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城上空有硕大阵纹覆盖。咔咔地声响极为刺耳。又在下一刻崩散。仿佛它从未出现过。



    剑神挑眉,此种阵纹显然就是萧时年在郡城施展的手段,姜望是借着阵纹传送而来。



    传送符阵倒也没有多么稀奇,但却是符阵里很难画制的。该说不说,萧时年在符箓上的造诣应是极高的,炼炁的修为也不低,若分离开来,单一修行,怎么都已经是澡雪境修士了。



    剑神暗道可惜。包括程颜在内,他们仍是没有太在意。目睹着侯府里满身煞气的姜望,抬脚踩住蔡棠古的胸口,拔出长夜刀。



    “姜......”



    “老蔡啊,虽然我以前很喜欢你,但你是真的蠢,我现在很生气。”姜望面无表情,看着童伯、白袍等人的惨状,想到白袍所言,青袍的死,他难以抑制心头的杀意。



    那股杀意瞬间笼罩整个栖霞街。



    “你该死!”他脚下用力,蔡棠古胸骨塌陷。凄厉地惨叫声响彻。姜望没打算轻易杀掉蔡棠古。



    他满眼都是戾气。周捕头看傻了眼。镇守府衙的衙役们浑身颤粟,恐惧萦绕心间。



    那副画面实在惨不忍睹。看着折磨蔡棠古的姜望,程颜暗暗咂舌,嘀咕道:“这家伙也忒狠了,分明是让蔡棠古生不如死。”整整三个时辰。



    蔡棠古方才咽气。而姜望纤尘不染,毕竟他只是一道元神。没有理会烂泥一般的蔡棠古,姜望来到童伯身旁,看着童伯严重的伤势,怒意又生,但他只能强颜欢笑。



    童伯拽着姜望的手,刚刚张口,便有鲜血溢出,他没有在意,虚弱道:“临死前,能见一面,上天待我不薄。”姜望皱眉说道:“别说这种话,我会治好你。”他摁住童伯的肩膀,要用神国的力量将其治愈,童伯毫无所觉,坦然笑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然最是清楚,不用白费力气,哪怕有金丹,也是治不好的,我终究年纪大了。”姜望全神贯注,没有回话。



    童伯继续说道:“有些事情我一直瞒着你,但很显然,你也有事情瞒着我。”姜望欲言又止,童伯再次说道:“我照看着你长大,自以为很了解,但你何时开始修行,我竟都不知,可就算已经修行,你的身子依旧不是很好,以后没了我,你更得照顾好自己,否则我无法瞑目的。”姜望忍不住道:“别说了。”童伯摇头,猛烈咳了几声,说道:“最后再说一句,我曾经数次经历死亡,这种感觉我很熟悉,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原想看着你娶媳妇儿,甚至帮忙再照看你的孩子,可惜没有机会了。”也许童伯真的年纪大了。



    姜望一直都没有感觉到。看着童伯轻声唠叨着,姜望眼睛有些红润。



    “我生在神都,但自小便成了孤儿,是老侯爷培养我,我与你父亲一同长大,看似主仆,实则兄弟,我可以为侯爷奉献生命,侯爷也是如此,可我不能让侯爷有这种想法,他身上担子很重。”



    “有些事情其实也没必要让你知晓,姜望,你最重要的就是活着,好好的活着,老一辈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这是我最后的请求,有些事情不要做,也不要去想。”童伯拽住姜望的手变重,他一开始得知姜望隐藏实力,心里浮出的是希望,可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没有什么是比姜望活着更重要的,他不能把老一辈的重担压在姜望身上。



    哪怕他没有资格这么说,但他相信,侯爷也会是这个意思。童伯再次叮嘱姜望,便安心的闭上眼睛。



    拽着姜望的手也随之脱落。莫白袍眼睛通红,泣不成声道:“先生,童伯他......”姜望身子有些颤抖,不可能啊,童伯怎么会死!



    他疯狂催动着神国力量。但童伯始终没有反应。姜望面色变得苍白,身影甚至开始若隐若现,元神有要直接崩溃的迹象。



    而童伯忽然睁开眼睛,茫然道:“我怎么还没死?”



    “......”



    “许是回光返照。”童伯轻舒了一口气,再次拽住姜望的手,看着那张苍白的脸和通红的眼睛,有些心疼道:“别哭,人固有一死,你已经长大了,要坚强些,我不可能一直陪着你。”姜望攥紧童伯的手,说道:“你不会死的,事实证明,我能治好你。”童伯只当姜望在宽慰他,又或是自我安慰,笑着说道:“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既然上苍让我多活一会儿,那我自然要再叮嘱你两句,是以长辈的身份,而非侯府的管家。”姜望有些哭笑不得,刚刚的确把他吓得不轻,但很明显神国的治疗是有效果的,可童伯抱着死志,又开始唠叨。



    ......



    “我就说这些,你都记住了么?”姜望能说什么呢,只能点头。童伯露出和蔼的笑容,再次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



    他很安详。姜望转而救治莫白袍,若再让童伯说下去,莫白袍是肯定撑不住了。



    等到姜望也简单救治一下荣予鹿,童伯第二次睁开眼睛,看着熟悉的场景,更茫然了,



    “我死没死?”姜望现在很难再生出悲伤的情绪,很无奈的说道:“您活得好好的。”童伯面露尴尬。



    身体的情况确实好转。他能体会得到。此时谢吾行踉跄着出现。虽然童伯很好,莫白袍也没了生命危险,但短暂的沉寂,他们便又因青袍的死而无尽感伤。



    姜望很愧疚,也极其悔恨。他如果能早点回来浑城,青袍便不会死。归根结底,他依旧太弱。



    总是等着或碰巧遇到能汲取养分的机会,是相当惫懒的行为。要防止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必须尽快变得更强,不能有丝毫懈怠。



    姜望坚定了信念。剑神和程颜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姜望简单治愈谢吾行的伤势,并拜托周捕头,通知单琦玉率领着所有黑焰军入城,他要让黑焰军直接驻扎在栖霞街里。



    反正栖霞街的住宅大部分都是空的,原本镇守府衙是要修建新街,但各方面原因导致迟迟没有督建。



    此刻被姜望购置,自此以后,栖霞街便是独属于浔阳候府的领域。但姜望仍不放心,他唤来莫白袍,封其为黑焰军左副统领,单琦玉则为右副统领,并让莫白袍挑选曾经月满西楼信得过的成员,加入黑焰军,给出能让这些人破境的好处。



    毕竟月满西楼里都是资质很差的修士,他们一生都只能停滞在洞冥境界,若能有破境的机会,对他们而言,就是最大的好处。



    姜望没有盲目的什么人都要,按照莫家兄弟在月满西楼的地位,结识的人本就不多,能信得过的就更少,有西门谙和在前,莫白袍怕是谁也不信了。



    但这并不重要,姜望的目的只是尽量多一些人保护童伯,是否忠心反而是次要。



    因他会把包括莫白袍、单琦玉在内的黑焰军甲士的实力拔高,有他们震慑,月满西楼那些人只能乖乖听话。



    待得以后有机会再重新筛选。仙人抚我顶。姜望破境澡雪后,第一次摸人脑袋。



    莫白袍已经破境洞冥巅峰,仙人抚顶的能力效果打了折扣,但也让得莫白袍修为提高,距离澡雪境更进一步,足以让认识莫白袍的月满西楼修士相信自己的确有帮人破境的实力。



    经过证实,姜望确信,仙人抚顶能自然拔高洞冥境巅峰修士的道行,但无法助其破境,相对应的,便也能拔高第四境武夫的实力,没有任何副作用。



    就跟他们自己修炼出来是一样的。而普通洞冥境修士及第三境以下武夫,都可以做到直接帮人破境。



    这是极其匪夷所思的事情。因此,姜望叮嘱莫白袍道:“只找你曾经信得过的人,如果他们没有答应,就直接解决掉,免得传扬出去。”莫白袍毫不犹豫的点头称是。



    姜望看向坐在远处调养生息的谢吾行和荣予鹿,因只是简单治疗,他们更多得靠自己,非是姜望厚此薄彼,而是故意为之。



    他想以仙人抚顶拢人,自然要避开谢吾行和荣予鹿,非是不信任,而是没必要。



    等待单琦玉率领黑焰军来的期间,姜望搀扶着童伯去了后院。童伯在二十年前便已是洞冥境巅峰修士,他资质显然不高,但也没有很差,只因曾受了伤,落下隐疾,且姜望出生后,一直全身心照顾,再没工夫修行等各方面因素,才让其修为始终停滞不前。



    想到曾修补裴皆然三魂残缺,姜望便尝试着治愈童伯的隐疾,让其修为能再上一层楼。



    他愈发意识到神国的妙用,以前哪里有想到这些事情,白白浪费了神国,神国很明显不止给他带来了力量,只是姜望从未往更深处挖掘。



    都是惫懒两字惹得祸。童伯看着面前的姜望,犹豫道:“有类似甘露这般的符箓确能治愈伤病,甚至神符品秩的符箓能治愈严重的伤势,但也并非即见效果,相比于符箓,金丹治愈伤势的速度会更快。”姜望明白童伯的意思,笑道:“我以前说过,教我修行的老师是柳翩,他的修行方式本就很特殊,出现打破常识的事情,很正常。”他根本就不认识柳翩,但有柳翩当借口,确能解释很多问题。



    神国的事情,姜望没办法轻易告诉童伯,他当然相信童伯不会外传,但所谓怀璧其罪,他不能给童伯带来任何危险。



    相比于自幼仿佛邻居偶尔串门才会见到的父亲,他对童伯的感情自然更深。



    “柳翩啊。”童伯皱眉说道:“他就仿若仙人一般,神秘莫测,没有铸就黄庭,却拥有着极高的修为,他虽经常在垅蝉行走,却又好像没人见过他,他突然出现在苦檀,教你修行,不知是好事坏事。”姜望没法回答,只能保持沉默。



    但他也的确对柳翩有些好奇。这并不妨碍他继续把锅给柳翩背。



    “老师曾教我一门术法,能提高别人的修为,但只能作用于比自己境界低的,我想哪怕帮您提升微末的修为,也能更有自保之力,今日的事情,我不想再有第二次。”姜望蹲在童伯面前,低垂着脑袋,沉声说道:“我会想尽办法让自己更强,甚至举世无敌,再没有人能欺辱伤害我的家人。”童伯默默看着姜望,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说道:“别把自己搞那么累,就像我前面说的,我不可能永远陪着你,早晚也要寿终正寝,最重要的,是你能活得自在,开心。”姜望抬眸,攥住童伯的衣袖,说道:“我在因象城听常祭酒说了些话,有关我父亲的事情,我本不愿想这些,可有些担子,非是我不接,便不会压在我身上。”童伯神情微变,有些怒意在眼眸里升腾,



    “他说了什么?”姜望平静说道:“我很清楚,又或是我想多了,但他很大概率是故意的,事实摆在眼前,除非我跟浔阳候府没有半点关系,否则怎么都避不过去。”童伯沉声说道:“侯爷已经付出了代价,这件事情确实与你没有半点关系。”姜望淡然笑道:“其实是很容易想明白的事情,常祭酒讲得很清楚,诸国皇室后裔数百,至今隋境还剩几个?只要皇帝没有达到目的,这件事情就永远不会结束。”童伯满脸惊恐,慌忙去堵姜望的嘴巴,



    “不可提及那位,国师会察觉!”姜望愣了一下。紧跟着便感知到有视线降临浑城。



    童伯前所未有的紧张,大气都不敢喘。但那股视线很快就消失了。姜望想到在郡城劝说小鱼的时候,便有觉得哪里很奇怪,原来是国师!



    可为何来了又走?姜望隐隐捕捉到什么,当着童伯依旧紧张的面容前,开口说道:“皇帝。”国师的视线再次降临。



    这一次逗留了很久,就像是没发现什么问题,只能无奈又退走。童伯人都傻了,我让你别说,你还说?



    你是想把我这老骨头直接送走嘛!是嫌我刚才没死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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