泳池里的水被晒得微微发热, 奚水蹲在池边,把手探进去,“热的?”
“晚上这水要被抽去浇园子, 新换的就是凉的。”
日光鼎盛, 奚水整个人都暴露在太阳底下, 一张脸, 一截脖颈,白得发光,令人联想到长在布满硬刺枝上的白玫瑰,花瓣雪白厚重。
奚水绕到旁边阳台, 往下看。
弯绕狭窄的石子路,将整个院子分成了大小不一好几块儿, 石子此时已经被晒得滚烫,能将人烫伤的温度。繁茂的院子一看就是有安排人专门打理, 只是再如何也拼不过夏日的热浪, 许多花草已经被晒蔫了。
周泽期把人抓进来,一把把门拉上, “晚上再看吧,后院多得是,现在这会儿你不嫌热?”
周泽期抬手在奚水脖子上一抹, 手指上就沾了一层薄热的汗, 递给奚水看, “呐。”
奚水左右看看,抽了张纸巾,擦掉周泽期指腹上的汗水。
接着, 奚水的注意力转移到了靠墙一面橱柜里, 摆在正中的一个相框, 比a四纸要大一圈,照片里的人不少,几乎全是男生,只有第一排正中站了四个女生,身高没比旁边的男生矮多少。
“你高中时候的?”奚水看清了一旁学校的名字,京城很有名气的高中,奚水凑近了看,“绿色的头发?”
周泽期站在奚水旁边,看着照片里的人,低低的“嗯”了声,“那时候和我爸吵架,故意染的。”
“那他揍你了吗?”
“没有。”
照片里的这些人,都是他高中同专业的同学,过了没多久,周泽期就转去了理科班,这算是最后一场比赛,也是最后一张合照。
以前的这些人,进省队的,进国家队的,都有,后来和周泽期一样转去文理科的也有,总之,再聚在一起是不可能了。
周泽期站在照片里最后一排的最中间,下巴微抬,眉眼间神情桀骜不驯,眸色漆黑,面无表情地直视镜头。
奚水看看照片,再扭头看看周泽期。
感叹道:“你没怎么变。”
周泽期一直在看着奚水,伸手摸了摸奚水后脑勺翘起来的一缕头发,嗤笑一声,“这才几年,有什么好变的。”
“不对,你变了,”奚水弯起唇角,“你变得不是单身了。”
“”
窗外的光是滚烫的,两人的唇齿仿佛也是炙热到能烫坏血管心脏。
周泽期拧住奚水手腕,将人按在橱窗上。
奚水站在十七岁的周泽期和二十二的周泽期之间,十七岁的周泽期眼里是黯淡无光的,二十二岁的周泽期不是,二十二的周泽期有了奚水。
-
奚水在周泽期房间呆到了饭点才和周泽期一起下楼,长条状餐桌上摆满了各式菜品,水果,甜品,每人的一盅汤,各自的公筷,摆放得整整齐齐。
池秀本来正拎着周延的耳朵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一见奚水,立马将手放了下来,“来来来,吃饭。”
“这汤我加了红枣,补血益气,用的是乡下散养的鸡”
周泽期拉开椅子,把奚水按下,自个儿坐在了旁边的位置上,揭开盖子看了眼,撩起眼皮,“三奶奶的鸡?”
“昂,对啊,本来她怎么都不肯给的,什么宝贝小鸡啦,我说是家里要来小客人,她亲自去抓的。”
老人家住在乡下,不乐意来和我们一块儿住,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吃喝玩对她来说都是累赘,自己在距离市区不远的乡下养了不少鸡鸭,只说等周泽期结婚时,她再过来。
周泽期低声和奚水说:“三奶奶养的鸡过年都不肯给我们吃。”
奚水有些受宠若惊,瞬间觉得这汤金贵了起来。
周泽期将奚水的表情变化全部纳入眼底,扯了下嘴角,“放心,她对我们这一辈,和对我妈那一辈,是完全不同的态度。”
算是隔代亲。
周家吃饭时的氛围和奚家差不多,都会聊天说话,没有太多讲究,晚辈和长辈相处得也非常融洽。
奚水喜欢吃虾,周泽期戴着手套给他剥。
两人已经习惯这种相处模式,没觉得有什么,餐桌上其他人各自有各自的表情,惊讶又复杂,其中以周泽期他爸周一侨最为明显,因为他是最知道自己儿子以前在家是个什么德行的,吃虾别说剥了,除了头不吃,其他的都能吃,更别提让他剥壳,懒蛋一个。
周一侨抿了口酒,看着周泽期搁那儿闷不做声一只接一只地剥虾,没忍住,笑了声。
旁边周泽期他姑姑见二哥笑,好奇道:“你笑什么?”
“吃你的饭。”周一侨说。
周延年纪小,耳朵尖,对他妈说:“妈妈也给我剥壳呗。”
周延他妈瞥了周延一眼,“不想吃饭可以滚。”
奚水发现桀骜也是可以通过基因遗传的,周泽期对人说话也是十分不客气,周家其他人虽然不像周泽期那么明显,但也能从话语中感受到些许。
饭后,奚水坐在沙发正中间,周一侨捧了杯茶,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和蔼,“小溪现在是在实习吧,以后是准备进舞团?”
奚水想了想,回答说:“是的,就进京城芭蕾舞团,我爸爸妈妈正好也在里面工作。”
“那好辛苦。”周一侨附和道。
“还好,不辛苦,我喜欢跳舞。”
周延举了一根冰棍,一边舔一边问奚水,“那你们男生跳,也要踮脚跳吗?”
“一般只有女生才需要,但我们也会,以备要用到时。”
周姣坐在周延旁边,“感觉好厉害啊,我还没和特长生交过朋友呢。”
周延一脸天真,“没有啊,姐姐你男朋友脸皮很厚,也算特长啦。”
“”奚水看了一眼周泽期,他发现周延时时刻刻都在扯他姐的男朋友。
几个长辈没有一个帮周姣训斥周延的,只有周一侨清清嗓子,说道:“周姣啊,不是二伯说你,你那个对象,趁早散了吧。”
周延说就算了,他年纪小,可以当做不懂事,这回连长辈都开始说,周姣一边因为气愤一边觉得丢脸,脸变得通红,眼里也泛出了眼泪。
周泽期三叔,也就是周姣他爸,冷笑了一声,“别管她,自己犯贱,那个小兔崽子还装自己被车撞了要手术费,找她要一百万,她没有,来找老子借,老子怎么生了这么个蠢东西?”
周一侨皱眉,“好好说话,骂人做什么。”
周泽期姑姑也附和,“就是啊,你要是找个周泽期对象这样的,哪怕只有他一半,我们也不说什么,你自己说说,他拿了你多少钱,五百万没有,两百万有吧?你妈给你买的包全都卖了吧?”
周姣咬着牙,猛地站起来,眼泪流了满脸,“我会分手的。”
奚水没想到自己第一天来周家,就遇到了这种事情,周泽期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知道,这些人又是把他的叮嘱当放了屁。
总能找到事干一架。
其他人还在七嘴八舌地指责周姣,估计也是恨,恨得咬牙。
奚水抽了几张纸巾,越过茶几递给她,“别哭了,妆花了。”
周姣在泪眼朦胧中,看着奚水那张即使模糊,却仍然好看精致的脸,再联想到周延说自己男朋友像个带刺的板栗,哭得更伤心了。
周姣跑去洗手间了,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周泽期烦得很,把奚水拉到了外边的凉亭,奚水一步三回头,周泽期瞧见,问他,“喜欢看戏?”
奚水摇摇头,“不是看戏,是觉得你们家好热闹。”
“”
“哪儿热闹?”周泽期顺势靠在石桌上,“吵架打架很热闹?”
“他们也是着急吧。”奚水听见周泽期三叔说那个男生骗周姣的钱的时候有点惊讶,还有周泽期姑姑说周姣卖包给男朋友钱,他有些不太能理解。
“周姣男朋友那种人多得是,抓一把能筛出来一半,找了个白富美女朋友,多少得从她身上榨出来点儿东西。”
“她那对象我见过,一开始有点像张看那类型,憨厚老实,还算清秀,”周泽期垂眼看着奚水,像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不过两人家境差距太大,周姣给他的东西太多,人心不足蛇吞象,小几十万已经满足不了他的胃口了,早就想订婚,不过家里一直没同意。”
院子里有蝈蝈在叫,响亮得很,周泽期叹了口气,眉眼在如墨色般深浓的夜里显得模糊不清,“周姣和你挺像的,只不过她运气不好。”
“你不会骗我,而且我没有你有钱。”奚水没缺过钱花,没接触过什么豪门,什么富二代,但从爸妈平时的开销来看,他知道自己的家境算不错。
可是如果和周泽期比起来,那是差远了,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以骗的。
周泽期歪头,“你怎么知道我不会骗你?如果我不骗你的钱呢?”
“不骗我的钱,那还能骗什么呢?”奚水竭尽全力地想,没想出来。
“骗,色。”周泽期一字一顿。
奚水眨眨眼睛,不过几秒钟,他笑了,弯着眼睛,“一样啊,周泽期你也很帅,你骗我,我不亏。”
-
饭后不能立即游泳,在院子里转悠了半个小时,两人才回屋。
上到二楼,偶遇池秀,池秀一见奚水就笑眯了眼睛,“上去玩儿啊?”
“周泽期说教我游泳。”
池秀看向周泽期,“那我就把小溪交给你了。”
周泽期:“”
到了房间,周泽期把门反锁了,到衣柜里找合适奚水穿的泳裤,周泽期是游泳专业户,什么专业的装备他都有,很快就翻出来一整套。
他捧着裤子和眼镜回头,一回头,就见奚水已经把自己扒得差不多了,他朝周泽期伸手,“给我。”
穿好泳裤之后,奚水拉着腰身,小声说:“有一点大。”幸好只有一点,可以用胯骨撑着,不至于直接掉下去。
奚水白得发光,但体型并不羸弱,该有的肌肉都要,线条流畅有力,肌肉形状漂亮,并不是缺乏锻炼,柔弱娇气的纤细。
周泽期先下水,比起装备齐全的奚水,周泽期就要显得潦草许多,他没穿上衣,只穿了泳裤,塑身富有弹性的布料勾勒出紧实的肌肉线条。
他浮出水面,额前的湿发全部撩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池水顺着脖颈往下淌,他伸出双手,对坐在岸边的奚水说:“下来。”
泳池水不算深,但波浪四起,搅得人眼花。
奚水本来就是胆大的。
他只有一点点不敢。
不过周泽期在,那一点点不敢也没了。
微凉的池水没过小腿,立马卷走夏日夜晚的燥热,奚水脚趾碰到了周泽期的腹肌,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对方。
奚水直接跳了下去,跳下去之前,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他跳得太急,虽然周泽期捞得快,但也还是猝不及防地被呛了一大口水。
周泽期单手揽着奚水,另外一只手把奚水额前的头发撩上去,“让你戴帽子你不戴。”
奚水的眸子藏在暗色的镜片后面,他揽着周泽期的脖子,“头发不能捂。”
连嗓音都被池水给冲哑了。
“接下来,我要怎么办?”现在是在泳池里,不是在舞台上,这不是奚水的出场,是奚水主动进入了周泽期的地盘,他现在全身心都依赖着周泽期。
周泽期眸色被泳池的水冲刷得越发乌黑明亮,他等奚水问完,将奚水后背抵在池壁,将奚水往下拉了点儿,凑近吻奚水湿漉漉的脖颈、下颌,“先热身。”
奚水的泳镜被一把拉到头顶,他垂下眼,手指抠着周泽期的肩,“热身,是一定要到位的,不然容易抽筋。”
周泽期简短回答他,“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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