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下意识地就抬起脚步,眼前的场景极速地变换,倒带一般向后甩去,青年修长的手指揪住黑色水手服的尾摆,用尽全力朝怀里收拢。
“呃——”被猛地一拉的少女只感到腹部传来的拉力要把自己的肠胃都勒出喉咙了,踉跄地往后仰去,脸上带着一些茫然的情绪。
双臂抱住已经半个身子跃出栏杆的少女,中岛敦狼狈地抬起头,额头溢出一层因为紧张和后怕渗出的薄汗,看着阳光下她冷淡的神情,俊朗的面容难得带了些恼意:“做什么呢,这样擅自地奔跑真的很危险,你不知道吗?”
怎么……连被阻止的设定也这样灵活地发生了吗……尝试第四次求死失败的馆内鸣子若有所思。
“喂——”看着望着河面毫无反应的她,中岛敦忍不住出声唤道。
听声,少女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甚至没有施舍什么情绪,只是单手按住他的脸,无情地往后推。
“……”别乱动手啊可恶的未成年。
被她扒弄的青年忍耐地用一只手环住她的腰,把她在自己脸上胡乱动作的手拿下来,“请别再闹了,这样真的很危险,请好好地下来。”
她保持着双手乱挥尝试挣脱的动作,视线一动不动地朝着河道的方向,这并没有让她朝着求死的进度更近一步。
最后的结局依然是毫无反抗之力地被身后身姿高颀的青年抱下栏杆。
“腿。”她终于停止了反抗,被抱在怀里时像软体的小虾。
清郁冷冽的声音从唇瓣吐出,中岛敦这才发现这位疑似中二病少女的声音非常好听,并不柔和,反而带着阴郁与冷淡的沙哑感,以至于当她毫无波澜地重复一遍时,自己竟然有一瞬间的愣神。
少女转过头来,冷冷道:“别到我的腿了。”
少女冷白的腿脚腕到膝盖的中间一节被卡在了栏杆之中。
“啊、抱歉,”回过神来,下意识道歉的中岛敦小心翼翼地调整角度,带着她的身体往后拉,让她插入栏杆方块缝隙的腿能够不再被剐蹭地取出。
就算是夏天,这个问题疑似少女的体温都不正常地低,包括身上的水手服也像从冰箱里拿出来一样,当她放弃反抗折腾的时候,裸露出来的皮肤像一块滑腻的丝绸,让人想起无温的蛇。
无骨的四肢“摆烂”一样随便他动作,甚至让他觉得自己被完全地迁就和无视了。
我抱着的真的不是尸体吗?
他无奈地松开手,看着她站在地上,尝试开口问清楚未成年疑似投河的举动动机,“天气热起来了,应该远离河道才对吧?刚刚是要做什么呢。”
特意用词委婉的问话,生怕戳破了少女细腻而敏感的心思。
夏蝉鸣叫的声音像有人在不停地摇晃装满绿豆的塑料瓶。
“为什么要救我?”少女面无表情地道。
……不要用问题来回答问题啊狡猾的未成年!
已经迈入社会的青年第一次体感到问题少女的执拗与无法沟通感,头疼地看着她,“这需要什么理由吗?……硬要说的话只是路过,看到了、随手就……”
【——傲慢的人。金船香知子如此想道。】
少女看了他一眼,动作利落地重新爬上栏杆。
“所以说不要又跳啊!!那我不就白救了吗!?”
中岛敦单手撑着被太阳晒得滚烫的金属杆,起身拽住她的衣领,轻易地拎小鸡一般将她拎回面前,“在想什么呢?这样轻率地做出这样的举动。”
青年的银白短发在阳光下熠烨如铂金般,折射着耀眼炫目的光芒。
面对青年前辈的训斥,少女只是抬起手遮住被炫到的眼睛,蹙眉嫌弃地移开视线。
……
背光下我的头发刺到你的眼睛还真的是对不起了啊……
看着她仿佛什么都听不进去的模样,青年一方面觉得果然自己不擅长对付那些未成年,当初没有选择出来当老师果然是正确的选择,一方面沉沉地吸了一口气。
对这种问题少女,最终内心博弈胜出的一方,还是选择尽量平和的方式问询。
中岛敦好脾气地低声道:
“看你穿着的制服应该还在上高中,现在还是上课的时间吧?这样擅自地跑出来,朝河道里冲是做什么,有寻死的念头吗?还是说有什么烦恼?需要帮助吗?父母亲呢?”
青年的声音轻柔而带着礼貌的暖意,让人想起温柔的河流。
最终回复他一连串提问的,只有美少女仍然尝试扒拉着栏杆无果,带着不耐烦的语气投来的冷淡一句:
“真够讨厌的、你。”
……
可恶的未成年。
“喂……”中岛敦额间青筋频跳,捏着她颈间制服领口的手不自觉攥紧。
青年自持地低眉,忍无可忍地咬牙道:“你这个古怪的脾气才让人受不了吧?也稍稍体谅一下别人的辛苦吧?”
余光瞥到拎着她那只手腕间表盘上的时间,他突然变得有些无奈和挫败,轻叹,“真是的,都已经这个点了啊,明明是第一天上班的。”
“明明你也没有体谅我的痛苦,却这样任性地自我感动。”她终于抬起眼,看着他冷淡地道,“赶快放开我去上班吧。”
少女的眼眸如同墨翠绿的宝石,就像清澈的湖泊一般,倒映着他微微惊诧的面容。
说出这句话的她是如此地认真。与其说是认真,倒不如说是只要被这双眼眸专注地注视着,哪怕是不含任何情绪地望来,就会不自觉地感到宁静,心下出奇地生出诡异的信任感。
与最初“中二病问题少女拒绝交流”的印象不同,此刻被拎着衣领的少女毫不畏惧地抬头看着高出自己一头的青年,神色冷淡,苍白的脸颊在阳光下白得近乎发光,透着病郁的黯淡孤寂感。
明明从见到开始就连情绪波动都几乎没有,此刻却能够吐出凝重的“痛苦”二字。
就算再怎么仔细地看也瞧不出伤心的神色,少女就这样看着他,让中岛敦奇异地生出被看透了的感觉,就算是成年人也不一定会有这么波澜不惊的沉静,此刻发生在只有十几岁的少女身上,近乎是荒诞又离奇的。
中岛敦突然想起在大学期间参与研发关于治疗阿尔茨海默病的相关药物时,招募的临床治疗对象,在聊天时,几乎清一色地会不自觉地透露出对于记忆缺乏时“不在乎”的麻木与冷漠,脆弱而寂的情感像纸般苍白。
但眼前如此年轻的少女,却在被救下后……连情绪的表达……都是如此淡薄。
就连单独站在那里,都不能够用“孤独”来定义。
在她身上、在这个助跑前会面无表情地抬手比“y”手势的少女身上,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展现出如此的清冷与不可接近呢?
不、倒不如说是一定发生了什么……
能够在这样时间段没有出现在课堂上,奇怪而毫不犹豫地朝桥下的河道冲去,几乎没有任何地迟疑,就好像这件事是如此地不值得在意、且稀松平常的。
这样的她……又怎么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呢?
刚才的我……那样恶意地下意识揣摩,擅自地连串询问,在她的眼中也难免和那些认为不可理解的病症患者一般,是“可笑”而“倨傲”的吧。
想到这里,他有些复杂地看着她。
少女没什么温度地站在那里,像一尊澹然的雕塑,似乎什么都不能影响到她。
联想到了什么带着冷色的回忆,缓慢垂眸,良久,中岛敦放开桎梏她衣襟的手,歉疚地缓声道:“抱歉……是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
“我想说的是……”他无奈地开口,却发现说什么在这个话题下都显得苍白,最终,只吐出一句带着暖意的:“你的眼睛真的很漂亮。”
“谢谢你。”这样说着,被放开手的少女不知什么时候又爬到了栏杆上。
平衡力极好地站在最顶端的狭窄杆道上,中岛敦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那双被夸奖的苍绿双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逆着光仍旧闪烁着幽绿的美丽冷光,像展览会上的奇珍宝石。
“再见了。”
学会道谢的懂事未成年看了他一眼,就如一片飘落的花瓣般往后一仰。
“……”
“都跟你说了不要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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