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他倒是惯会伪装,朝游露就细细分析与他听。
“那日你亡妻上门来无理取闹的时机实在凑巧,刚好赶上你放榜高中。我看她思维敏捷条理清晰,从闹到死一条龙进展顺畅,她离世时你又显得那样的冷静。恐怕……你在放榜前就有把握能高中,你那知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的亡妻准备发挥自己的余热,来我府上大闹一场,尽可能地败坏我名声,你便能以此为由要挟我。”
“我父亲乃是本朝三品工部尚书,虽两袖清风家产无多。但哪怕是新科状元前来求亲,也是要思忖一二的。若兰一头碰死在了我府上,死者为大,我浑身是嘴也难辞其咎,你们夫妻二人当真是好手段啊!”
见她心意果决,胥子衿神色渐渐仓皇起来,“游露,就算事情真的如你所想的那般。也不是我成心算计你。这一切,都不过是因为我太爱你,太害怕失去你。你又何必与我置气,非要将自己送入那不见天日的深宫里去呢?”
“你我同窗多年,你知我生平不喜别人拿捏我。思来想去,只有嫁一位地位绝对凌驾于你之上的郎君,才是解决这件事的唯一办法。郎君虽未必如意,然,若听闻妻妾与官员的谣言,我难独善其身,你却先有杀身之祸。你我相识一场是孽缘,你家破人亡,我也难觅佳缘只得进宫。愿你日后谨言慎行,你我各自安好,不复相见。”
“游露,我……”胥子衿还待要说下去,她抬手阻止,“如今我已是当今皇上的嫔妃,你我理当避嫌。今日一别,山高水长,前缘已断。你且退下吧。”
起轿之后,胥子衿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的离去。
直到最终再无佳影。
朝游露入了宫,胥子衿伤情许久方才振作,既然情场失意,职场便不可大意。他在面圣时应对自如,颇得皇帝圣心。且为人确有才干,又小心翼翼心思深沉,很快就青云直上当了礼部侍郎。
胥子衿貌美文秀,在王都望京城文官圈内颇受欢迎,身边的人纷纷抬举恭维,终于让他有了跻身名流的感觉。
这样的成就虽未拂去失去朝游露的痛苦,也算在黑暗的人生中聊以安慰,他终于有心情扬眉吐气地吟出几句酸诗——“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况已有流言四起,说皇帝要将自己最疼爱的堂妹柔荑郡主嫁于最近声名鹊起的礼部侍郎为妻。
胥子衿心中权衡利弊,觉得光明大道又在眼前。
眼前人虽不是心上人,好在柔荑郡主是出了名的端庄贤淑。这样的女子以夫为天便于拿捏操控,即使比不得心头朱砂痣朝游露,也算是一门良配了。
谁知洋洋洒洒的传言没播撒几天就落了实处。
皇帝南惊虞在某□□臣议事结束后宣布了这桩千里姻缘一线牵的最终决定。
前面长篇累牍的话都在胥子衿脑海中混乱交织未能听清,他竭尽全力,也只听见了皇帝在大殿上宣布的最后几个字——“朕特意赐婚长风郡主与礼部侍郎胥子衿……择日成婚……”
窃窃私语如蜜蜂舞翅般传入他的耳朵,“长风郡主?”
“可是那个克死了前任夫君的长风郡主?”
“听封号都惹不起啊!”
“传言长风郡主御下甚严哪!”
“不过礼部侍郎出身寒微,这门亲事也是皇上抬爱之意啊!”
“说来也是,你我便是想要委曲求全娶长风郡主尚且不得呢!”
“胥侍郎,”同僚看胥子衿迷迷瞪瞪身形僵硬,好心地推他回神,“胥侍郎,还不快谢皇上恩典!”
长风郡主与柔荑郡主虽身份相当,但一个是皇帝的远房堂妹,一个是皇帝的亲堂妹。
况且长风郡主乃是亡夫再嫁,柔荑郡主却是待字闺中。
孰亲孰远,高下立判。
胥子衿缓缓地跪拜下来,似乎是失了力气,“微臣……谢皇上赐婚。”
谁在他的青云之路上横插一脚出来坏了事?
如若让他知晓,他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事情很快就有了眉目,是张皇后向皇帝进的言。
胥子衿锲而不舍地追查了下去,又很快得知了一件让他更震惊的事——是莹嫔向张皇后进的言。
莹嫔,朝游露。
竟然是她。
最初狂潮般的愤怒席卷过之后,胥子衿的心中竟然升起了一丝窃喜,也许她还仇恨着他,她并没有忘记他。
在这个世上,她见不得他娶到比自己更好的女人。
哪怕是恨,也胜过于无动于衷。
遵照皇帝的谕旨,长风郡主不日便与胥子衿完婚。
新婚之夜胥子衿酩酊大醉,众人都道胥侍郎欢喜自己一跃龙门娶得美娇娘,只有他知晓自己心中的绝望,甚至连如何扯下新娘的盖头都回想不起来。
长风郡主虽是二嫁,其实年纪也不过二十出头。她果然如传言中一般御下极严,家中上下奴婢无不对主母俯首称臣,几乎断了他拈花惹草的任何微小可能。
但胥子衿的心思本不在于女人,只一心扑在事业上,她并不过问他朝堂上的事情,他亦不过问她家务事,二人倒也相安无事。
然而他对朝游露的爱恨,就仿佛一颗种子深深的埋在心中。日复一日,随岁月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总有一天,他要让她为自己曾经做出的抉择而后悔。
终其一生,他必将等来那个机会。
趁着朝游露与胥子衿决裂的当口,玄微苍溟觉得让她归位的最好时机出现了,也曾趁热打铁地地劝解。
“倘若你能站在天下至尊之位,俯视脚下芸芸众生皆如蝼蚁。哪怕那胥子衿将你的品行说得再如猪如狗,又有什么紧要?”
只要她断情绝爱,勘破红尘回归女帝之位。胥子衿区区一介凡人,不过如一捧指尖黄沙,风吹过隙,不留半点痕迹。
一席话说得朝游露连连点头不已。
“甚好,趁着那厮还没有将污蔑我的恶名播散出去……”
她装模作样的掐指一算。
“我便应该做皇帝的妃子。”
后宫佳丽三千,不差她这一碗公家饭,这般一筹划,朝游露顿时心中有些美滋滋的自信,“他要再胡说八道,就是给皇帝陛下头上扣绿帽子,惶惶天威,陛下必饶不了他!”
玄微苍溟一时无话。
看来是自己太心急了,她不过经历了一介凡人,才升腾起的一点欣赏之意就被无情的现实挫得粉碎,怎能勘破红尘?
此次大选是新皇南惊虞登基后的第一次选秀,中宫之位并无悬念,定是那未出生时即红光冲天,相师踏破了门槛的张宰相之女了。
贵妃之位也没有什么悬念,听说已经提前预定了宋大将军之女。
帝王之术擅权衡,无论前朝后宫都得讲究一个文武双全,白日上朝,夜晚上榻,昼夜耕耘不得闲。
除去王公贵女、朝廷势力的划分,南惊虞在选秀方面终于有了一些个人喜好的发挥空间。
从朝游露前面的选秀走向看来,皇帝陛下实在挑剔得很。
好看的皮囊,他嫌没有好看的灵魂。
好看的灵魂,一时却不大能看清楚。
二者俱全的,他嫌过于木讷端庄,缺了情趣。
乌压压的一大片绣女,被淘汰得稀稀拉拉只剩了几个。
在朝游露之前的那位秀女正在欲语还休地念着几句富有才情的春诗,作为主评官的南惊虞已昏昏欲睡,一脸索然无味地挥挥手,身边的内侍很快呈上了落选的安慰奖。
轮到朝游露时,她垂着头看不清南惊虞的模样,只以眼角的余光瞥见台上坐了黄灿灿的一团。
耳边传来内侍千篇一律且不切实际的一顿浮夸,“工部朝尚书之女名朝游露,年二十,知书达理,素有才德,秀外慧中……”云云。
这些言辞不知已重复反刍了多少遍,无怪南惊虞这样疲倦,连朝游露自己都听得倦意顿生。
她偷偷蜷起手指在宽袖中一弹,一个瞌睡诀从指尖飞出,弹向了了几丈之外的南惊虞。
一起飞出的还有数条无形引线,乃是谛视所教授的言出必随“傀儡术”。
朝游露费力地拉了半天,屏风后的南惊虞却纹丝不动,一时逼得她额上冷汗沁出。
南惊虞身后的护国真龙身形未现于凡夫俗子眼前,一双龙爪将引线牢牢抓住,得意志满地笑着,“吾皇乃人中至尊,受龙气守护,岂容区区傀儡术操控?”
护国真龙昂首挺胸之时,却见朝游露背后现出一人身影,它定睛一看,顿时吓得滚落了帝座。
龙神不一定尽晓子孙,但万龙无不知宗源,“龙神帝释?”
自从护国金龙祖上某条有追求的龙成为了蓝月王朝护国真龙之后,从此按部就班地一代传一代。即便蓝月王朝在数百年前划分出了新月王朝,所分裂的也只是人类势力罢了。
对于护国真龙而言,不过是又多了一个守护对象,派了另一条龙去守护另一个皇帝,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继续代代相传。
经过数代的传承,如今这衣钵终于递到了自己的手上。
护国真龙以龙气状态每日环绕在皇帝的周围,避免他遭受妖怪和修士的降维打击。逢年过节更受皇帝和文武百官祭祀大礼,待遇如同半神。
这样一份钱多事少离家近、闲来无事闷头睡的工作,它十分珍惜。
“不肖子孙拜见、曾曾曾……叔、祖父,”护国真龙五体投地,头点如蒜,慌得以为自己龙座不保,即将亡国灭种,“帝君万福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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