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难得的美梦。
艾薇不记得, 自己已经有几天没有睡得安稳了，她只知道自己的眼前总会突然一黑，令人想起无数狗血电视剧里即将身患重病的男女主。
……
嗯, 如果说是完全的美梦, 好像也不太对。
她一开始, 还是陷入了那种熟悉的梦魇里，不安、畏惧、但更多的是痛苦与悔恨, 无法挽救一切的绝望感将她锁在冰冷的海水里，是即将溺毙的窒息感。
可是到了后来，她梦里的世界突然又变得温柔起来。
是因为什么呢？
睡梦中的艾薇还没有办法思考清楚这些问题。
少女只知道, 她很感激让自己能安安稳稳睡一觉的蛇仓教练。
……如果他让自己入睡的方法能更温柔一点的话。
“怎么了，脖子疼？又落枕了？”
艾薇是揉着后脖颈坐起来的。
她的面色比入睡前好了很多, 唇瓣也终于恢复了几分血色，只是眉尖依旧略略蹙起, 好像有些纠结。
伽古拉笑着问她。
少女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个嗔责的目光。
“如果只是落枕那就好了！”
“？你这么说我可听不懂哦，艾薇小姐~。”
“你听不懂才怪呢！”艾薇忍不住道，“在场的只有我们两个, 你不会说有第三个透明人对我下的手吧？”
“下手？这是什么意思？艾薇小姐你不是太困了，所以一下子就睡着了吗，我可是被吓了一跳呢。”
艾薇：……
稍微要点脸吗。你能做个人吗你？
“那艾薇小姐觉得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
少女黑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仿佛是在震惊于这个人的厚脸皮, 可伽古拉只是笑意更深几分, 他甚至还歪了歪头，用近乎无辜的语气明知故问。
“……你真行。”
那她还能说什么呢？
毕竟人家是为了帮自己才这么做的, 感觉说得太直白的话，会有点伤人。她好像真的只能忍心吞声地“领情”了。
……
话说。
“蛇仓教练，你为什么每次都能在做好事的时候, 搞得别人不愿意开开心心地接受呢？不搞出点事情来真的会死吗？”
女孩子只能这么吐槽了一句。
仿佛是在哪里听过这句话，男人微微怔愣一秒，然后露出一个更灿烂的笑容。
“说不定真的是这样呢。”
他用一种甜腻而危险的语气这么说着，眼睛弯成月牙。然而他看到，艾薇的眼眸里永远没有任何的畏惧或怀疑，她的目光依旧清澈，盛满了整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信任。
——她永远是这个模样。
一秒钟的停顿后，在艾薇想到反驳他的语句之前，伽古拉拍了拍她的肩膀。
“对了，友好地提醒你一句——这个时间了，再不回家的话，你大概就要被查岗了哦，小姐。”
“啊？啊啊？几点了？我睡了很久吗？”
你困成这个样子，你猜猜看你睡了多久？
伽古拉没有回话，只是挑起半边的眉毛。
看了一眼手表，黑发的少女立刻就从原地蹦起来，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背包。
——外面的天不会都黑了吧我的妈？不要啊！这我回去该怎么解释？我总觉得我会被三堂审讯！
男人单手托着下颌，笑眯眯地看女孩子一通忙乱。
艾薇将包甩到后背上，快步朝门口走去。
“那那那今天就这样吧，我们明天是不是还有课？我们明天继续再沟通这个话题，或者讨论别的，再见蛇仓教练。”
“再见~。”
伽古拉拉长的尾音简直像是玩味与嘲讽。
但是艾薇丝毫不这么想。
少女纤细的身影已经飞快消失在训练室的门口处。
艾薇离开之后，整个训练馆都突然变得静谧、乃至于是冰冷起来，流动着的空气仿佛也凝滞在原地。
明明是相同的建筑，却已经蒙上了一层截然相反的背景布。
男人还坐在长椅上，仿佛是在走神。
他唇角难得温柔的笑意一点点淡去，重新从“蛇仓翔太”，变回了伽古拉斯伽古拉。
自己也该收拾东西了。
他在心里说。
那些烦人的家伙从自己离开基地起，就一个劲的发短信，差点把他的手机都搞得崩溃。自己再不回去，那些多疑症患者大概就要以为自己的老大被绑架，然后把整个哥谭再次搞得乱七八糟了。
哪怕他说了一万遍，以自己的武力值，整个哥谭的人一起上也没有用。他根本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他低头，准备摆弄自己的物件。
就在这时，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男人突然抬起头来。
几秒之后，急急奔跑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直到停在门口。黑发的姑娘不知为什么再次折返，额头上微微深处汗珠，却显得那双看过来的眼睛越发清澈明亮。
“艾薇小姐——？”
“不管怎么说，那个，蛇仓教练，今天非常感谢你，让我睡了一个好觉！”
那个女孩子露出一个格外灿烂的笑容，眉眼弯弯，扇动着的睫羽就好像是蝴蝶柔软的羽翼，“今天太着急啦，其余道谢的话我之后再说，那么，明天见！”
大概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她没有看自己这位格斗教练的反应，转身就再次急急跑走。
男人注视着那道灵动纤美的身影再次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但他唇角已经再次浮现出一丝浅浅的弧度。
那是真正的温存。
与此同时，某个已经快要冲到楼下的姑娘脚步突然停了停，好在饱经锻炼，她不至于因此而摔倒。
“我之前是怎么个姿势睡着的？”
她喃喃自语道。
我本来以为我是像上次那样，靠着蛇仓教练的肩膀睡了一觉，还在庆幸自己睡了这么久都没有落枕呢——虽然她也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后颈被敲得疼，以至于忽略了别的不适感。但是，现在突然回想起来，我是不是，好像，大概，靠进了某人的……怀里？
……
哈哈哈哈哈哈。
蛇仓教练本人是清醒的嘛，我睡晕了他也脑子糊涂了吗？怎么可能呢？一定是我睡醒的时候还有点头晕，所以记错了。
艾薇胡乱地甩动几下脑袋。
出于不知名的原因，她决定把这个疑问按进脑子深处，永远不让它再次浮出水面。
“——”
许多只怪兽在挣扎反抗，无数道光线划过天空，愤怒和恐惧的尖叫声似乎撕破了宇宙的静谧。
然后，许多颗火球在空中与这些攻击相撞，轻而易举地将敌人的挣扎都融化在高温里。
没用多久，这些怪兽就都长眠在宇宙的黑夜中。
“已经彻底进化成完全体了吗？”
不远处，两个外星人似乎在讨论着什么。
其中的百特星人神色纠结。
他很骄傲，很得意，可又好像有些许的防备与警惕。
“我很感谢你帮我这么多忙，让我能成功制作出我们百特星人的最强兵器，美菲拉斯星人。你现在可以说，你想要我帮你什么忙了吧？”
快说，说完你就可以滚了，我好带着我的得意作品回家去跟族人炫耀一番。
有海帕杰顿在，你想要我帮忙做什么，我应该都能成功。
对面的美菲拉斯星人却只是笑了笑。
“这个先不着急，你确定这个海帕杰顿已经是完美的作品了吗？”
明明是恶劣的宇宙人，这个家伙说起话来却总是显得很绅士，很有礼节，甚至让人联想到那些讨厌的光之战士。这种假惺惺的伪善者，某种程度上，要比真小人更值得提防。
一直对他没什么好感的百特星人，现在海帕杰顿在手，终于敢露出烦躁厌恶的神色。
“我的海帕杰顿当然是最完美的存在，我最骄傲的作品，你怎么敢问出这种问题？”
“这只是必要的关心，毕竟涉及到了我们做的交易，不是么。”
美菲拉斯星人一点都不生气。他笑吟吟地说着。
你不会真的觉得你是什么所谓的“恶魔绅士”吧。醒醒，你跟我们一样都是反派，而且比起我们，奥特曼说不定更讨厌你这种玩弄人心的家伙呢。
你又想搞什么事情了？
百特星人神色来回变换，最后看在刚才的“合作”上，咂了咂舌。
“这是完美的作品，但是，想要称霸宇宙，它还需要继续进化。”百特星人有问必答，虽然语气越发不耐烦，“我现在要带它去找更多的敌人，让它吞噬更多的黑暗，这样，我们百特星人才能利用它击败光之国，成为宇宙霸主。”
“只靠这个海帕杰顿就可以了吗？”
“我已经掌握了技术，我完全可以量造！”
“……”
“只要有了足够的数量，在质量方面，我们就可以稍微放宽了。啊，当然，我还得小心，让这个兵器始终服从于我们，这都是可以之后慢慢处理的事情。”
“嗯——”
“当然，这个海帕杰顿也有问题，就是头顶的角有些脆弱……我之后得给它改版。不过它能开护盾，这个弱点不会有影响的。”
“……”
“所以你问够了吗？说吧，你到底要我干什么。”
“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美菲拉斯星人温和一笑，“我想，你应该也想要测试一下，你研制出的最强武器，是不是真的能打败光之国的家伙吧？这依旧是合作共赢的事情。”
百特星人神色微变。
“你是说，你想要——”
“嗯。”
“不行。”
百特星人当机立断地拒绝，“现在海帕杰顿还没能量产，我不能把它暴露在光之国的视线中，那些家伙一定会干掉我的。”
“我没有说让你带着它去光之国找麻烦。”
“那你的意思是——？”
“光之国总是会派新兵驻守地球，只要动作快，这些新兵是无法跟光之国取得联系的。等光之国那些家伙发现不对，地球应该已经被毁灭了。”
“……你跟地球有仇？还是跟光之国有仇？”
百特星人看起来有些蠢蠢欲动，但是最后的警惕心，让他没有立刻点头，而是用怀疑的语气这么询问着。
美菲拉斯星人无声一笑。
“也许都有，我的朋友。毕竟击败光之战士，是我们一族的乐趣，也是坚持了这么多年的使命。所有种族都是这样的，不是么。”
“谁跟你是朋友。”
短暂的停顿后，已经拥有了海帕杰顿，认为自己天下无敌的百特星人到底被傲慢征服，他点了点头，摆出一副恩赏的架势。
“既然你都这么拜托我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同意吧！”
“多谢。”
美菲拉斯星人的语气依旧温和有礼。
这颗星球早就已经变成了一地狼藉，所有的生命都逝去，最后一只怪兽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最后却还是摔在地上，眼睛里的光芒逐渐熄灭。
吹过的风冰冷又凛冽，却丝毫无法动摇伫立在那里的海帕杰顿。
哪怕风声像极了那些怪兽死去时的哀鸣。
“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亲爱的。”
“抱歉——我太困了，你知道的父亲，我这几天休息得不是很好。训练结束之后，我就想在那里睡一小会儿，没想到一醒来天就黑了——抱歉让你担心了。”
“这样啊。”
“抱歉。”
“没事，这都很正常，不过再有下次的话，你最好还是提前说一声，好孩子。阿福可是担心得要死。”
“我也没想到会睡到现在嘛——知道啦，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撒娇的话只说到一半。对上布鲁斯那双蓝色的眼眸后，艾薇果断画风一转，选择乖乖认错（坚决不改）。
布鲁斯微微笑了一下。
那我应该是糊弄过去了吧？
艾薇这么想着，准备回屋换衣服。
直到她看见平躺在父亲面前、平躺在茶几上的一张面具。
“——”
这张面具看起来是不是有点眼熟？
少女心里突然就“咯噔”一声。
“不小心从家里的角落看到的。这是你的吗，艾薇？”
男人并没有转头看她，他的语气里依旧温柔，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仿佛只是随口一说，“如果不是，我就让阿福把这个扔了。”
赶紧扔，真的，谢谢——不是，我是说……你是从哪个角落里找到的？
我当初不是让雷蒙德把面具带去外太空处理掉吗？
艾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茶几前的。
布鲁斯韦恩的唇角依旧噙着一抹笑意，可看过来的目光却依旧深邃，深邃到他也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少女盯着那张面具看了几秒钟。
……
这好像不是我的那个面具。
——乱七八糟的想法都转了一遍，艾薇突然意识到这点。
两张面具非常相似，像是出自同一个商家，同一个款式，但是细节处还有一些微妙的不同。艾薇当时选的那张，边角处的花纹是一只翩然欲飞的蝴蝶，可这个点缀的造型应该是孔雀。何况，那张面具在几天的折腾后，依旧有了些许磨损老旧的痕迹（一看材料就很廉价），这张面具却是崭新的。
是我不小心失态了。
我可能自己给自己招惹来了麻烦。
“这是你的东西吗，艾薇？”
迟迟没有得到回答，布鲁斯又问了一遍。
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少女抬起眼睛来，静静看着他。
艾薇的眼眸永远是清澈的、干净的、温柔的，仿佛是盛着一汪春天的湖泊。即便到了现在，对上这样的目光，布鲁斯也很难在情感上对她做出恶意的揣测。他宁愿相信自己的孩子是被哄骗了，被利用了，单纯的是想要做一个英雄。
可是，在理智上，他又知道，自己必须把“外星人”的事情搞得明明白白，不给地球留下一点隐患。
——外星人给地球造成的麻烦难道还不够多吗？
想想洛基，想想那些入侵者，甚至想想那个氪星人。
以及——
艾薇，自己的女儿，到底是跟外星人有联系，还是是外星人本身。她……与自己做了很多遍的血缘关系鉴定，有没有必要再做一次呢？
布鲁斯知道，这种话一旦说出口，他们的父女关系就再也回不去了。
以后能做“朋友”都是好的。
换了杰森，看到面具的下一秒，就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现在应该已经砸了韦恩大宅离家出走。艾薇似乎确实没有接受过相关的训练，对自己也没有多少防备心，没有那些最糟糕的假设。
……
说到杰森，自己是不是还得跟这孩子算账。
“抱歉，我认错了。”
某种直觉已经抓住了少女的心脏，艾薇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让她自己都觉得震惊，“这不是我的东西。”
“因为这个上面绣的不是蝴蝶？”
“我——”
我该否认吗？但这确实是事实。
我并不是一定要跟父亲藏着马甲，我想过无数次说出我的身份，只是我怕他们在我战斗的时候太担心我。
我也是不喜欢父亲审问一般的态度。
……比如现在。
艾薇的嘴唇动了动，没能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明明刚才才补了一觉，她却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仿佛有针在太阳穴的位置不断跳动，扎得她快要流血。
“那这个面具是哪里来的？”
少女选择换了个话题。
应该庆幸吗？布鲁斯居然也真的回答了。
“你买面具的那个摊主卖给我的。”
“……”
“那个老人每天都会换地方摆摊，找到他还是很不容易的，我花了不少时间。”
那你为什么要找他？你不找不就行了。这是你自己给自己找的苦头，你说这个干什么，指望我心疼你？
“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艾薇？”
从刚才开始，父亲对她的称呼就只剩下“艾薇”了。
这说明他的态度严肃，还是说明，他在审讯犯人呢？
艾薇不想去脑补那个最差劲的选项。
可是她觉得很难受，一块石头好像压在了心脏的位置，沉甸甸的，让她呼吸起来都觉得不舒服。
“你想让我说什么，父亲，你都快把话说完了。”
少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依旧平静。
“以及，你现在是在询问我，还是审问我？”
“艾薇——”
“如果是询问，你先告诉我，父亲，你为什么要调查这张面具？我从来不知道，哥谭首富有做侦探的爱好。”
虽然不想这样，可女孩子说着说着，尾音里还是流淌出三分异样，三分锋芒。仿佛是她还是想要用针扎一下眼前的男人。
布鲁斯沉默一秒钟。
——布鲁斯韦恩的确不该有这个爱好，但是蝙蝠侠必须是出色的侦探。
事实上，他用“布鲁斯韦恩”的身份来询问艾薇，已经是一种冲动的选项，冲动到他觉得惊讶的地步。
“是蝙蝠侠委托我来问你。”
男人听见自己的声音，温温柔柔，仿佛是在哄劝自己的孩子消气，“所以这当然是询问，我看起来难道是擅长审问的人吗？我？”
“……”
艾薇缓缓抬起头来。
于是布鲁斯剩下的话都卡在喉咙里。
少女的目光很沉静，可是沉静之中，又有些许的失望。男人突然想到，自己调查到那个摊主身上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的心情，情感和理智在不断地交锋。
客厅一时间变得很安静。
时钟还在滴滴答答地运行着，声音突然变得很刺耳，至少这两个对峙着的人都听得头痛。明亮的灯光仿佛在摇曳，偶尔吹过的风似乎刀锋般割开骨血，地上跳动的影子偶尔闪烁扭动着，恶魔好像随时会从其中钻出，张牙舞爪，吞噬一切。
比起布鲁斯韦恩深邃难辨的注视，艾薇的眼睛里一直在跳动着波澜。
她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一种固执让她不肯现在就张口。
最后还是突然打开的厨房门，撕破了一室的死寂。
“不来吃饭吗？这里就差你们两个了。”
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阿福对着他们笑，语气不容辩驳，“让别人挨饿等着可不是正确的行为，老爷，小姐，你们该过来了。”
“阿福——”
“你还有什么意见吗，老爷？”
“……”
“艾薇小姐？”
“……我这就来。”
黑发的少女轻轻应了一声。
她似乎笑了一下，却笑得越发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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