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仪仗一切都安置好了之后,徐禄悄声掀了帘帐往屋子里瞧了一眼皇帝,见他还在和薛逑谈话,便只是点了点头,退了出来。

    薛逑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朝闻漓拱了拱手,“皇上保重龙体。”

    闻漓精神并不算太好,无心和薛逑在这里练嘴皮,说道:“无诏反都,薛将军胆子越来越大了。”

    可若不是因为这人这般赶了回来,怕是锦城那边儿也没那么轻松守住。

    薛逑直接跪地行了大礼,悲戚大喊:“臣——万死!”

    闻漓撑着额角,若不是有话要问,是真想把这脑子灌水的人给扔出去。

    “怎么得到的消息?”

    薛逑又站起身拍了拍衣裳,从衣襟里掏出来一枚牛皮卷,上面用血画的图样已经变了色,寥寥几个字,也只是让他带人秘密赶往锦城外埋伏起来,必要时护住皇城。

    需要的人手,行程,一概没提。

    “娘娘派人秘密递来的血令,一收到便不敢耽搁,带着人马直接绕着南岭返了都。”

    闻漓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你是姬宁的死士?”

    这几日清查,他将姬宁的人手也大致摸了个清楚,除却平日里传递消息办事的暗线,类似于安顺这样的,还有一部分是和他性命相连的死士,一旦收到血令,即便是死也得完成交办的事。

    可闻漓实在没想到,薛逑竟然也是。

    “不,臣不是。”薛逑不紧不慢答道,又将手中的牛皮卷给收了起来。

    “准确来说,娘娘可能除了留在锦城的死士,其余的遍布大江南北,他也只知道代号,而不知道这代号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闻漓将自己手指一点点收紧,按着着想要打这个人一顿的冲动。

    “七年前在立州军营,臣在战场上被娘娘手下一名代号叫做‘朱雀‘的死士救下了性命,他为了臣挨了一刀,”薛逑说着,还特意用手在自己肚子上划拉了一道,“肠子和胃都落出来,活不了,他说自己还欠了别人一条命,所以临死前将未完成的任务交给了臣,自那以后,臣就成了‘朱雀’。”

    “臣也不知道这人的主子就是贵妃娘娘,只知道无论何时何地收到血令书,都得不顾一切去完成交办的事。”

    闻漓坐直了身,又问:“贵妃若是不知道你手里有兵权,会给你下这样的命令?”

    “死士的大致动向主子是知晓的,比如臣身在何处,有可以调动的人手。”

    闻漓手藏在椅座下捏紧了扶手。

    他对于薛逑的话已经不能不完全信,毕竟这个人之前同姬宁的两次交集太过可疑,而且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会为了一个别人卖命的人。

    “陛下不用这样看着臣。”薛逑悻悻答道:“臣到了锦城后,知道这道血令是娘娘下的也吓了一跳,而且如您所料,薛逑确实没想过要去拼了性命兑现承诺,但这封血令,可是要臣在您祭天之时保护皇城,臣敢不动么?”

    闻漓沉声:“他好歹是你主子,你就这么把他供出来?”

    “这个啊……”薛逑耸了耸肩,“血令一下,只要完成交办的事,他就不是我主子了,现在臣的主子只有陛下,臣甚至可以告诉陛下,娘娘这次派了多少死士。”

    闻漓披着暗色的斗篷,面上沉静地宛若一潭幽深的死水。对上薛逑的挑衅,也只是微微抬眸,盯着他,显得自己毫不在意。

    可薛逑此刻相当自负,笃定了闻漓想要知道,轻声道:“十三个人,没算错的话,这次祭天他动用了十二个。”

    死士、暗线,包括所有滞留在皇城的北铮军以及自身,姬宁把所有藏匿起来的底牌都倾注出来,只是为了护住闻漓,再寄希望于他能护住自己的家族。

    闻漓这几日每每知道姬宁自己做的这些傻事,面上虽然看着没什么,但内里却会极度扭曲着将放在心里的人给骂一遍,打一遍。

    这样想过了,似乎就能消除一些恨意,让他稍稍平复一些。

    闻漓没有追问剩下的那一个人是谁,他转而问薛逑:“你还插手了别的事?”

    自祭天那日事变起,闻漓留在各处的人手便尽数出动,暗查宗室用来威胁姬宁的筹码,下边儿的人做得迅速狠毒,但凡涉及其中的人和文字图样,该杀该烧的一刻也没耽搁。

    但这期间,底下的人却告诉他,往南一带追查的时候,发现有人已经先他们一步动过手,事做得干净利落,没留下半点痕迹。

    闻漓也想过谁会去做这件事,薛逑是最没有立场但又最有可能的一个。

    他绕开禹州从南岭而上,却也不可能真的把自己手里的肉丢了。

    毕竟让那些宗亲皇族有任何可乘之机,对他这个明正帝封的定远将军来说,都不算一件痛快事。

    “别的事?什么事?臣除了带上一千人马返都护城,别的什么都没做,望陛下明鉴。”薛逑边说着,边拍了拍官袍,又跪了下去。

    即便跟前这人是聪明人,可闻漓看着他撅着屁股哪一副奸臣的样,就想上去给他一脚。

    正起了心思时还未动作时,徐禄赶紧从外边进来,急道:“陛下,娘娘他……”

    闻漓一个慌忙起身,连带着放在跟前的茶水都撞翻了。

    而下边的薛逑也是一惊,抬起头来。

    自他见到闻漓起,都一直认为这人该和他是一样,万事利已。

    但这一刻似乎又不是了。

    ……

    九梵山上天气一日较一日冷了下去,薛逑让人找了床新被子给姬宁搭在身上,又把那跟他一样被扣留在山上的许太医抓到跟前问:“咋还不醒?这就是做的春秋大梦也该统一了吧?他再这么睡下去,咱俩这脑袋就该挪地方了。”

    许太医:“……”

    “这……容老夫再改改方子,施两针。”

    “得得得。”薛逑在战场上待惯了,见不得这种计较斤两的治病法子,他直接撩了袍子坐到床边儿,拍了拍姬宁那细瘦的手臂,吆喝了句:“娘娘且醒醒吧,陛下来看你了。”

    薛逑说完,同老太医一并眼巴巴瞅着,不多时,床上的人当真就缓缓睁了眼,又动了动手指头。

    可当姬宁将眼前的人看清楚了,突然开始急促喘了起来,还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你怎么在这里?!是不是陛下……陛下他……”

    “陛下先回锦城了,让臣嘱咐娘娘在这儿好生养病。”

    姬宁听到这话,直接痛哭了出来。

    许太医:“……”

    虽然这人是被薛逑给叫醒了,可一整天下来却是滴水未进,只握着闻漓送他的玉佩静静侧躺在床上。

    面颊凹陷形容憔悴,从前的半分美感也瞧不出来。

    薛逑忍了好几日,见不惯姬宁这要死要活的样子,拿了饭又蹲到他床头,先把碗放了,再叩首。

    “来,祖宗,咱给你磕个头,别在那儿伤春悲秋了行不行?把饭吃了,你想见皇上总得留口气在吧?”

    姬宁眼珠子一转,看向薛逑,这才地问了句:“你怎么在这里?陛下叫你来的?”

    薛逑不耐烦道:“你他妈叫我来的行了吧?赶紧把饭吃了再扯别的,你这样是真渗人。”

    比起上次驯马园一见,薛逑现在这态度可算得上是天差地别,典型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姬宁看着那被他夹了叠作一堆的吃食,虽没有胃口还是淡淡道,“劳你递给我。”

    薛逑:“这就对了嘛。”

    吃个饭的功夫,姬宁脑子也清醒了些,知道薛逑在这儿守着他,闻漓算是没打算将他一直留在这儿,遂安了点心,饭闭还沐浴梳洗了一番。

    将自己拾掇干净些了,那在门口侯着的薛逑看他的眼神也和缓了点,叼着根不知从哪儿薅来的茅草,说道:“你等会儿的,让人捉了只老母鸡杀了给你炖汤喝。”

    姬宁理了理衣服,微微点头:“多谢。”

    时间已经接近子时,薛逑就着屋里的桌子开了坛酒,又让人把老母鸡汤和下酒菜送进来,靠着火盆,朝姬宁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坐。

    见他愣着,突然又想起姬宁的脚跛了,遂走到他跟前,帮他把凳子给拉开了垫上软垫子,躬身说:“娘娘请坐。”

    姬宁原也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只是觉得自己同这个人没什么话要酒后言说而已,但奈何这当了将军的人不讲究,他便也不再推托,跟着坐了下来。

    薛逑舀了鸡汤给他递上,同时说道:“薛逑此番无诏返都,确实是因为娘娘。”

    姬宁呼吸一滞,眉宇之间微微蹙起,“什么?”

    薛逑又从衣襟里掏出了那张牛皮卷,放在姬宁跟前点了点,“喏,娘娘可别不认账。”

    姬宁看到自己亲自图画上去的血令书,这才明白了原委,但他瞧着薛逑这大口喝酒啃排骨的样,说了句:“你应当不是‘朱雀’吧?”

    薛逑嚼着嘴里的肉,不置可否:“啊,我确实不是,你知道他死了?”

    姬宁转手,将血令书扔进了火盆里,“不知道,但‘朱雀’是个文雅之人,你又不是。”

    刹那间,薛逑的眼皮差点翻上了房梁:“是,你清高,了不起,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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