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稀里糊涂骑上了薛逑的“小翠”,还相信了这个方才把其他质子逗得团团转的人,竟然让他在前面牵着马绳。
从前他身体不好,因为贪玩骑马摔下来过一次,之后就不再怎么喜欢骑,可是此刻这般却又不抗拒,晃悠在马场里,看着周围的雪景竟还觉得有些舒心。
其他家的质子巴结薛逑不成,见他钻了空子自然不悦,就徘徊在远处,对着他们的方向指指点点。
姬末这一路过来见怪不怪,索性更加嚣张些,使唤前面拉马绳的人:“喂,带我去远点的地方行不行?”
换做以往,薛逑马鞭子一挥,这马背上的人爱去哪儿去哪儿,可此刻他却忍了气,一拉马缰绳故意颠了姬末下答道:“得嘞,姬三公子。”
姬末皱了皱眉:“你要是不乐意,方才问我干什么?”
“我哪有?我冤!”薛逑懒洋洋答着,看了眼马背上的人,突然又问起别的:“怎么以前没听别人提起过你?”
“为什么要提起我?”姬末说:“我不像大哥那样能征战沙场,又不像二哥那样会打理家业,在却乌山也就帮着家中做点杂事,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别人为什么要提起我?”
明明是对自己相当中肯的评价,薛逑却打了个响指:“姬三公子何必妄自菲薄?”
“你觉得我是在谦虚?”
薛逑点点头,“你其实和我挺像的,从前我在立州军营混过一阵,那时候就想当个伙夫干点杂事,好歹能保命不是?”
姬末:“然后呢?”
“然后……”薛逑回想了下当年的场面:“然后魏军夜里突袭了军营,一路杀到伙房来了。妈的,吓得老子裤腰带儿都没来得及栓紧,抄了把烧火的钳子上去和他们干架,打得昏天黑地的……”
薛逑咂了咂嘴:“说出来我自己都不信,那天晚上拿着个火钳子,一路抢敌军的兵器,我他娘居然干死了十六个,真的,那时候可把我给能坏了……”
讲得正起兴的人一转头,却发现马背上的人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你这是……”
姬末舒了口气,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很残酷罢了,在那样危急的情况下,你要杀死十六个敌军才能活命,但凡输给其中任何一个,那就只是……”
“那我就只是一捧黄沙枯骨,哪儿还能像现在这样好端端站在这儿?”薛逑笑了笑,难得的把自己那股子痞气收起来,说了句正经话:“三公子,你其实和别人挺不一样的。”
“薛将军何以见得?”
“像刚才那些话,换成寻常公子小姐,只会当玩笑来听,可你却看到了不一样的地方。”
“我……”
姬末本想说因为他是姬家人,见多了战争苦难才会这样,可又觉得这话和方才说的相悖,于是闭口不言,远望着这锦都被瑞雪覆盖,安逸祥和。
薛逑又拉着马带着姬末往前行了一段,两人正好撞见了山坡往下的草场上,皇帝骑在雪白的马驹之上,冲自己的贵妃伸出手,邀请他同骑。
姬宁毫不犹豫地回握了上去,跨坐在了闻漓的前头,再任由身后的人将他圈在了自己的臂弯里。
两个人放声欢笑,肆意驰骋,最后不顾那么多人的目光在马背上拥吻。
姬末看着这画面,出于礼貌别过了头。
他此时觉得自己可能对于另一半的要求应当是和两位兄长不太一样的。
大嫂是家中大夫人给大哥安排的,能温婉持家,也能和大哥相敬如宾,可他们之间总像是缺少了一层爱意。
二哥现在同皇帝之间看似是恩爱非常了,可每当看见那块命牌,想起皇帝同这样一个柔软性子的人动过手,又这样不尊重他,姬末就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永远都是不公平的。
他若是寻找自己的另一半,那这个人在他心里留下了一丁半点的残缺都不行。
“啧啧啧,真是没眼看。”薛逑眼睛都不眨地看着草场上跑马的鸳鸯,发自内心地感叹。
“我瞧你看得挺起兴的。”姬末道:“我不想看,去别的地方。”
“啧,你这种小年轻真是,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薛逑嘴上这么说,实际还是拉着马缰绳走远了些。
“谁不好意思了?”
“是是是,薛某脸皮薄不好意思,我们走,诶行了吧?”
姬末不看,一方面是觉得非礼勿视不假,可另一方面,是他不想看着自己的兄长沉沦于这样一个伤害过他的人。
再大不敬点,就是他看现在这个皇帝不爽。
闻漓这会儿可管不得自己的小舅子看自己不顺眼,他抱着心上人亲了好一阵,放开了姬宁才在他耳边说:“忘了告诉你,刚刚薛逑和你弟弟都在边上看着呢。”
“什么?!”姬宁虽然对闻漓一向是纵容的,可这样被人光天化日看着亲热了,实在是太过丢人。
他有些气恼地说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可不想因为别人破坏了我与宁儿之间的氛围,不过是亲一下而已,别人想看就看,你害羞什么?”
“可是刚刚……”
刚刚这个人舌头都伸出来了!
姬宁说不出口,把脸埋在闻漓的臂弯里,谁知身后的人没完没了,抱着他的腰继续说:“这就不好意思了?宁儿,不若改日我让敬事房把起居册子给你看看?上面你哪日侍寝,几时到几时,我留没留可都记着,到时候……”
“陛下!”姬宁瞪着眼看身后的人,在闻漓想要抚摸他脸侧的时候一口往那指节咬上去。
闻漓就那么低眸看着,看着这个人作势要咬他,又看着那双薄唇悻悻松口,用唇瓣在他手上碰了碰。
再硬的心都得被这个人给捂化了。
闻漓把下巴放在姬宁的脸上蹭了蹭,过了一会儿才问他:“你弟弟和薛逑走得这样近,你不担心?”
“不。”姬宁摇了摇头:“薛逑怎么想的我不管,但小末到底是我们姬家的儿郎,他分得清楚其中轻重的。”
……
从驯马园回来之后,闻漓在前朝忙政务,姬宁在后宫忙年节的事宜就没个消停,两个人除了晚间用膳和休息,白日里都没怎么在一起。
姬末看着姬宁整日里忙碌,皇帝还不顾着,更是来气,不仅要上去帮着抢了事来做,对着皇帝,他也没一点的好脸色。
虽然闻漓平日里只会更多地关注姬宁对他态度如何,可这小舅子天天黑着个脸,他也不是完全看不见。
他同姬宁又提了一次之后,明贵妃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儿,私底下叮嘱了姬末。
可奈何这个弟弟因此愈发觉得皇帝不可理喻起来,对着他脸色不见好反而还更臭了些。
闻漓不想姬宁为了这些事去烦心,某日便趁着他在午休时,把自己这位小舅子叫到了御书房准备聊上几句。
姬末到的时候陈老爷子还在,闻漓便让他等了一会儿。
“博亦侯的事还是要劳烦陈爱卿。”
陈觞躬身:“陛下为大沂社稷着想,此等小事臣自当竭尽全力,只是这几百年来所封公侯将相不计其数,若是想凭借一个博亦侯动摇根本,怕还是有些困难。”
“朕知道。”闻漓背过了手:“朕刚登基不久,根基尚且不稳,现在需要的,不是打压这些公侯,朕只是需要他们听话而已。”
只要这些人听话了,那等到他势力稳固,一些问题会自然而然地历久弥新,但凡抓住了一两个公侯的错处,牵一发而动全身也不是不行。
陈觞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心中欣慰,跪地叩首道:“陛下英明。”
陈老爷子走后,闻漓才让徐禄传了姬末进来。
这不过小了他一两岁的人面前看起来却要比他年轻稚嫩得多,被家里好吃好喝养的得细皮嫩肉,现在来了锦都做什么都还有自己的哥哥护着,当真是让闻漓羡慕。
他开门见山,直接对着地上的行礼的人说道:“起来吧,找你来也没什么别的事,只是想问问,你可是对朕有所不满?”
姬末答道:“陛下多心了,没有。”
闻漓笑了笑,“好话朕只说一次,要是真没有,你就少板着张脸让朕和贵妃烦心。”
姬末牙关咬紧,看着皇帝堂而皇之转动手上的鸡血石扳指,还将姬宁的命牌挂在那样显眼的地方,突然轻笑:“陛下要是真的在乎兄长,那以前为什么要那样对他?为什么要和那些人一样……”
刷!
闻漓将面前堆叠的书籍一下尽数扫开,姬末立时跪下,他便俯视着这个人说道:“怎么?你是帮了他还是救了他?来指点朕?”
姬末并未畏惧圣怒,而是抬起头和闻漓对视:“姬末不敢,也自知能力不足,但恕姬末斗胆问一句,陛下……动手打过兄长么?”
闻漓双手撑在书案上,心里痛处被戳中,他瞪着一双眼问:“贵妃同你说了什么?”
姬末“哐”地一下把头像磕在地上,也是硬气:“不关兄长的事,是姬末斗胆问起,兄长不作回答,便知道了。”
徐禄在旁边见状不好,使了眼色想要让姬末住嘴。
可奈何皇帝同小舅子杠上了,“朕与贵妃的事,轮不到你来过问,朕以后自会好好待他。”
姬末:“若陛下真的要好好待兄长,又为何要将他送的你的玉牌挂在腰间羞辱他?!”
闻漓一下便愣住,有点不敢相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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