路过飘香坊,便挑了件礼物托人送给郡主,不知可合郡主心意?”

    “你说那个黄金簪子?”陆闻溪想起来便不禁发笑,“我一直以为如子珩这般矜贵公子,看东西的眼光定然是超脱凡尘,却不想选的簪子竟这般俗气。”

    “”男人默了默,说:“子珩从未接触过饰物珠钗一类,让郡主见笑了。实在抱歉,不如郡主将簪子退回,子珩重新选一支”

    “来不及了。”陆闻溪歪头看着他不解的目光,指着自己头上坠着的流苏,“我将你那簪子拆了,只留了这上面的坠子,倒能将就你是不是没认出来?”

    宋子珩淡淡地瞥了眼那流苏坠子,低头尴尬地笑了笑。

    陆闻溪最喜欢看他笑,偏偏这人总不爱笑,这会儿难得见到,心中更雀跃几分,接着道:“那上面的玛瑙珠我也摘了,准备拿来在我的镯子上,至于那簪子嘛忒重了些,还是放着吧。噗兴许以后能让人打一双筷子也不一定。”

    男人神色有几分惭愧,说:“下回子珩一定仔细挑选。”

    陆闻溪背着一双手,手指绞在一起,笑道:“你公务繁忙,不必将时间浪费在这些事上。那飘香坊我与知意也经常去逛,若是想要什么,我自己买了便是。”

    “温小姐”宋子珩眸子动了动,“郡主和温小姐关系似乎很好?”

    “对呀。”陆闻溪点头,“我和知意情同姐妹。你不知道,我小时候”她说到此处,语气渐渐弱了,又转口道,“反正她人特别好,整个宫里,除了皇爷爷和爹爹,我最喜欢她了。”

    男人表情温和了些,没说什么,只轻轻点了点头。

    又走了会儿,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前方是一大片斜坡,视野开阔,野草疯长已将至腰际,人迹罕至,不敢冒然前行。

    陆闻溪抬头望着头顶被风吹得摇晃的藤蔓发呆,不知在想什么。树叶的阴影落在她脸上,将她脸颊的曲线衬得更加柔和。

    清风吹得她闭了闭眼睛,卷翘的睫毛也随之颤了颤,似乎还沾着隐去的明媚阳光,随着风的节奏微微跃动。

    宋子珩偏过头,直直地看着,一时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直到身后的马不耐烦地啼叫一声,才将两人的神思拉了回来。

    “这么大片草地,若不骑上马儿跑一圈岂不浪费!”陆闻溪转身走向马儿,“既然子珩累了,便在此处等我好了。”

    宋子珩劝她:“前方草深,郡主还是谨慎些,不如回去营帐附近跑也一样。”

    “不打紧。”陆闻溪从他手中接过绳子,“我以往还去过更——哎!”

    她话说到一半,忽觉脚下踩着的石头松动,随即脚下一滑,险些摔倒,急忙抓住旁边的树干。

    可马儿却因此受了惊吓,长啼一声便挣脱缰而逃。

    宋子珩一把抓住陆闻溪的手,问:“没事吧?”

    情急之下,连郡主也忘了叫。

    险些受伤的人浑不在意地笑了笑,说:“没事,这处不高,摔了也不会疼。”又看向跑远的马,“马儿跑了,我去追回来!”

    说着便奔了出去。

    宋子珩手心落了空,急忙又唤了两声郡主,可人已跑出老远。

    “啧。”他眉头轻轻拧起,站在原地没犹豫多久,也跟着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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