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柒后知后觉,是之后跟着姬宁去大夫人那里问安时再见到博亦侯世子,才察觉到这人的情绪不太对劲儿。
他坐在前边,上边是兰悦之,对坐是姨娘伯母,身旁坐着的就是眼睛都快长他身上的李瑞霖,再往后,还有两个昨日到的公子哥,女眷则都排到了更后边去。
姬宁侧着身子坐,压根儿就没想搭理身旁的人,按部就班地给兰悦之点了这入冬的一应安排,又道:“昨日收了捷报,今天早晨就收到了兄长来的信,他说已经在返程路上了,我便派了人去驿站侯着。”
“还是二公子细致,知道夫人一直挂心着大公子。”
几个姨娘伯母今日涂脂抹粉,还带着自己的闺阁女儿来露了面,本是想要在博亦侯世子跟前留个好印象,谁知道李瑞霖只盯着姬宁看,其他谁也不瞧。
这些女人心里自然气不过,但到底身份低了一层没办法,便只能过过嘴瘾。
“我记得前几年的驯马节上,宁儿还特别喜欢同廷儿还有博亦侯世子一同赛马,如今人来了也别拘束着,多走动走动。”
“姐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如今二公子过了十五,夫人前不久才下了令不许他随意见外男,你怎么给忘了?”
“瞧着这记性,我呀……还总以为这些孩子都还没长大呢,一眨眼就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姬宁素来不喜欢家里人议论这些,一提起他面上看着没事,耳根子却容易红,奈何今日那些女人没完没了,见他不做反应就去同李瑞霖说。
“世子如今也到了可以婚配的年纪,家中可曾替你相看?”
李瑞霖瞧了那些女人一眼,又把目光收回放在了姬宁身上:“母亲说我年轻,只给配了两个侍妾,至于妻室还是要好好琢磨,便没着急。”
说得是没着急,可这满堂屋里的人谁看不出来他中意了二公子?
只可惜,这整个屋里,哪个小姐哥儿都能许他,唯独姬宁这个嫡公子不行。
姬宁知道自己同这个在大沂无权的侯府世子没有半点可能,到也不着急姨娘们话里有话逗弄,只是对这人的殷勤感到相当心烦,想要拒绝却又不得不维持着和端州的关系。
李瑞霖更是没分寸,姬宁越是不搭理他,他越是凑得近,还准备把自己的手搭上去,“姬宁,我……”
应柒:“世子,你喝茶。”
小孩子突然顺势将一杯热茶塞到了李瑞霖的咸猪手上,让着所有想看好戏的,看不惯这场面的,心里都是一个咯噔。
“我不喝,递给我做什么?”李瑞霖不满应柒打断他,语气都变了个调儿。
可半大孩子做事哪管你怎么想?应柒装得一脸无辜,像是不懂这人为什么要凶他,又倒了一杯茶凑到姬宁跟前,“哥哥,那你渴不渴?”
姬宁接过来,面上难得露出了笑容:“谢谢小柒。”
应柒又更加放肆地问了句:“哥哥,我们什么时候走?”
他刚一问,屋子里其他的人就开始捂着嘴笑,只当他没规矩给姬宁丢了脸。
二房夫人因为之前姬辰的事一直记恨着,也讥讽说道:“这是当自己是谁?这么多贵客在,还以为二公子有那么多闲工夫陪着你玩儿?”
姬宁也觉得应柒这话不合时宜,却不怪他,只是哄道:“乖,一会儿就回去。”
应柒仍旧一脸的无辜:“哥哥忘了?大祭司早晨差了人来说,让你过去一趟。”
众人:“……”
……
姬宁随着应柒一道出来,外边儿山路上积了雪,他问:“小柒,晨时大祭司何时派人来了?”
“他没叫人来,我胡说的。”
姬宁:“……”
放眼整个却乌山,几百年来或许都不曾有人敢这样拿大祭司当幌子,应柒怕是头一个。
“应小柒!”姬宁语气有些着急:“这种话怎么能胡编呢?哥哥教过你这个?”
“没有。”应柒答得干脆,又转头问姬宁:“哥哥,你不喜欢那个博亦侯世子吗?”
姬宁还没从这小子干的混事儿里抽出意识来,随口答道:“这与你无关。”
应柒一怔,“哦……”
两个人在雪地中又走了会儿,姬宁意识到了自己方才话说得不太对,又拉着应柒站定,蹲下身看着这孩子。
“你……是看我喜欢他才……”
“不是。”应柒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想让哥哥待在那屋子里而已,你看起来……很不舒服。”
姬宁心中顿时一片熨帖。
在应柒没有出现之前,不论做什么别人都只会在在意他是否得体,而不是把他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他伸手在应柒的鼻子上刮了下,“那你也不该说是大祭司要找我啊,让他知道了怎么办?”
刚说完这一句,雪地后的山道就站出来了一个小童,正是大祭司身边常常跟着的那一位。
他上前说道:“二公子,师傅让你和应小公子过去一趟。”
这下不光是姬宁,连后边儿的朗舟和严六都相视着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在却乌山上待了那么久都没怎么同那半仙说上过两句话,这应柒才来多久?大祭司又是请喝茶又是帮忙解围的,现在还这么“凑巧”地请他和姬宁过去,任谁都会觉得不寻常。
到了大祭司的住处,应柒看着那人倒过来的那杯苦茶,以及他那副挑衅的表情,仍旧恨得牙痒痒的。
他本不想喝,谁知这人又说:“你可以不喝,我下次自然也可以选择不帮你。”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道理应柒还是清楚的,虽然这个人神神叨叨的他不太喜欢,但大祭司的身份毋庸置疑帮了他好几次忙,他不得不接过茶喝了。
姬宁在旁边问道:“大祭司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无事。”凝神沏茶的人说话仍旧慢悠悠的:“只是觉得近来山中吵闹,二公子若是何时觉得烦,都可以来在下这屋舍里寻个清净。”
“接近驯马节,事多些也正常,怎么好来叨扰大祭司?”
姬宁接过了大祭司递来的茶,听他说道:“二公子来不来,现在似乎是由不得你做主了,不是吗?”
这人轻飘飘说着,还连带着看了一眼旁边的应柒,两个人一大一小,就像是串通好了一般。
姬宁不知这人是如何知晓了应柒今日拿他当幌子的事,也有些惊疑他并不责怪这小孩子胡诌,只当是大祭司神通广大,掐指一算通晓万事,他也只能应声接受这份好意。
自这日以后,姬宁每每要在一些场场合博亦侯世子碰面时,大祭司就必定要请二公子过去喝茶说话,一来二去,是个人都该知道知难而退了,可李瑞霖偏偏就是个没脑子的看不懂情势。
驯马节前两日,山里下了几日的雪终于放晴,姬宁便让人在若松庭架上炉烧上锅子,准备拉着院儿里的人一起烫羊肉吃。
谁知有些人寻着味儿门都不敲就进来了,还叹道:“这么热闹,也不见二公子请我过来吃酒?”
众人看向李瑞霖:“……”
阿葵上前说:“世子有所不知,如今公子到了志学之年,夫人是不让他私见外男的,世子还是请回……”
“说得好听,这院儿里不还有那么多男的么?一个个儿的也不姓姬,难不成不算外男?”李瑞霖对着姬宁是客气,可一旦换了旁人,话就净挑难听的说。“有你搭腔的份儿么?”
阿葵:“我……”
朗舟一把将院里的姑娘给捞回来了,严六站在后边,也骂了句:“说些屁话,谁跟他那登徒子一样儿?!”
除了还不大懂这些事的应柒和脑子转不过来的李瑞霖自个儿,其他人都觉出了这话里带了点侮辱姬宁的意思。
可这并不妨碍这俩不懂事儿的互相看不顺眼不对付。
应柒在雪地里刨了一把雪,一边儿当着众目睽睽朝着博亦侯世子砸过去,一边儿又大喊道:“世子小心!”
这几日,应柒常常在院里逗着姬宁心爱的白孔雀玩儿,他往哪儿扔雪,孔雀就偏爱往哪儿飞,此刻也是一样的。
两只白羽的灵鸟直接往李瑞霖身上扑腾,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要小心什么,雪也砸身上了,鸟也朝他啄过来了。
应柒还故作慌乱:“啊,怎么办?!我是想帮世子把鸟吓开的……”
李瑞霖素来不喜欢这些尖嘴的东西,立时便蹦起来乱喊:“滚滚滚,还不帮本世子将这畜生弄开!”
姬宁在一旁见李瑞霖连挥带踹的狼狈样儿,怕惹恼了他又怕那些白孔雀伤着,正准备上前帮他把鸟弄开,谁知那博亦侯世子打的盲拳,直接将他给推开了,眼见得还得踹一脚过来,应柒直接冲上前抱着姬宁用小身板给他挡住。
“小柒!”
应柒趴在姬宁怀里,后背麻木了一阵子,随后他抬起头,乖乖问姬宁:“哥哥,你有没有事?”
“你是不是傻!?伤着没?”姬宁急道。
比起以前受过的伤,这一脚对应柒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他却抱着姬宁说了句:“有点疼,我没关系的,宁哥哥。”
李瑞霖:“姬宁,我不是故意……”
姬宁这下彻底对李瑞霖没了好脸色,他转头瞪了那愣在原地的人一眼,冷声说道:“来人,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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