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与死。堿
方鸻在闪烁的星光之中见到的正是泰拉卡的本质,他的指尖犹如触及到了一个世界的秘密,在万千的思绪之间,一粒种子正诞生于这个世界的中心。
继而从灰白的树心上生长出枝丫。
巨树的种子诞生新芽,横贯天空的树枝上迸生枝桠,那是从古老之中萌发的初生,与在那个遥远时代里所讲述的往事。
林中之影只峭立着,缄默不语。
有一个刹那他又见到了那个黑发的少女,她闭着眼睛,树叶枯黄落下,垂于水面,随命运静静流淌于长河之中。
而森林凋枯,阴影覆亡,圣树上灰枝蔓延,将生之死复述着严冬来临之后的故事,那是森林之亡,而后时代往复,生死交织。
万里之外,绿野环绕。堿
草甸形成波浪,浮云覆于丘陵之上,云墙起伏不定,而丘陵下方,一辆马车之上,面带着轻纱的精灵少女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温柔如水的眸子里又露出一丝讶然。
马车之外,高大的狮人骑士坐于驾驶座上,微风挽着它的长鬃毛,黄铜的束环随着马车有韵律的晃动而叮当作响。
“瑞德——”
狮人听到马车内传来的声音,微微挑了一下眉毛,回头看了看。
而长空万里,碧蓝如洗。风正带着草叶与远讯,打着旋儿升上高天,将轻盈悦耳的声音,带往大陆之上的每一个角落。
赛场外——堿
一群衣着迥异的人正从观众席上站了起来。
精灵们仰着头,目不旁视,仿佛被上空的画面吸引了全部的心神,他们完全忘记了周遭的一切,正带着震撼的目光看着那一幕。
他们穿着巨树之丘的传统服饰,银色的长袍上缀着绿色的花纹,尖尖的耳朵与额头上垂着秘银的坠饰,长发垂髫,银色的眸子里犹如含着星辰的光芒。
倘若有人认得出这些精灵来,就会知道他们是和forin那支队伍一同抵达帝国的那支桑夏克代表团,只是为首的领队不像是一个使节,倒像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圣树长祭。
老迈的精灵长祭手中握着一支灰枯的树枝,爬满了褶皱的手竟在不住颤抖着。
塔恩圣树圣殿之中。
侍树者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圣像之上生出了一支灰白的枝丫。堿
枝丫沿着女士的手腕蜿蜒向上,绽放出圣白的新叶与枝芽。它犹如一支藤杖,同时孕育着枯萎与苏生。
许多人都转身跑了出去。
森林女士正投下目光。
那株见证过拜恩之战的巨树,饱经战火与灾难,在它南侧焦黑的伤痕上,名为奥西里斯的瘀斑正在渐渐缩小,目睹这一幕的港务工人犹如石化一样。
人们看着灰白的树木组织的苏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盖过漆黑的死亡与伤疤,树木欢愉地轻颤着,无数枝叶发出沙沙轻响。
港口响起长长的钟声。
许多人看到先是巡查骑兵出动,然后那些平日里十分低调的精灵们也出现在了大街上。堿
在骑兵的保护下,他们正向着市中心走去。
山之心的地下。
树人们一一睁开眼睛,森林骚动起来,似乎什么异乎寻常的事正在发生。
小矮怪咕氇忽然感到身后的根支涌动起来,惊扰了它的午睡,它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疑惑地看向身后发生了什么?
但在那里,树之心穆恩亚里特正在苏醒,它苍老的木纹正一条条松动,露出庄重的神色,将矍铄的目光投向一个方向。
咕氇比划着询问这棵大树发生了什么?
穆恩亚里特幽幽叹了一口气,“我看到了阴影丛生,死亡从圣树之中滋生,虫子啃咬着世界的根底。冬天来临了,小家伙。”堿
咕氇似懂非懂,它出生在地底,从未见过严冬与冰雪是什么,也分晓不出死亡与生命的抽象概念,但虫子大抵是见过一些的。
然后它感到一股磅礴的力量降临了。
吓得小矮怪抱着头瑟瑟发抖地趴在地上。
“您来了——”
树之心穆恩亚里特对着那个方向说道。
但树海之中,方鸻对于外界所发生的一切毫无所知,他只专心致志地对面前的一切投注以自己全部的心力。
看着那金属如同树枝一样蔓延生长,犹如冰冷的死物被赋予了生命,它构成黑与白的色调,最后交织成构装体的另一只手臂。堿
一只形似于人类女性的手臂,初现雏形。
它比另一只手臂娇小,脆弱得多,但却仿佛孕育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能够自组织生长的珍贵金属形成它的肌肉与骨骼,蕴含魔力的秘银被络成它的皮肤,星木形成它的脉络。
而后晶格在方鸻的指挥之下井然有序地搭建出它的核心,最后寒铁延伸出栅格一样漂亮的散热结构,符文交织。
它与另一只恶魔一样的手臂相差迥异,但却有一种奇异的美,如同少女的温婉,指尖纤细匀称,手臂用金属锻造,却呈现出木质的纹理。
微语微微惊讶地看着这一幕的诞生。
“这是……”堿
炼金术士们能读懂彼此的语言,正如同艺术的表达一样,书写于设计之中的是思想,以太的流动与元素的契合已经决定了一件作品的基调。
能工巧匠们一眼便看出了其中所蕴含的秘密。
但那个迸发的灵感,还是让微语心中轻颤不已,他回过头去,正与一旁的水无铭交换了各自眼中的震撼之色。
珍贵的材料之下编织出的是巧妙的构思,是从圣树之心泰拉卡之中所窥探到的生命的本质,如同大音希声,将一个无形的符号编织入一个激荡的、思维的世界之中。
起先只产生了一点涟漪。
但转而掀起一场风暴。
万物皆有生灭,昔日的辉煌正映射着今日的凋敝。“它同时孕育着生与死,毁灭与守护,”水无铭道,“看似纤弱,实际却蕴含着无穷的可能性,这真是主构装……?”堿
她犹豫着说:“我只觉得,它有些奇特……”
方鸻看向微语。
微语眼中正闪过一丝微光,一个灵感从他心中迸发,天才之间总是相互共鸣,从一个灵感到另一个灵感,如同蛛网延伸,从而交织出一个可能性。
“我来试试看。”他下定决心,开口道。
方鸻点点头。
两人之间犹有默契。
年轻的炼金术士微微沉吟,并作了决定,那些珍贵的并不一定珍贵,但对于他来说,则有可能是一个推开门的契机。堿
微语伸出手去,在手臂的交接处轻轻一点,如同水面漾起轻纹,一张银色的网脉以他的指尖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延展开来。
一颗‘心脏’出现在了他手心中。
琥珀色的水晶倒映着精密的结构,正是那具恒常魔力炉。
但一阵战栗忽然从方鸻身上掠过,他屏住了呼吸,那张交织的网脉并不普通,它同样来自于一个传奇灵感——联系。
万事万物皆存在联系。
那是以太网状分布的根基理论。
微语和他同出身于卡普卡工匠协会,两者自然师出同门,对于以太有着相近的认识。堿
但方鸻震撼得无法呼吸,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位同门师兄,他在自己的构装体上使用传奇灵感,无可厚非。但对方——
微语回过头,对他温和一笑:
“艾德,卡普卡工匠协会所教导我们的是对的,技术本无隔阂,是人为制造了边界。”
“但你也教了大家不少东西,于情于理我也应当回馈一次。这个灵感叫做‘蛛网感应’,正如你所见,我会将它赋予其上——”
年轻的炼金术士带着一种坦然,转过身去,“不必客气,再说,这也是我的机会。”
他眼中闪烁着熠熠的光彩,犹如看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只是目光温柔,如同注视着情人一样注视着自己的作品。
它一定会十分独特。堿
说不定会在历史上长久地留下属于自己的名字。
那银色的网一旦张开,便再无法收回,因而它将一切联系在一起,形成血脉——如同银色的血管,遍流向构装体的全身。
细小的血管最后收束,回归于光路之上,并集中于一点,正是那台恒常魔力炉。微语的手法十分精巧,他可能没有方鸻的多重并行那么令人惊艳,但成熟而老练。
许多精巧的设计,连方鸻看了都感到有所收获,他想起许多关于对方的传说——在他离开卡普卡之前,这位师兄就已经是许多故事之中的主角。
他曾经仰视过对方的背影,听许许多多人讲述过对方在卡普卡留下的逸闻,而今那个名字的主人正在自己的面前展示着自己对于炼金术的理解。
方鸻忽然感受到了一种实感,仿佛昔日的一切皆已归回,盛名之下实无虚士,所正站在他身边的人,他们的优秀毋庸言述。
但他的制作其实并未完成。堿
当微语制作进行到某个阶段之后,便主动看向他,正如同血脉需要联结筋骨,魔导装置的以太回路也需要与其他系统相连接。
但两人并不需多作交流,方鸻只看一眼便明白微语的思路,他为那台逐渐成型的构装体上添上一个细小的部件。
而微语立刻接替的他工作,在这个神奇的空间之中,复杂的结构正在如同积木一样一点一点搭建成形,两人的进程交织推进——
在取长补短的技术上,形成了完美的互补。
水无铭在一旁看着几乎停止了呼吸,她从没想过制作魔导器会是一件如此具有艺术感的事情,仿佛每一个工作与细节都充满了和谐的美感。
即便那些细节一次次被推倒重来,设计之中仍有许许多多的错误,但他们彼此探讨,简陋的正在完善,从框架之中诞生出一件成品。
赛场之外落针可闻。堿
连解说们一时都忘记言语。
这哪里是一场比赛,而是一件传奇作品的诞生,那样的机会在整个艾塔黎亚都难得一件,通常只诞生于那些大师的手笔下。
五年,或者十年,普通人才有机会得以一睹。
赛事方先是愕然,然后是狂喜,许多人曾无比羡慕南境主持的那场大赛,因为那场比赛上诞生过一个传奇——虽然并不是完成品。
那些人对方鸻又爱又恨,一方面他的确干了许多事情,与许多人的利益相冲突,但另一方面,这位龙之炼金术士的确总能带来话题。
但无论如何,这场比赛必定令许多人所熟知。
光屏内外的人们竟是同样的缄默着,沉默这一刻联系着星门之后的两个世界,人们竟然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生怕出言惊扰了眼前的这一幕。堿
树海空间之中出现了魔力回流,虽然极其微弱,这是因为这个空间的特质导致的。
但方鸻与微语皆同时停下了手。
他们共同完成了最后一个工序。
水无铭长舒了一口气,语气有些惆怅地说道:“我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会在你们两人之后出手。我现在有点后悔之前的选择了,我方才应当不作声的。我可没有什么传奇灵感,但后面的事交给我吧,我会全力以赴的。”
她默默看着那件作品,“但这次也算是沾了你们的光了。”
不知未来的人会如何评价,但她的名字一定会和这件主构装一切,长久地留在艾塔黎亚。
它名为和平骑士。堿
是由两位天才共同完成的作品,还有水无铭。
她幽怨地想。
方鸻也正默默注视着那件作品——由于缺乏最后的整合,它还没有完全成形,但大致的结构已经清晰可见。它的外表像是一件结构匀称的盔甲,有些女性的苗条。
犹如覆盖着银妆的女武神,除了右臂厚重而雄伟,有些凶狠的獠牙与利爪,赤红的鳞片犹如银甲上灼烧的痕迹,升起的一束火焰。
它的左臂间隔着黑与白的金属光泽,又散发着灰暗的光芒,仿佛同时蕴含着生命与死亡,手持一支黑白相间的,犹如枝木交织而成的长矛。
然后是它的主体,如同网纹覆盖一样的胸甲,核心处缀着琥珀色的水晶,倒映着时光与以太的脉络,复杂而精密的插件在它的表面形成了一层幽蓝的护盾。
颀长的腿甲连接着带刃的护足,自然下垂着,犹如巨龙的爪牙。它的表面看不出那么多复杂的功用,但已经具备如同伪龙骑士一般的美感。堿
主构装本来就与伪龙骑士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何况这一台还非常特殊。
树海是一个特别的空间,在这所缔造的魔导器并不是真实的存在,待到他们离开之后,这里的一切造物都将化为虚无。
但传奇的灵感会留在他的记忆之中,当他真正在现实世界之中将其完全复原出来之时,它们就会真正诞生,并塑造传说。
因此他并不太担心自己在这里作试验的归属,树海空间本身就是一个完美的炼金术实验室。奇怪的是,秘学士们似乎并不这么做——
“考林人完成了他们的作品。”
“没想到这场比赛之中是考林人第一个放了大招,虽然帝国方面也有些计划,但与之相比起来精彩程度上就逊色许多了。”堿
“只此一幕,这场比赛便已不虚此行。”解说们此刻终于回过神来,不吝于溢美之词。
本身这就是他们的工作,他们可能并不倾向于谁输谁赢,但谁能带来精彩的比赛,终归可以赢得旁观者的好感。
“不过我要提醒各位的是,”主解说咳嗽了一声,“在你们方才陶醉于考林人艺术品一样的制作时,这边瀚瑞那人可能遇上了一些麻烦。”
罗薇在整个制作的过程当中都只投去了寥寥数瞥。
她本身还是专注于自己眼下的战斗,她并不是战斗工匠,但冥和方鸻都是,战斗工匠的战术对于她来说并不陌生。
她只是第一次实践而已。
当瀚瑞那人的发条妖精升空,试图去攻击半空之中的妖精之墙时,一群银梭状的构装体从云层之上飞了下来,第一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之中。堿
它们如同蜂群一样张开翅翼,露出锐刺。
“是战斗妖精。”
解说们对此并不陌生。
当那个瀚瑞那人的小姑娘视角余光瞥到那一线银芒之时,终于想起什么,她大惊失色,“是那个龙之炼金术士的构装体!”
发条妖精的视野一片片暗了下去。
“我们找不到他们了!”她手忙脚乱地操纵着自己家的妖精人偶,一边焦急地喊道,“得想个办法反击!”
“没关系,”那个高大的青年看着天空上咬着牙说道:“这不是我们早该料到的么,别让它们下来干扰我们目的就达到了,损失一部分发条妖精是可以接受的……”堿
小姑娘有些不服气地咬着唇看着自己镜头下的视野逐一减少。
但高大的青年已经回过头去,“麦格,海拉尔,你们赶快把那东西搭起来。”
他戴上魔导手套,看着半空中出现的两道金色光芒——正向他们所在的方向延伸过来,那是空投艇的火光。
考林人竟然连这东西都搭出来了。
此刻天空之上,两艘工程用飞艇正拖着青色的尾迹巡弋着,下面分别挂载着四台枪骑士,在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与火花之间,巨大的构装体正通过滑轨向某个方向投下去。
一道火光在半空之中延伸。
高大的青年走了出去,看着半空之中坠下的火光,他举起手套,一批堡垒式步行者立刻通过信息化水晶在树海之中投影出来。堿
另一台妖精人偶升空,接管了这些笨重的构装体。堡垒式步行者立刻扬起枪口,向半空中射出一片火网。
但收效甚微。
八台枪骑兵中只有一台被凌空打到解体,剩余的皆带着从天而降的火焰,穿过火网,从半空之中直坠而下,落入森林之中。
一声巨响,在林间扬起一片尘埃。
并在尘埃之后,显露出身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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