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一直下到了半夜也不见小,姬宁被几个雷声给惊醒,蹭起了一点身子将闻漓的耳朵给挡住。
等这一阵过去,他却看着男人的睡颜入了迷,愣着神痴痴望着,脑子里还回想起这人小时候的样子。
那时闻漓虽然还未长开,但眉眼带着一股英气,若不是时常剑拔弩张瞪着别人,必定也是讨人喜欢的。
可是那个小孩子,总是用厚厚的刺把自己包裹起来,对着自己的时候才会有柔软乖巧的一面,到后来,闻漓对他就愈发地好,甚至让姬宁觉得这个人可以为他不顾一切,甚至把命都给他。
姬宁那时候单以为闻漓对他是这样的,可后来到了锦城皇宫,他看着这个人身处困境之中,才明白自己早就陷阱去了,他可以把命给他的小柒,无论什么时候。
姬宁伸出一点指尖,不经意地放在闻漓英挺的眉骨上摸了摸,再到眼角,将人弄得发痒了,熟睡的人闷哼了一声,伸手将他揽在了怀里蹭了蹭,呢喃道:“宁儿,乖,别动……”
两个人的胸口相贴,脸心跳都像是逐渐变得一致起来。被姬宁深埋起来的那份心意不住横冲直撞,他鬼使神差,身体竟不受控制,凑上去在闻漓的嘴角亲了一口。
外边的雨越下越大,安顺守着夜,还准备着等皇帝一醒就问问要不要免了早朝,谁知姬宁先出来了,便赶紧扯了件外袍给他搭在身上。
“主子怎么醒了?可是被雷声吵到了?”
“嗯,起来看看。”姬宁往外边站了一点,看了下外边被雨水积满的庭院,“准备着吧,这么大的雨多半不会上朝了。”
“那主子还休息吗?”徐禄伸手扶住姬宁。
“现下一时半刻睡不着,你去给我搬个椅子,夜半惊梦赏雨,似乎也不错。”
姬宁转身要回屋里,准备把前几日还未看完的书拿出来翻看,谁知安顺踌躇片刻对他说道:“主子,今儿废太子不知怎么通过之前的联络线找上来,说……想见你一面。”
因为雨声太大,姬宁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幻听了,“你说什么?”
在最昏暗的三年里,如果说老皇帝让姬宁变得污秽不堪,那闻盛便是让姬宁的双手染上血色的那个人。
苟且,算计,杀戮,这些看似姬宁不该沾染的东西,全都在闻盛一步步的诱使之下,全部涉足。
他差点被短暂而甜蜜的情爱给迷惑了,忘了自己原本狰狞可憎的面目。
安顺喉头一哽,实在不愿这个人再去沾染那些东西,“主子,不想见就不见罢,反正废太子关在禁地,他是怎么也翻不了身的。”
“你以为他自己不知道么?”姬宁说着,伸手扶在了一边的花瓶架子上。“他现在无非只是想说些事来膈应我罢了,但我若是不去见他,那些事要是牵扯到陛下,我就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安顺:“可主子,您现在在深宫中,废太子在禁地关着,陛下又日日都来,想要去见他的话,怕是难躲过陛下的耳目。”
“我知道。”姬宁往寝殿里看了一眼,神色微动,“瞒不住他的,罢了。”
锦城的大雨连着下了三日也没停,雨水淹了河口的码头和交易的集市,到处的民房垮塌压伤了人,一连串的事情堆叠而来,闻漓只能让宫里去接了各位大臣进宫,一道商量事宜。
有一两个脑子不清楚的,拿着这些事和姬宁加封贵妃串联起来,说是妖妃祸世,竟被闻漓一怒之下让人给扔出了勤政殿。
只不过事到临头,闻漓也不再什么事都往深处计较,有些宗亲权贵想要趁机往人手不够的工部和户部塞自己人手进去,皇帝也斟酌着答应了一部分,先将人手调度了,再把最头疼的银钱部分拿出来商议。
姬宁在云盛殿,直接找了个算盘摇响了一下午,最后又从后宫挤出了些银子让人将簿子承到前朝。
直至夜幕落下,安顺过来告诉姬宁勤政殿那边又收到了南边旱情的急报,他便知道今晚是最好的机会出宫,“去打点好,今晚我就去禁地见闻盛。”
“主子,你当真……”
姬宁手指攥紧,脸色微微泛白,却笃定道:“闻盛知道的事情远比你想象的要多,我必须去。”
宫门下钥前一个时辰,姬宁找了突然叫了赵东阳和厨余的另外一人去了里间说话,
不过一会儿,他便和那不起眼的杂役换了衣服,跟着赵东阳一路从后厨出了宫。
坐上定时出宫采买时鲜的车架时,赵东阳还不放心地跟了一段路,帮姬宁紧着身上的蓑衣,又帮他把斗笠带好,可雨势到底是太大,雨水早就穿过了那些遮挡将姬宁浑身打湿透了。
“出了宫门便会有人接应主子,到时候一路都会有人护送过去,只是那厮不值得主子多纠缠,切记要天亮之前回来。”
“好,我知道了。”姬宁温声应着,脱了赵东阳拉着他的手。“你回去吧,别让人起疑。”
姬宁一路低着头出了宫,看着那宫门下钥的时候心里还突然慌了一阵,生怕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可他明明以前做梦都想逃离这个地方……
闻漓同大臣们在勤政殿商议了一整天,大概有个结果了才让人带臣子们下去自己休息,自己也到偏殿将就着用些膳食。
他刚想叫徐禄进来问问云盛殿那边的情况,谁知那人站进来,也是有些慌了。
“怎么了,是哪里又出了什么事?”闻漓一问便觉出不对来,若还是灾情,徐禄断然不会是这副难以开口的表情,让他都觉得不知道怎么办的,也只有……
闻漓突然蹭起身,“宁儿怎么了?!”
可谁知徐禄上前两步,先稳住了他,又小声将实情告知。
“陛下,娘娘他……出宫去了。”
一瞬间,闻漓像是幻听了,皱着眉问:“你说什么?!”
徐禄一下子跪下了,“娘娘这一出来得突然,暗卫发现了追出去的时候已经出了宫门了,现下已经找到了踪迹寻过去了。”
一直以来担心的事变成了现实,闻漓突然瘫坐在了位置上,开始胡思乱想姬宁这样是要做什么。
或许这段时间姬宁对他的顺从依附都是装出来的也说不一定,这个人或许一开始就计划好了要离开他,就等着这一天。
又或许姬宁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要背着他去做……
可这个人怎么敢?他就算不顾自己的家族,留在身边的人,可他为什么就不能想象这段日子都经历了什么?
难不成自己对他还不够好?
闻漓越是想,心里就愈发和自己较劲儿。
“他……去哪里了!?”他咬着牙问道。
徐禄在地上磕头:“回皇上的话,追出去的暗卫还未查到,娘娘没有往侯府去,不过现下赵东阳和安顺都还在云盛殿,可要让奴才先去提了人问清楚?”
“去……等等!”闻漓微微抬手,急促呼吸着让他在慌乱的情况下理清楚思绪。
就算姬宁有太多秘密没有告诉他,可这个人的性子他却是清楚的。
安顺赵东阳素纱全都还在云盛殿,而他父亲姬淮如今也还在安定侯府待着,姬宁根本不可能扔下这些人一个人离开锦城。
况且他心思缜密,怎么会猜不到自己派了人手看着他?
姬宁根本就没想瞒着,策划这些的目的只是为了背着他出宫。
那么他要去做的事,也必然是自己绝对不会同意的。
可……到底能有什么事?
闻漓站起身,走到了偏殿的门口看外边的雨。
无尽的黑夜仿佛一个巨大的漩涡,在向世间倾灌着雨水,又把一切不了见人的东西都藏匿起来。
闻漓跨出门槛站到了雨里,不过片刻浑身都湿透了,他抬起头,竟觉得这下雨是落在他心上边儿的针,扎得生疼。
“陛下!陛下您这是做什么呀!”徐禄赶紧拿了伞站到闻漓身边撑开,急道:“快进来吧!这伤了龙体怎么成?!”
“这么悄无声出去,他肯定伞也没打。”闻漓失落地说,“你说说看,朕那样疼他,他却折腾自己,到底是朕糊涂还是他糊涂?!”
“陛下,陛下!”饶是徐禄这般脑子灵活,现在也不知道该拿这对苦鸳鸯怎么办才好了,只能劝:“说不定娘娘是有什么苦衷呢?”
“苦衷?”闻漓突然苦笑了起来,“苦衷?哈哈哈哈哈哈,罢了,罢了。”
他摆摆手,混着雨水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一把,声音哽咽:“去告诉云盛殿那边,朕明日也去不了,若是明日过了姬宁还不回来,便不用回来了。”
徐禄撑着伞,知道闻漓这次是真伤了心,却也没办法帮他分担,只能点头答应:“是……奴才先扶您进去……”
挡在头顶的纸伞已然是起不了什么作用,闻漓转身时,天上又突然下起了雨。
他又想起了在却乌山的那场大雨,就算自己想要离开姬宁,可那个人仍旧是追过来了,那是不是他现在跟着追到姬宁跟前去了,那个人也会回到他身边呢?
“让跟着的人好好看着,别摔了,磕了。”闻漓最后吩咐了这么一句,转身进了殿,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了最里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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