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他们的所作所为,那少女杀意正盛,而最后关头还是收了手。

    若她之后事了拂身去,不留功与名也就罢了。

    但她还是铿锵有力的报出了自己的来路,“你们这群鼠辈,我乃新月王朝羽华派洛川座下二弟子姬舞,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日后若再见到你们杀妖取丹,一定取你们狗命!”

    消息回传之后,举派上下震惊不已,一句格言开始流传起来——犯我小师妹者,虽远必诛。

    所有人都以为姬舞会永远这样的作死下去,也以为洛川会永远在后面追着帮她收拾烂摊子。

    洛川正在惴惴不安地煎熬着,姬舞终于现身了。

    准确说来并非姬舞主动现身,而是被迫现身。

    那一日风轻云淡,是一个平常的天气。

    毫无征兆间,蓦然遮天蔽日地暗了下来,众人侧耳倾听,空中更隐隐有仙乐萦绕之声。

    新月王朝和蓝月王朝相隔一座砥柱山,离修仙圣地昆仑墟更远,修仙气息却远甚于蓝月王朝,国土内有不少的星象观天师,各个修仙门派中也有一部分专道术士醉心于演算星象变化。

    却无人推算出今日的天狗食日之象。

    然而黑暗只有一瞬。

    一道金光从黑暗中穿出,当人们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空又复乾坤清朗,仿佛刚才的阴云蔽日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唯独洛川门派上下众人对此有着不同的发言权。

    因为黑暗散去之后,那道金光正落到了他们的大殿门前。

    镇守大门的弟子嘴巴大张,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的一群人。

    他们有男有女,衣着华贵,神情高傲,举手投足自带仙气。

    让弟子们最吃惊的是——姬舞就在他们的正中间。

    还是捆绑式的。

    为首的俊美少年全然无视眼前人的惊讶,一脸笑嘻嘻的神色,由于见人三分笑,顿时门派上下女弟子都七荤八素起来。

    那让人神魂颠倒的少年笑道:“昆仑中天岸殇拜见。”

    虽说是拜见,但身躯却稳如泰山,连一点礼节性挪动都没有表示出来。

    听见“昆仑中天岸殇”这几个词,羽华门派上上下下的人脸色俱是一变。

    下一霎,少年的面前齐刷刷地跪倒了一大片人,“参见西天司战。”

    岸殇神色自如地点了头,好似早已习惯这种级别的待遇。

    朝游露在大殿里看着洛川的脸,早已经惨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怎么这么大的派头?”朝游露悄悄问身边的弟子,“可是昆仑墟仙帝吗?”

    “师姐你入门不久,对于仙界的事务了解得不多,也是情有可原,”虽说局势紧张,但被问到的弟子还是很乐于给朝游露答疑解惑,“这位并非是昆仑仙帝,女帝正处于闭关之中。神界帝释特别派遣了两位真神下界,暂时代女帝打理仙界事宜。如今这位,便是大家所称的西天司战岸殇是也。”

    有什么事竟然能惊动昆仑中天的司战亲自到来?

    岸殇被迎进殿里,大喇喇地往洛川日常专属的那把交椅上一坐,先是似笑非笑的把下面的人群扫了一眼,尔后才慢悠悠地开口:“掌门可知我今日来是为何事?”

    洛川已经很有心理承受能力地单刀直入,“莫不是小徒对昆仑墟不恭?

    “究竟是……杀伤了弟子,还是偷盗了神器?”

    亦或是得罪了昆仑的长老神使?”

    他把之前姬舞的所作所为在岸殇面前都过了一遍,冷汗涔涔而下,却不知道岸殇到底是哪个答案。

    “都不是。”岸殇摇头。

    洛川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这位小姑娘啊,她想偷的可并不是什么神器。而是想潜入昆仑中天,偷蟠桃呢。”

    岸殇的话仿佛晴天一道霹雳,震得在场的人都微微发抖。

    洛川的脸色霎那间又一次雪白了,“孽障……”

    他只来得及说出这两个字,便感觉到胸膛当中一阵气血翻滚,眼前也麻麻发黑,天旋地转,忍不住当场呕了一大口鲜血出来。

    事到如今,姬舞这段时日以来的闷声作大死终于有了一个清晰的脉络。

    以往姬舞拳打脚踢的修仙门派不过是些小门小户,不过是些小打小闹小水花。

    大概是洛川一直护着她的缘故,也大约是姬舞在这个过程当中一直无法试探出师父真正的内心世界,于是情绪日渐崩溃,逐渐失智。

    出走羽华派后,姬舞一路西行,终于有一日偷上昆仑墟,犯了惊天大案。

    昆仑下界作为西天诸神的飞升之地,相传帝释为女帝留下了通往下界的一线天梯,从天梯可通达昆仑中天。姬舞沿着天梯才飞出了昆仑下界,便被从天而降的岸殇逮了个正着,令昆仑中天的神使用捆仙索绑了。

    如此方才有一行人浩浩汤汤地开回羽华派的场面。

    “师尊!”

    “尊上!”

    “掌门!”

    洛川吓得下面的人一阵人仰马翻,惊呼此起彼伏,大家七手八脚地去扶住他。

    其中身为司战首徒的朝游露,由于离洛川最近最近,首当其冲的扶住了自己的师父。

    这个并不出挑的举动,在一瞬间吸引到了至少两个人的注意。

    岸殇的目光若有若无地从朝游露的脸上拂过,只一瞬间,又移向了他处。

    另外一位则是站在岸殇身边体型瘦削长相老成的神使,他在目光接触到朝游露那短短的一刹,从疑惑到惊讶,惊讶到激动,激动到强力克制,最后恢复了平静。

    可叹的是如此复杂的心路历程,朝游露却半分感知也无。

    “我也不是不通情理之神。这样吧,我倒愿意给这个小姑娘一个机会,跟我说说为什么要上神界偷蟠桃。”

    岸殇看着地上宁死不屈的小师妹,朝游露倒是从他的微笑之中看出了隐含的欢愉之色,“之前你抵死也不肯开口,只是口口声声的说要见师父。我就偿你所愿,此刻你见着了师父,总该说说了吧。”

    朝游露心中啧啧惊奇。

    都说天神是寡情少欲之人,未曾想这岸殇竟然还是个话痨。明明三言两语可以碾死的一只虫蚁,他却偏偏要抬起脚来细细观赏其挣扎痛苦的姿态。

    这是何等黑暗扭曲的内心啊。

    “师父,”姬舞开始了泪流满面的讲述,“我乃是羽人后代,羽族被灭,我颠沛流离坠入邪魔外道,幸得您伸手施救。我知您胸怀天下,毕生的目标便是修仙炼道,拯救天下苍生。但是人类寿命短暂只如昙花一现。我不忍心见到师父有那灰飞烟灭的一天。得知神界盛宴芋兰盆会上有蟠桃分赏众神,每颗可延寿五百年。因此才斗胆生了那觊觎之心,想要为师父延年福寿。”

    岸殇听得不住点头,感慨颇深的模样,“故事委婉曲折,情节跌宕起伏,引人入胜。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只是这位小姑娘,你去偷东西之前,起码也要先搞清楚一下会议举行的时间。我们刚开完上届的盂兰盆会,熟的蟠桃都分完了哟。”

    朝游露又吃了一惊,作为神祇,这样随便泄露神界机密真的没问题吗?

    等等,刚才小师妹说羽人族被灭后,她颠沛流离坠入邪魔外道,想来她已经在这世上存在了很长一段岁月了。那么小师妹所提到过的几十年前见过的人,究竟是谁?

    “是的,没错,我的确是做下了,没有成功,我很遗憾。”小师妹倒是十分硬气,“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剐随你便。”

    岸殇不禁失笑:“要杀要剐?若真仅仅要杀要剐倒也方便了。只可惜啊,你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整个羽华安危。要知道你一个人一条命并不算什么,可门派上上下下几百条人命——那就多了去了。”

    姬舞紧咬嘴唇,扬起头来直视着前方。目光当中大有「虽千万人吾往矣,我只在乎师父的看法」的悲情气概。

    洛川的脸上依然雪青着,“小徒年幼无知,请司战网开一面。”

    “年幼无知?她的年岁可比你还要长久呢。”岸殇不很满意他们二人的对白,如猫戏老鼠一般把玩着腰间的玉佩。

    朝游露在心里帮洛川重复了千百句的话,终于从洛川口中吐了出来:“教不严,师之过。我愿一力为小徒承担所有责任。”

    岸殇漫不经心地看着整个大殿中瑟瑟发抖的弟子们,“这个责任嘛,说大可大,说小亦可小。我听说一个传闻已久了——羽华派二弟子姬舞倾慕掌门师尊洛川,为了师尊上天入地,恨不得捞星星摘月亮,也只是为了讨他欢心罢了。”

    岸殇的这句话就如一锅滚沸的油锅陡然间泼覆下来,将整个大殿的人们在震惊的情绪中炸了一遍又一遍。

    虽然这是羽华派上下心照不宣的秘密,但毕竟没有得到过洛川和姬舞的公开承认。

    姬舞素日里言行举止中都透露有此意,可「倾慕」二字,却从来未曾从她口中说出——可见这件事情有一半来自于岸殇的推测。

    他远在昆仑中天尚且能够得到这样的传闻,这位真神究竟是有多么热爱八卦?

    洛川强迫自己冷静了许久,终于在岸殇的步步紧逼之下做出了虚弱的回应:“传言不实。”

    “我倒是有一个建议,”岸殇笑道,“掌门不妨一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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