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价, 是没用的家伙把事情搞砸之后拿来安慰自己的借口——从未碰过壁的五条悟一直是这样理解的。
直到他自己品尝到肆意妄为的代价的那天——
穿梭去往平安京时代,给予最初的羂索最后一击。
面对祂布满遗恨的脸,他沉浸在己方技高一筹的洋洋自得中, 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他身边穿着华贵十二单衣、打扮成贵族仕女的蛇之少女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诶?悟,我……”她甘甜的嗓音带着他无法解读的情绪。
是措手不及吗?是惶惑吗?是责怪吗?
他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 他没能听完她想说的话, 也没能抓住她最后向他伸来的手。
“……”
“终于搞定了,我们快点回到现代吧!”身着狩衣的杰伸了个懒腰,“真受不了这个时代, 连马桶都没有。”
“而且竟然崇尚不吃肉!缺乏蛋白质的摄入才是他们沉溺物哀的根因吧?”硝子擦着脸上的灰,也抱怨道。
一秒前,就在他们一步之遥的地方,站着一个又臭美、又喜欢吃肉的少女。
而一秒之后, 他们忘得一干二净。
只余下被他包裹在无下限内侧的一枚鳞片挂坠在散发着荒唐的淡光。
悟沉默片刻,随即笑了。
杰和硝子惊恐地看着骤然爆发出大笑的悟:“至于这么高兴吗?”
“什么嘛,简直像做梦一样啊……”悟擦着笑出来的眼泪。
十年的时间过去, 他已经遗忘了小八的脸和声音,也遗忘了是什么在驱使他:是情感吗?是挫败带来的不甘?还是小八那句未尽之语惹出的好奇心呢?
又或者是这场一去不返的少年春|梦, 他偶尔想要再做一次。
“……姑且先说一句,那边的那个可跟你没关系。”甚尔一脸冷漠,用拇指指着远处在楼房中肆意穿梭的巨大蛇怪。
人类的想象力是无穷的, 整个东京都因此陷入了世界尽头的狂欢中:诺亚方舟与灭世洪水、世界树与尼德霍格、天启四骑士与七灾……狰狞可怖的神道妖怪八岐大蛇沐浴在《圣经》和北欧神话创造出的异教末世中, 竟显得意外熟稔可亲起来。
“那是小八?”
某座大厦的天台,小寿寿先生捂着即将被狂风吹跑的女士礼帽,不可置信道。
龙先生理所当然地抱胸:“废话, 眼睛不是一模一样吗?”
她喷吐的瘴气能够化解蝗灾和蛙灾, 庞大身躯抵挡着沙尘和洪水。年少的五条悟站在她其中一个的头顶, 一手用[无量空处]困住啃咬世界树根的魔龙尼德霍格,一手连续投掷出[虚式-茈]轰碎了驾飞马而来的瘟疫、战争、饥荒和死亡四名天启骑士。
甚尔说这话完全没有任何替他俩着想的意味,单纯是因为这个战场缺了他们会变得十分麻烦罢了。
原本这些麻烦的宗教符号靠夏油杰的咒灵操术多少也能解决,但是他看着好像在空中被真人绊住手脚,完全没办法顾及地面上的情况了。
“水系、火系、草系?你们是宝可梦的御三家吗?但是长得一点也不可爱啊!——[落达摩座]!”
无数达摩不倒翁如雨点一般从空中落下,一旦擦到一点就会被压入底部,火烧不裂、树藤也绞不断,漏瑚、陀艮、真人和花御被迫后退拉开距离,让杰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爆飞虫在与漏瑚的火砾虫的对冲中已消耗得差不多,虹龙因为过长的体型被花御种下了寄生种子,百鬼夜行也被陀艮的激流冲淡墨迹,开始若隐若现。
用水对付漏瑚的烈焰只会助长陀艮的实力,而用沙土防御陀艮的海啸则又给花御的术式提供了土壤,漫
天生长的枝丫会阻碍杰的飞行线路,让他成功被真人的无为转变所骚扰。
环环相扣,此消彼长,这几个家伙联起手来竟要命的麻烦。
“竟妄图一对四,现在的小鬼真是得意忘形!”涂着黑牙的漏瑚气急败坏道。
杰啐掉一口血沫,正是刚刚被真人的手掌触碰到带来的灵魂伤害。
此时绝不可以分心,小八和悟在对付末日的具象,硝子在四处游走解决漏网之鱼,冥冥和歌姬前辈在把人群聚集起来用歌声催眠他们,而甚尔……他一时间竟联系不上他,所以这边必须要独自搞定了。
又一股激流冲来,达摩的落势被水所吸收、速度微微一缓,与水相性更好的花御和真人趁此机会乘着水流向杰直直涌来,湿漉漉的尖锐树杈和被改造的人体从瀑布中延伸而出——正当杰在蝠鲼脊背上展开防御之时,漏瑚的火砾虫与达摩相撞爆出的烟尘完美地充当了真人与花御的掩护,既扰乱视听,又让人无法预测攻击会从何而来。
决不能待在原地了!
被硝烟包裹住的杰洒下一把碎屑,当机立断跳下坐骑,下一秒——
“嗤——”血花四溅。
空中的蝠鲼作为诱饵被撕扯得七零八落,化作了一股青烟。如果他反应不及时,身首异处的就会是他本人。
“?!”花御和真人察觉到手感不对,可是已经太迟了。
失重感和风呼啸在耳畔,杰向上望去,只见两株硕大斑斓的菌落骤然在烟雾中拔地而起,正是他撒下的孢子成功通过蝠鲼的□□寄生到了花御与真人的体内。
猎物与狩猎者的立场转换只在一瞬!
‘无法原谅……无法原谅……’
曾经在产屋敷耀哉和辉利哉身上吸食生命的毒菌此时源源不断地吸取着真人与花御的咒力。
毕竟曾是代代折磨产屋敷一族的特级诅咒,如果说花御的寄生种子威力是10,那以吸取生命为术式的毒菌的威力就是1000,哪怕是以现在花御和真人的实力,想要摆脱也需消耗一段时间和精力。
“可恶!”漏瑚恼恨道,“吃我这招——什?!”
然而因为花御被困,无法再维持参天大树的术式,漏瑚和陀艮的落脚点陡然消失,顿时向下坠去。
而在正下方等待他们的一重重障子门,正是[六条御息所]的领域!
没了陀艮的水流威胁,杰在下落中匆匆用森罗万象之笔给自己画上一对鸡翅膀后,擦汗道:“让地基出来打前锋,自己没脑子怪谁呢?”
收回落达摩座,缓缓升到菌落的高度,他审视着自己的两名手下败将。
他们浑身都埋在艳丽的伞盖下无法动弹,只能用两双怪异的眼睛毒视着他。
说老实话,一个人对付四个超规格的特级咒灵,他的咒力已经剩得不多,现下的最优解就是吸收掉这二人,再转头去处理陀艮和漏瑚。
可是羂索的情报还未到手,所以杰才有所犹豫。
要说真人对羂索的所在真的一无所知?他真是一丁点儿都不信。
就凭他会被杰一句关于儿时心愿的挑衅激怒,就能看出其内心的高傲。这样的性格会甘愿自己被当做弃犬利用、而不留下任何后手吗?
那也太甜了吧。
然而杰也确实没有任何能让真人心动的条件可以提供:总不能说识相合作的话就放你们一条生路吧……毕竟他是真的想收集到这御三家咒灵诶。
“苦恼啊……”他扇着鸡翅膀,一时间陷入了困扰。
就在这时,一股巨大的危机感袭来!
杰顿时解除翅膀,飞快召出芭蕉扇,靠狂风将自己和毒菌吹出去老远!
他们一离开原地,一座散发着森森寒气的冰山瞬间就冻
上了高空——
“听说……这里有人吃了宿傩大人的手指,”身着和服的妹妹头少年手拿一个咒具,低声道,“还请这位能上前一步,容许里梅将手指取回。”
哈?!以他们计算过的结果,这里不可能存在多余的手指了啊?这家伙来捣乱的吧!
杰焦头烂额地向下望去,这位自称里梅的少年手握的正是……童磨之眼?!
刻着‘上贰’字样的七彩眼球在少年掌心骨碌碌地疯狂转动着,似天真似戏谑,又好像在嘲讽杰好不容易稳固下来的局面竟如此容易就被他和里梅一举击破。
杰稳住自己后连忙甩出倒吊人的麻绳捆住飞远的毒菌,然而芭蕉扇的狂风已经吹裂了毒菌的柱体,可见困不了他们多久了。
下方的障子门开始冒出火星、鼓鼓膨胀起来,显然六条御息所的和室即将被漏瑚的盖棺铁围山给挤碎。
而他的咒力已经无法再支撑到下一次控制住局面的时刻了——
“没办法了,领域展开——”他一扔麻绳,双手掌心向下张开五指,“[百孤居操戏]!”
大片大片的黑幕在他身后遮蔽起高空,一只只形状各异的眼睛在黑幕中阴森亮起。
它们狩猎般的视线化作密密麻麻的半透明丝线从黑幕底蔓延而出、如瀑布一般流淌而下,以不可拒绝的强硬态度骤然锁住了下方一切生灵的关节!
里梅惊愕地发现自己竟无法动弹了!
“真是人生如戏啊……”杰举起一只手,他的手指上赫然缠绕着同样的丝线,正连接到众人的关节上,“抱歉,我这人就是控制欲强了一点。”
他修长的手指如弹奏乐器一般富有节奏地动了动,四位特级咒灵在他的牵引下逐个在演出台上一一就位。
他们面面相觑,可是甫一离开桎梏就被锁住了动作,连领域的印都无法结出,自然没办法用领域抵抗领域。
从上至下:颈、肩、肘、胯、膝、踝统统在丝线的控制之下,明明没有被夏油杰吸收调服,可真人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在他的咒力驱使下变成了一把尖刀。
糟糕,是咒灵操术的必至效果!通过丝线传递过来了!
“不知道咒灵杀死咒灵会不会有同类相残的罪恶感呢?”杰终于松一口气盘腿坐在里梅的脊背上,竖起一根食指让真人的刀抵上了漏瑚的胸口,“怎么样,这个戏码各位还满意吗?”
少年细长的深紫色眼眸,此刻流露出洞悉人性的冷酷与玩味。
“领域吗,真不错啊。”一个人畜无害的青年混迹在逃窜向地铁避难的人群中,抬头感慨道。
见到这一幕,他忽然从人群中抽身而出,向特级术师与特级咒灵的战场走去。
“笨蛋,去送死吗?!”其中一个中年妇女连忙拉住这个不要命的家伙。
“我有重要的东西落在那边了,要去取一下才行。”气质文艺的青年不紧不慢道。
妇女气急败坏地想要骂醒他:“哈?!有什么东西比命还重要啊?”
画家想了想:“嗯……比如,通往真理的钥匙?”
说完,他礼貌地取下妇女握住他肩膀的手,又道了谢,才头也不回地离开。
在他目的地的方向,无数半透明的丝线如奢靡的流苏一般垂挂在半空中,人们跑过的风会令它们微微晃动,却不会引起丝毫反击。
但若是这样就认为其无害就大错特错了。
空中,演出完自相残杀戏码的咒灵奄奄一息地被丝线拖拽着,毫不留情地消失在了垂涎欲滴的黑幕之下。
“自主性和术式性结合得相当好啊,成长得真快。”画家微笑着称赞道,“已经吸收了真人吗,看来我曾经的计划也能有一分用武之地。”
然而他没有着急进一步向那里接近,哪怕空中的领域已经闭合,咒力耗尽的丸子头少年开始降落,不一会就会去和同伴汇合。
他反而转过身,沉吟片刻,向这座满目疮痍的城市一挥手:“他们应该喜欢这些吧?”
没过多久,喷吐着原子吐息的核怪物哥斯拉在特摄片外的东京骤然显现;由滚球兽错误进化而成的丧尸暴龙兽嘶吼着开始大肆破坏一切;异形女王降世,一个又一个孕育着抱脸虫的卵在街头巷尾树立起来;真正的美人鱼在灭世洪水中悄然而来,她们爬上废墟,用魔魅的歌声干扰歌姬的术式……
“好好享受这番乐趣吧,孩子们。”他做完这一切,微微一笑,继续向精疲力竭的咒灵操使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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