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宁被大祭司给叫了出来,应柒则被留下了单独聊聊。
站在门口石阶上那一刻,对上一众随从们惊疑的眼神,此时的姬家二公子竟然心生出了偷听大祭司墙角的想法。
他转身往前走两步,正要专心去听,身后的朗舟止住他:“公子,那可是大祭司,您就不怕……”
是了,姬家嫡出的二公子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姬宁转过身,一脸的焦虑问:“朗舟,你说大祭司这是要和小柒说什么?”
朗舟指了指自己:“公子,你问我?”
看着自己随从的傻样,姬宁便知道,自己这是问错了人,他转头看向严六,期望着这人能给他一个答案,严六赶紧先发制人:“公子,我也好奇,这小孩儿又不是姬家人,大祭司找他这是做什么呢?”
姬宁:“……”
茶厅里,大祭司将喝空了的茶壶茶杯慢悠悠收好放在一边,这才开口问面前的人:“殿下昨日在颂香居,休息得可好?”
应柒鼓着脸,对这神神叨叨的人相当不满:“你知道我。”
“或许。”大祭司说着,“我方才只是试探一下,没想到您对我的神通深信不疑。”
应柒一拳敲在了漆桌上,咬着牙看着这皮笑肉不笑的人,强忍着想打他的念头:“你会告诉他么?”
“谁?二公子?”大祭司不答反而笑着问:“你很在意二公子么?”
应柒并没有回答大祭司的问题,稍微坐了一会儿,男人才轻声笑了下:“殿下不想回答,也没有关系。那换一个问题,你觉得……二公子在意你么?”
姬宁在门口的石台边上坐着,等到应柒出来了以后,他便快步走上去蹲下了身,和小孩子面对面看着。
“还好吗?”他关心道。
应柒看着跟前这个人,回想起方才大祭司说的那一句:“可是身为却乌山姬家的二公子,姬宁在意的人或事都是很多的,这样对于殿下来说也是没关系吗?”
如果是一直拥有的,被别人夺走这自然是让人不快,可是姬宁的关心照顾,是应柒从来没有触及过的,他此刻能够碰到本就该满足了,还能奢求别的么?
“我没关系的,他让我把这个给你,让你给什么……姬末。”应柒说着,将一个护身符拿出来放在了姬宁的手心里,还破天荒地对他笑了下。
本就是生的好看的眉眼,随着这一笑,便如同山间清风几许,将姬宁心中担忧都吹散了。
“那就好,”姬宁回以一笑,将手中的东西收好了,复又握紧应柒的手:“走吧。”
……
姬宁过了午间要在账房盘账,他暂时不好安置应柒,便让他和自己待在一处。
小孩子在后边吃饼喝茶水,他就在前边打着算盘记账。
不多时,那小脑袋凑到了他跟前来,看他落在纸上一笔一画看得认真,姬宁便放慢了一些速度写,还问道:“要不要给你纸笔?”
“我……写的不好。”应柒说。
曲渃郡的郡主虽然会让他上学堂,给他请先生,但说到底,没有人会真真正正地来管束他什么,学的那些四书五经,写的那些歪歪扭扭的字,他都是半知半会,懂不了写不好了,他也不会去问。
可是他抬头看了看姬宁,这一刻竟是希望这个人教自己的。
“你写的就很好看……”
“是么?”姬宁笑着,摸了摸应柒的脸蛋,又转头对伺候的人说:“去找本之前我誊抄的诗集过来,拿纸给小柒沓着写。”
说着他又看向小孩子,问他:“就在哥哥旁边练字好不好?”
应柒点了头,他保持着少有的安静,就坐在了姬宁的身后缓缓练习。
时不时那人转头的时候他就故意写错一个,姬宁便会停下手中的事坐过来耐心教他。
稍微晚一些,昨日在堂上见过的几个女人来了账房这边,一见到姬宁就上来赔着笑,昨天刁钻刻薄的样全都收了起来,“二公子真是辛苦,这才回来又来账房忙碌,也没说歇歇。”
“立州战事吃着紧,姬宁不敢懈怠。”姬宁打着算盘,头也不抬:“昨个同母亲说了,这次漠朔平原收上来的粮食,得先考虑着拨去立州,所以却乌山这边的钱粮得吃紧,这日子便得精打细算起来。”
“二公子说的也是。”
姬宁笑了笑,随即扔了几本账簿过来:“这几本账都是各个偏房的,我不在的这些日子,瞅着伯母们多支了些银钱,倒想问问,这钱是……”
“害,宁儿你这话说的……”
应柒在后边听着这声称呼,只觉一阵不适,他抬眼看了看,也不知道姬宁是怎么忍得了这些人的。
“这不是要入秋冬了嘛,你那几个弟弟妹妹们如今个子窜的快,衣服也换的勤,伯母我们就先支了些银子去将衣服先裁了,这会儿就去同你母亲只会一声。”
“同母亲知会?也行。”姬宁将算盘珠子上的数记在簿上,随后手一摇,那珠子位置齐齐归位,他抬头道:“只是如今家中我管着账,劳烦各位伯母还是将多支的银钱送回账房,等请了母亲的意思再来找姬宁支。”
“宁儿,你这就有些不近人情了吧。”
“人情?”姬宁将身子站直了,反问道:“之前各房每月找我说缺银钱,姬宁是没给还是……”
那几个女人中站在正中微胖些的帕子一挥,“哎呦,知道宁儿你是个好脾气的,这次啊是我们几个做得不对,我们几个伯母啊……给你赔不是。”
那女人说着,手还要搭到姬宁的手背上去,只是被他一个不经意的侧身给躲开了。
“这我们去同大夫人说了,和把银子退了再说能有什么区别?宁儿啊你就行行好……”
“怎么没区别?”姬宁说道:“几位伯母,姬宁方才也说了,立州战事吃紧,家中钱粮都是要省出来拿去支援的。”
“若要我说得再明白些,那战场上如今打仗带头的,是姬家家主和嫡长子,他们尚且没能保证这秋冬里吃饱穿暖,母亲也断然不会答应偏房多支使了银子,这钱归不归账房处来,伯母们还是想清楚的好。”
“诶!二公子你这真是……”
那些女人还想上来同姬宁掰扯,应柒都有些烦到手痒了,只听那长身玉立的人又说了句:“对了,母亲昨日让我将族中学堂的事一并管了,我便听人来说,姬辰同其他几个哥儿前些日子频频翘课闹堂,弄得先生烦忧,这自然也是要罚的。”
“姬宁,你这……”一听到还要罚自家儿子,脸上的表情彻底绷不住。
“怎么,难道伯母们对尊师重道还有什么异议?还是说觉得我管不着几个哥儿的事儿?”
应柒在后边看着那几个脸上脂粉都快气掉的女人,隐隐觉着,姬宁似乎是在为了昨天的事……出气。
“大夫人既然说该二公子管,那便是你说了算的。”
“既然如此,几个哥儿都把《礼记》都抄一遍,三日之内拿来给我看,哦,对了,”姬宁看向二房的夫人,“姬辰带的头,那便抄两遍。”
“姬宁我劝你不要太过分!咱们好歹是你伯母!姬辰也是你兄弟!”那女人气急道。
“我当然知道。”姬宁不疾不徐回道:“不然我还同几位伯母掰扯那么多,管那么多做什么呢?”
边说着,他纤长素白的手挥了挥,便有下人上前来将几个女人给“请”了出去。
出了心里的气,姬宁转头又带着笑看向应柒,谁知他在前面唱一出,这小孩在后面倒是瞧得认真,纸上的字儿就没写几个。
他一手敲在了应柒头上,说道:“你也学得不认真,信不信也罚你抄书啊?”
“不信。”应柒嘟囔了一句,在纸上沓着写了几个,又歪又难看,姬宁便又敲了他的头。
“故意不好好写?”
小孩子转过脸来,望着姬宁的样子可怜兮兮的,又问了句:“你……可不可以多教教我?”
姬宁一愣,随即带着应柒的手去拿笔,一笔一画在纸上教他:“当然啦。”
因为平日里还要处理些旁的事,姬宁也总觉得天天让这孩子跟在他身边不是办法,没过两日就将应柒送去学堂上学,吩咐了严六跟着。
一开始应柒是不愿意的,可面对着姬宁,他又不想拒绝反抗让这个人为难,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只是一坐在那最后坐的桌前,看着前面的公子哥朝他投来不怀好意的笑,以及先生念叨着一些他不算太懂的东西。
“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尊亲之志莫大乎以天下养。那……有没有人来说说,你认为何为孝道啊?”
老先生在台上讲的摇头晃脑,一眼瞥见了台下正玩着自己手指头的应柒,说道:“应柒,你来说,何为孝道?”
这个问题,对于应柒来说太过荒谬,他属实答不上来,遂说:“我不知道。”
“那还不好好听?!二公子读书的时候,可要比你认真许多!”
应柒又说:“学生生母早亡,生父弃子,即便是听了先生讲,也不会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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