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宁声音低沉,用的是质问的口气。
他太失望了。
“你们都是读书人,有文化有学识,可你们并没有想着用自己所学为国效力,为民着想,而是做了什么?”
“在这宣扬弃考,在这抵制朝廷……你们可有半分读书人的样子!”
“你……”
叶青城及周边人皆是面色微怔,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关宁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竟然是来质问的。
叶青城的面色冷了下来。
抢了他的风头不说,还在这里胡乱说话。
这应该是他听到第一个支持新政的人,那就不能容他!
旁人也是同样的想法。
虽然关宁作出了爱莲说这样的文,可却是借此抨击他们,还一副质问他们的语气。
这是什么场合?
说这样的话,就是站到了所有人的对立面。
因而他们对关宁也极不客气。
叶青城首先发难。
他冷笑道:“原来这才是你真正目的,混迹在此扰乱军心,还质问我们是什么读书人?”
“那我倒要问问,你是什么读书人!”
他向前一步,直接言语逼迫。
爱莲说一出,将他的头首直接压下,同时也压下了他的才名!
他当然要报复。
“我们读书人就该和普通老百姓不一样,就该比老百姓高人一等,如果实行官绅一体当差纳粮,那读书人岂不是和没受过学识教育的愚氓一样!”
叶青城说的正是清流们普遍认同的观点。
而这也说到人们的心里。
“叶大才说的对!”
“我们考取功名,在朝做官,连特权都没有还算什么读书人?”
周边人都叫嚣着,在叶青城这般引动之下,都针对起了关宁!
“连特权都没有还算什么读书人?”
关宁上前一步,他面色冷峻道:“我还是第一次听闻这种说法,什么时候特权,成了衡量读书人的条件,如果是这样又算什么读书人?”
他内心愤怒到极点。
“读书人为国家之基,应有风骨,有责任,而你们认知却如此浅薄,把读书当成是追名逐利,趋炎附势的工具!”
关宁冷声质问道:“扪心自问,你们追捧叶青城是因为其才,还是因为其势!”
他目光灼灼扫过一众。
有人低头,突觉心虚,不敢与之对视。
“你们不是因为其才,更多的是因为他背后的势力,叶家是当地名门望族,其家族在经商官场皆有涉猎,叶青城的老师又是清流党前魁首,又有文人之首的祝贺同,你们追捧他,巴结他,就能够结交到更多对自己有用的人,使得自己的仕途更加顺畅!”
“我说的是也不是!”
在这般质问下无人应答。
因为关宁说到了他们内心。
这也是南方主要弊病所在,清流党势大,形成一个庞大体系,几乎所有高官要职皆出其中,这也导致,人们想要仕途顺畅,就必须要加入,至少也要得到其认可。
“莲寓意坚贞高洁,清流党又以风骨著称,敢问你们都想着趋炎附势,何来风骨之说,你们不觉得虚伪吗?”
“你们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读书人!”
关宁带有怒火,这种抨击使得所有人都身心震颤。
“你……你……”
叶青城面色变换,这番话已经触及到了清流党虚伪之面,将之直接揭露!
他不知如何反驳,便下意识的问道:“我们不是真正的读书人,那你说真正的读书人,该是什么样?”
“是啊,你说啊!”
“你说不上来,就说明你只是特立独行,为博声名!”
“大言不惭!”
他们皆不愿承认自己的虚伪,一个个咬牙切齿怒视着关宁。
关宁深吸了一口,沉声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才是读书人该做的事!”
“你……”
“这……”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神情呆滞,如遭雷击,直感觉头皮发麻!
是的,他们又麻了!
叶青城面露惊恐,下意识的后退几步。
他万万没想到关宁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意思很简单,能让人直接明白。
为天地确立起生生之心,为百姓指明一条共同遵行的大道,继承以往圣人不传的学问,为天下后世开辟永久太平的基业。
“这是读书人该做的,也是朕该做的!”
关宁轻声呢喃着。
他想到自己在南下时,见得那些官员们骄奢淫逸,结党私营。
他想到这些读书人们,满口的仁义道德,却对那些穷苦百姓视而不见。
他想到在文人们的观念中,有知识的就该享受特权,统治没文化的愚民,愚民交税出血天经地义,而读书人作为精英,就应该跟这些屁民不一样。
这个国家病了。
官员地主一类真正富有的人不需要交税,不但使财政负担落在穷苦百姓的身上,而且国库空虚,贪官横行!
他要改变!
其他人都没有听到关宁的呢喃,因为他们现在大受震动,根本无心关注。
此刻脑海中回响的就是这四句话。
真的令人窒息,尤其是最后一句,为万世开太平,这是多么远大的志向!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后退出几步,导致关宁身前出现了空白圈子。
儒家有一种所有人都认可的最高境界。
在众人之前说出圣言,此为人前显圣!
而现在,他们觉得关宁就是这样。
在这之下,叶青城内心受到极大震荡,冲击着他原本的认知。
可他依旧不愿认可!
他认可,就说明他错了!
他不愿意认错!
“胡言乱语,你这是胡言乱语!”
叶青城面色狰狞,已经完全失了风度。
而他也将旁人惊醒!
淮州前州牧李拔回神,他目光惊疑的盯着关宁。
不知是从何处冒出如此妖孽,先是作出爱莲说这等惊文,又说出如此绝句。
他分明看到,周遭已有人意念不坚,已在自省。
不能再让他说下去。
否则清流党就完了,将从根上受到打击,而抵制新政,也会化作泡影!
李拔毕竟是曾在高位退下,又是清流党中坚,恢复最快。
他直接呵斥道:“竖子狂言,在此霍乱人心,将之关起来!”
“对!”
尤万也立即反应过来。
“把他关起来,你有什么资格在此训诫我等?”
“我有什么资格?”
关宁神情冷了下来。
他已经准备表露身份,因为他已经失望透顶,最后的耐心没了。
这些人简直是执迷不悟。
既然无法劝告,那只能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
关宁已经给他们最终量刑,那就是……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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