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定的封妃大典日子在三月初,现下因为姬宁的伤还需将养,时间便推迟到了月末。
新帝登基后各项事务繁忙,加上云盛殿离议事的正和殿颇远,闻漓也不常去看姬宁,有时候他想起来了,便会去羞辱一番。
久而久之宫中之人见帝君这般,便猜测着皇帝现在是不是回过来了味儿,觉得这明妃没什么意思了。
可清明节后,内务府的掌事太监将天造司赶制的服制冠冕送到云盛殿时,宫中上下便不敢再有人轻视姬宁。
内务府的人除却送了东西来,还特意告诉姬宁:“今儿陛下翻了娘娘的牌子,估摸着晚间就要来看您,娘娘可以先沐浴梳洗一下准备着面圣。”
明明现在后宫就一个妃子,这人还能让内务府准备了牌子翻着玩,姬宁病恹着撑着精神听到这些,不禁觉得闻漓的精神是真的好。
他这么一折腾,云盛殿上下便跟着不能消停。
为免闻漓找些奇怪的理由治宫人的罪,姬宁这次没拒绝宫人们在各处收拾,素纱拿了发冠来要帮他盘发也允了。
小宫女人不多大点,做起这种事来却相当熟练,只是最后看着那顶嵌了蓝宝石的发冠,却不知道怎么带。
安顺端了今日的汤药进来,顺手接过了那顶宝冠给姬宁戴上。
素纱在一旁看着铜镜里的人,说道:“娘娘这样梳了发髻不仅衬得人好看,精神气儿也有了,要不要等会儿去院里坐会儿?正好门口的几颗桃树开花了,可以喝着茶赏花。”
姬宁难得轻笑了下,点了头答应:“好吧。”
素纱伺候了姬宁这么多天,还是第一次见他笑。
浅淡的眉下眼眸中流露出波澜,竟是要比外边的景更美,比春日里的风更和煦些。
一瞬间素纱便明白了皇帝为什么不顾朝野上下反对也要立这个人为妃,这哪里是什么妖妃?分明举止之间都宛若谪仙,任谁看了会不喜欢呢?
而闻漓傍晚来见姬宁时,瞧见他这般装束在庭院中沏茶,也确确实实愣在了原地。
守在一旁的宫人都暗自笃定今夜的云盛殿必定红烛帐暖,但随后帝君挑眉含笑走到姬宁跟前,不等他起身就直接拿了几摞厚厚的账本扔到他跟前,也是让众人没有想到。
姬宁还是同平常那般不慌不忙放了手里的杯子,起身行礼,低着头看也不看闻漓一眼。
他就像一滩死水一般,冷不丁扔块石头下去,也掀不起什么波澜。
越是看他这样,闻漓就越是不想让姬宁安生,想变着法子让他给点回应心里才是滋味。
“朕在前朝忙,你在后宫也别闲着,这几年任贵妃做出来的烂账,限你三日之内算清楚。”
任贵妃是前太子闻盛的母妃,宫变之后便被处置了,此前她在宫中掌着协理合宫的职权,又仗着皇帝不看账以及母家势大捞了不少油水,姬宁在御前随侍,也是知道些的。
可这么多账簿,哪里是三天的时间就能算清的?
姬宁道:“陛下,恕臣无能。臣身份低微,自不敢插手这后宫中事。”
“身份低微?”闻漓俯身下去,仔细打量着姬宁的眉眼,贴近了说道:“朕不是赐了你明妃这样尊贵的身份么?爱妃连装束都扮上了怎么还妄自菲薄呢?”
闻漓说着,又伸了两指捏着姬宁的下巴,将他的头抬了起来,瞧着他那和桃花一样颜色的唇瓣轻微瓮合,可最终还是只说了句“臣无能,还请陛下恕罪”,叫闻漓好生失望。
“爱妃不若先看看这个,再好好想想自己还要不要请罪。”
闻漓一抬手,直接扔了本折子连同一封信件在闻漓跟前。
光是看到信封上的题字,姬宁便已经有些不镇定了。
自家亲兄姬廷的字,他从来都不会认错。
姬宁连忙将信和折子都打开了来看,一字一句详读,知道了其中梗概。
折子倒是没什么意思,不过是寻常报备请派粮草,但姬廷发来的信件却说,北线立州一代,近日魏国频频来扰,请求朝廷增派兵马军备,信件最后,姬廷甚至还提及当年闻漓在却乌山的事情,请求他感念旧时的情谊。
可现在姬宁和闻漓这样剑拔弩张,越提旧时,只会让帝君愈发不愉。
“你说……姬廷这算不算威胁朕?”
“陛下!兄长必不会有这样的心思!他镇守北疆多年,与将士们同进退,言语上素来是直言直去,这般发了信函来,必是担忧北疆不安稳要及时告知陛下,提及旧时也是因为念及陛下的好……”
“朕待他有什么好的?”闻漓站直了身子,见姬宁快将身子贴到了冰冷的地砖上,自己也像坠在了寒窖里。
旧时的情谊自不会是说他与姬廷,即便是之前带着北铮军勤王救驾,闻漓也同姬廷无什交情,再久远的交集便是在却乌山上,可那时人人都知道那个小乞丐只会黏着他的“宁哥哥”。
“罢了,朕也不想同他计较,寒了将士的心,不过这军备和粮草……”
闻漓的话转了个音调:“国库空虚啊……朕也很想将这一应账目查清楚,可奈何没那么多精力……”
面前的人说话轻飘飘的,姬宁听着背上泛起了一层冷汗。
他从未想过这样的军事要情会成为闻漓和他交涉的筹码,边疆安定与百姓将士的性命怎么能这般当作儿戏?
闻漓转身就要走,姬宁却两三下爬上来,及其卑微的拉住了他的衣角。
“臣会将这账目查清楚,只是这帐目众多,陛下可否宽限时日,先将粮草军备发往……呃!”
闻漓一抬脚,略使了点劲儿,姬宁便直接被掀翻到了一边。
他如此做,自己也会更恼怒,恼姬宁非要这样才能好好同他说话,也恼自己,在用恨意将一切推向深渊。
“军备粮草会先调度一半,你几时查好了账目,剩下的一半便几时发配。”
闻漓说完便扬长而去,留下姬宁在原地仍旧趴伏着。
素纱和安顺上来扶他,问道:“娘娘可伤着了?奴婢给您叫太医来瞧瞧?”
姬宁却道:“给我拿笔……”
“娘娘还是先……”
素纱还想再劝,却听姬宁咬牙颤抖着又说了遍:“给我拿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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