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上官公子身边围绕着一群青年才俊,他们或家世出众,或武艺超群,每日与上官公子饮酒谈天,切磋技艺,其结构远比女仙子们稳定。
人人都指望着他成为一个纨绔,只可惜他出落得这样正直无私,能同时处理好男人和女人的友情,这真是人格的魅力。
像上官公子这样的人,在朝游露眼中,这辈子也不可能跟现在的落魄情景联系在一起。
出于点头之交的关怀,她还是伸手缓缓托起了正在发抖的上官想明,“上官公子怎么了?如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不妨慢慢道来。”
上官想明摇头,“慢慢道来……已然来不及了,有人……一直在追杀我。”
他的脸上浮起了悲痛的神情,“我的护卫为了保护我已经牺牲了泰半,剩下的想必也支撑不了多久。”
他翻开自己的手,朝游露看见他握着一枚花纹繁复的小小玉佩,“羽华仙门掌门洛川乃是父亲生前好友,为人正直刚毅,故我特意拿了父亲的一件遗物,前来邀请洛川掌门出山相助,怎料,怎料……”
他语声哽咽,再也无法说下去。
怎料一路紧赶慢赶,一路疲惫不堪牺牲惨重,以为到了羽华派就能放下心来,怎料羽华大门紧闭,黑漆一片。
难道好巧不巧洛川外出了?
朝游露也唏嘘非常,“就在上官公子来的前一天,师尊他老人家终于得道飞升,已然随昆仑墟神祇去了。”
他二人在万般紧急的状况下,还这样语重心长地交谈了许久。放在平时,上官想明对于这样冷静的性格简直不敢置信,然而在命悬一线之间,他已经几乎放弃了挣扎。
父母离世,故交神隐。
他不是冷静,只不过是绝望了而已,“那么朝师姐请暂避,万莫连累了……”
那一个“你”字还未说出口,上官想明眼角的余光便瞥得七八道寒光从四面八方向自己围攻而来。
几乎是同时的。
他见朝游露手起剑落,姿态优美神情淡定地划了一个圈,将刺来的剑光都截成了两段。
声音的传播慢于光,直到这一切都在追光逐电的一瞬间发生之后,上官想明的耳边才传来迟到的一声。
“叮——”
那相击之声如龙吟般清脆而长,震动得耳膜中仿佛只能听见这一种响。
上官公子张着嘴,脸上露出惊愕的神情。
羽华派小师妹姬舞名声在外,以至于很多人只知有小师妹姬舞,不知有大师姐朝游露。
他以为自己低估了朝游露,却不知道是低估了她手中那把剑。
有幸借助于自己的剑再度施展了一回主角光环,朝游露忍不住将剑横在手中——
想要欣赏一番。
谁知那些偷袭的杀手们看见她的举剑姿势,以为她要乘胜追击斩草除根,吓得纷纷横剑自刎,口吞毒药,咬舌自尽。
上官公子吓得玉容失色,朝师姐看起来温和冷静,未曾想竟然如此果决狠辣!
“朝师姐且先饶他们一命,还能问出些来历!”
朝游露见势头不好,赶紧放下手中的剑,一手快如闪电地捏住最后一个杀手的下颌,迫使他嘴巴大张,不能如愿以偿咬碎口中的毒药自尽,“说,谁派你来的?”
杀手口中“咿咿呀呀”,示意作为哑巴的自己说不出话来,正准备用手指在地上写些什么。破空而来的几根流矢将他穿胸而过,他立时手脚抽搐,口吐白沫,栽倒在了地上。
朝游露向那流矢射出的方向望去,风吹草动,一阵树叶簌簌的声音响过,潜藏在那里的人已然逃回去通风报信了。
朝游露觉得眼前的情景有些熟悉,心中疑虑更加深浓,离着那死去杀手二尺远,小心翼翼地挑开他的面布。
上官公子“嘤”的一声跌坐在地,脸上瞬间没有了颜色,他抬起一根手指抖抖嗦嗦地指着杀手脸上的印记,“是他们,竟然是他们……”
看来是上官公子的老熟人了。
上官想明一副受尽打击,又不肯相信现实的表情,“怎么会……怎么会是我家的暗卫?这些人使的不都是上官家对外打击异类的手段吗,为什么会用在我的身上?”
他抬起头来仰望苍天,眼中含满了愤懑不甘的泪水,“几位叔父,你们就如此容不下我吗?”
配合着一位少年心碎的呐喊,天空中猝然下起了雨来。
雨滴打脸,分不清是水是泪,伤心遇冷雨,寒风吹黑夜,活灵活现地营造出了浓重的失意气氛。
“那个……上官公子,”朝游露将自己的衣摆挡在上官想明的头顶,“咱们要不要进去说?”
下一刻,失魂落魄的上官想明便精疲力尽地倒了下去,刚好靠在朝游露的腿上。
在上官想明的体力恢复之后,本来应该进行雨中呐喊,再到力竭昏迷、悠悠醒转、魂不守舍、自暴自弃、重新振作等一条龙流程。
但因为刚醒来就又被刺杀了两次,因此迅速跳过了余下的步骤,直接进入到了重新振作这一环节。
上官想明道:“朝师姐,家父上官灵骤然离世,一时群龙无首,家族中争夺首把交椅十分激烈。我仓促间也难以东山再起。但毕竟上官家族兴旺多年,有许多旁支门派,兴许我去投靠他们还能求得一线生机,终有一日回归本家,继承我父亲遗志。”
朝游露点头,“这不失为一条出路,但上官公子如何才能安全到达旁系氏族呢?”
上官想明口中吐出惊悚之语:“恳请师姐护送我西去无终山,我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空气中一瞬间安静了。
片刻之后,朝游露勉强一笑:“上官公子,护送可以,但以身相许……不必非要如此。”
她同剑灵苍溟商量后已准备西行,护送上官公子不过顺路而为。
上官公子眼神坚定,“我虽落难,仍有雄厚身家,愿意将所有身家作为报酬许给朝师姐,只求师姐与我一同上路!”
饶是非常细微的,上官想明还是看到朝游露轻舒了一口气,脸上浮起长姐如母般慈祥的微笑,“报酬之事,还是等上官公子安全到达之后再谈吧。”
上官想明心中吃了一惊。
方才是他的试探。
他口中的“以身相许”,确实就是朝游露所理解的“用身体报答”。
纵横修仙界情场数年,上官想明早已经达到用一句话试遍天下的程度。
倘若他在说出“以身相许”四个字时,女仙子双颊羞涩泛红,甩手跺脚,甚至骂他几句“讨厌,登徒浪子”——这便是对他十分有意了,也是大多数仙子的反应。
倘若勃然作色,甚至抽出剑来架在他脖子上,“大胆,你竟敢轻薄于我!”——这便是那性情刚烈泼辣、富有挑战性的对象。
倘若瞪着小鹿般无辜眼眸又不发一言的,羞涩地转过身去前都还要偷偷看他几眼的——那便是从小受到了太多的家族束缚,一旦恋爱,多半是千依百顺很好掌控的。
上官想明虽是落了难,明白此时此刻应该抛弃儿女私情,一心想着光复家业。但要是朝师姐对自己动心,岂不会更加尽心尽力地护自己周全?
但朝师姐那是什么反应?上官想明一时居然解读不能。
“上官公子,事涉你的身家性命,我们尽快出发为好。”
朝游露只以为身边这个俊美少年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兄弟,却完全不知他心中的一番计较和打算,甚至还在懊恼自己的思想走了歪路。
朝游露护送上官想明一路来到了砥柱山,翻过砥柱山再往前走,就是蓝月王朝的领地了。
她犹记得,当年南惊虞在盛怒之下将胥子衿发配到砥柱山银河镇守边关。
也就是这里了。
在仙门修炼的时光仿佛比平常过得快,也不知道胥子衿是否还在这里?
时光荏苒,这许多年过去了,胥子衿又是何种面貌?
在山脚下,朝游露犹豫了一瞬——那样互相伤害的一生,罢了,不必相见。
但她心中翻来覆去想了几回,最终还是给自己施了一个障眼法。
谁知为他们登记入境的官员却并非胥子衿。
朝游露装作不经意地问,“听说此地以前胥大人在此镇守边关,不知他是否还在任上?”
正在备案登记的官员一愕,“你说的是胥子衿大人?他已然薨逝了有一年了。”
她不过是想看看胥子衿过得好不好,最好是不好。
听闻此言,朝游露胸中如有石头落地,“他……他已经……”
“是啊,长风郡主也已扶着他的灵枢回王都去了,”官员摇头叹息,“长风郡主的家人及其子嗣都留在王都,他们二人在此地相伴数年,落叶归根,也该回去了。你们是旧识?”
朝游露点头,复又摇头,“不,数面之缘而已。”
朝游露的举动又出乎上官想明的意料,他虽然武艺不行,但眼力超群。
作为仙人,他们本应该直接御剑到山腰,向驻守在此地的仙龙备案。
然而她却先扮作凡人走着原本不必要的程序——必然是为了见那英年早逝的胥大人一面。
二人御剑飞行到砥柱山腰,头顶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龙吟。
朝游露仰起头来,见一条白龙在云雾中盘旋,那白龙口吐人言,唤住了他们:“两位请留步。”
砥柱山素有仙龙守护一说,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多半就是这条了。
当下两人便向那白龙作了一揖,“不知仙龙在此,小仙多有冒犯。我们欲跨过砥柱山前往蓝月境内,烦请仙龙通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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