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小六是名普通士兵, 听名字就知道在家中行六。
上面有三位兄长和两位姐姐,下面还有一对双生的弟妹, 做为中不溜的他为人又好吃懒做油嘴滑舌, 所以征兵役时没有任何意外的被报上了名字。
可也因为油嘴滑舌在军队中竟糊弄住了一位身为伍长的同乡,有他的庇护倒也如鱼得水的混过了四年。
原先岑小六打算再混个几年就卸甲回乡,让爹娘给娶个婆娘生几个崽子, 自己可是为了全家才当得兵卒,家里人都亏欠他。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今年重阳他们将军同何尚书一起‘清君侧’, 对此岑小六嗤之以鼻,不就是造反吗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可恨他们这些底层兵士全无选择的机会, 稀里糊涂的成了叛军。
别和他说什么富贵险中求,还什么已经从陛下那求得了禅位圣旨,不日新皇就要登基, 狗屁!!!
他是没上过学堂不识几个大字, 可谁家新皇是个小娃娃呀,听说身体也虚的很, 能不能活到成年都是个未知数, 更别提他父亲还是被上天厌弃的五皇子, 那么多皇亲国戚、大官老爷们会服?
况且正儿八经的太子都逃走了, 不去追捕他反而花大力气抓什么清河郡主,长久不了, 绝对长久不了,得想办法为自己谋条生路。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 所以在发现小巷里有两个鱼篓并敏锐的发现其中有些不对劲时, 岑小六没有选择声张, 而是思考了两息时间后一咬牙,做出了往后余生都为之庆幸与自得的决定。
“伍长,这里有两个鱼篓——”
这声大喊让鱼篓内的绿竹惊恐的瞪大了双眼,没等她有下一步的反应随之响起的“踏踏踏”脚步声更让她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有人来了!
意识到这点她死死的咬住下唇,不顾满嘴的鲜血味道直至疼痛让自己从恐惧中回过神来,重新拥有了控制手脚的力气才松开。
别慌!
绿竹用力握紧匕首,她安慰自己前面那个鱼篓应该能拖延一些时间,而按照小姐的计划耳边似乎又响起了不久前顾宛决绝的声音。
“何晋方好不容易寻到我们必不会轻易放过的,到时候城门一关我们就成了瓮中之鳖,何况睿哥儿如今的情况别无选择了。”
“小姐不要不要”鱼篓内,绿竹抱着高热昏迷的睿哥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好绿竹”,顾宛停下了盖盖子的动作,她伸手抱住绿竹的脸,强笑道:“还记得我叮嘱你的话吗?”
“记记得”,绿竹哽咽道:“在小小姐弄出动静引走士兵注意的时候,趁趁机逃出城。”
“没错”,顾宛神色郑重:“何晋方一时半刻不会要我们的性命,只要你能及时找到李氏肥皂铺的——李旭,将所有的事情一字不落的告诉他,他绝对有办法救我们回去。”
“所以,绿竹你身上不仅系着睿哥儿的性命还有我和清河郡主的,一定要躲好了!”
绿竹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能拼命的点头。
而后只感觉眼前一暗,鱼篓内她听到顾宛故作轻松的声音响起:“果真要同我一起去?要知道被抓虽然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肯定是少不了一番折磨的,而那折磨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呵呵”,清河郡主带着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笑意调侃道:“只太子妃一个恐怕引不走全部目光,毕竟论起在何公子心中的地位,我还是很有信心的。”
“为了避免一个都走不了的局面我还是同您一道吧,只是我心里有个疑问不知道是否能为我解答?”
“你要是问我为什么这么笃定李旭能有办法,那我不能说,你可以等人来了亲自问他。”
“太子妃这话听着像是与旭哥儿极为相熟”
“不,严格来说我只与李旭见过一面,原因和前面一样我不便”
声音渐渐远去,绿竹拭去眼泪,抱紧睿哥儿凝神等待时机的到来,可谁知小姐她们才离开没多久就有人发现了鱼篓的存在。
思及此绿竹再度咬上了伤痕累累的下唇。
冷静,如今自己的生死不再是她一个人的事,而是关系着三位重要之人的性命,一定,一定要想办法拖到骚乱的发生才行。
正在脑海中疯狂想办法的时候。
“哎哟!”
“砰——”
似乎是有人摔倒了,而且还连带着什么东西一起的样子,绿竹略一思考便脸色大变。
不好,是另外那个鱼篓翻了!
的确和她想的一样,外面,岑小六“呸呸呸”的爬起身,刚刚他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没站稳摔倒了,还不小心推倒了外侧的鱼篓,散落满地的死鱼和里面浑浊的河水散发出令人窒息的鱼腥味。
这让刚走入小巷要开始搜查的小队众人如遭重击,他们忙不迭的捂着鼻子连连后退,那个伍长同乡更是退了七八步,满脸嫌弃道:“六儿你这毛手毛脚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对不住,对不住,脚下打了个滑”,岑小六赔笑着爬起身来拱手道了一圈歉,“作为赔罪,接下来的搜查我来就好 ,不必脏了兄弟们的手。”
说着他动作迅速的掀开了鱼篓盖子与里面猝不及防的绿竹四目相对。
绿竹只愣神了一个呼吸,随即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被人发现了 ,更糟糕的是从那人错愕的神情以及往她怀里睿哥儿脸上瞥的视线,都在告诉她,她们还被认出了身份。
可恶,明明已经打扮的和街面上的乞儿一般无二了,为什么这个人还会认出来。
(除了观察力格外出色,其他一无是处的岑小六摊手:怪我咯!)
不行,眼看着那人张开嘴,绿竹眼中狠色一闪而逝,不行,不能让他开口喊破身份。
心随意动,手中的匕首猛的向前一送,可那人却在这时恰巧向后一仰,落空的绿竹气急,正待再补一击满含痛苦的声音就传入了耳际。
“这是哪个缺德冒烟的玩意做的混账事,两个鱼篓里放的不是死鱼就是烂虾呕呕”
绿竹眼睁睁的看着那人真的吐了好些秽物出来。
本来就难闻的鱼腥味中混杂进一股酸臭,在狭窄的小巷中几乎可以媲美生化武器的存在。
“妈呀——”
怪叫声伴随着“蹭蹭蹭”的离去脚步声,远远的隐约还能听到“妈的”“下作的混球”“老子弄不死他”等等咒骂之语。
危危机解除了?
绿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义士,这一路有不少兵将明里暗里给予了她们帮助,不管他们是出于良心未泯还是别的什么,都值得感谢。
是以绿竹扯出一抹感激的笑容张开口,义士却突然使了个眼神,她心里一突,有变故!!!
外面,岑小六直起腰,他边用手背擦掉嘴角的口水,边皱眉嫌弃的盖上鱼篓,随即像才发觉般看着没有随伍长离开小巷的男子不解道:“李哥,你这是”
要命,岑小六心里暗自叫苦,怎么就忘了他也在了。
这个李木清自恃读过一两年的书,平日极看不惯他拍伍长马屁,时不时就要和自己唱反调,现下怕是来者不善。
果不其然,李木清似笑非笑一挑眉:“我只是有些好奇烂成什么样的鱼虾能让你一个挑灌了粪水的贫苦小子嫌弃成这样。”
期间岑小六试图劝他:“那篓里的鱼虾都烂成了泥,水也浑浊不堪,味道怕比成年腐尸还难闻上几分,李哥你一个读书人别被熏怀了。”
“我辈读书人岂会怕这个。”
眼见李自清自顾自的去掀盖子,岑小六眉眼间慢慢爬上一抹厉色。
敬酒不喝喝罚酒!
这事要是被人知道他怕是活不了,既如此自己命和别人命谁更重要显而易见。
手慢慢摸向腰间,同时鱼篓里听了全程的绿竹也握紧了匕首。
就在盖子即将打开的瞬间,李自清动作停住了,可他嘴里却念念有词:“啧啧,烂成这样怕是最少放了小半个月,也不知道哪个缺心缺德的干的这事,左右你小子也习惯了这味道,别烦巡街衙役过手了,亲自给扔城外去吧。”
说完还嫌恶的拍了拍双手,举步朝小巷外走去,临走前不知有意无意撇了眼岑小六腰间佩刀。
这一眼让本就险险止住动作的岑小六冷汗都惊出来了,止不住的怀疑他看出了些什么,可如果看出来了他为什么没有揭发?
很快岑小六就没有时间去惊讶这个了,城中县衙附近亮起了大片橘红色的‘彩霞’,有人高呼:“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啊——”
彼时李自清正在和伍长解释岑小六等会儿要把那鱼篓扔去城外。
伍长脸色平静:“本就是他发现的,那他收尾也是应当。”
此话一出,小队成员纷纷出言附和。
“没错没错,谁让他先发现呢。”
“就是,自己眼尖怪不得别人,更何况这还是件立功”
“说什么呢你,快些闭嘴吧!”
“都别贫了,快看天上——”
望着那一片橘红,小队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伍长一挥手:“还愣着干什么救火啊!”
说着就一马当先的出发了,只是走的方向似乎可能也许,有点绕路?
当然也可能是错觉,毕竟他们才来这南方小县城没多久,不认识路也是有可能的。
在太阳升至最中心时,火势已经控制了下来。
骑在马上看着众人救火的贵公子听到随从侍卫的汇报,“哈哈”大笑着回了县衙,而城门口此时也有辆飘着腥臭味的小车在所有人嫌恶的眼神中快速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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