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泽期微怔, 他支起上身,把偏着头躲的奚水又捏着下巴拧回来,“怎么了?”
奚水不骂人, 他只讲道理, 有时候讲歪理的时候,比骂人还脏。
但周泽期仍然觉得新奇。
奚水手脚并用地去推搡周泽期,周泽期猝不及防被踹了好几脚,回过神来, 用不会弄疼奚水的力气把奚水压在身下, 奚水气喘吁吁,他平时在舞团托举的女舞者也就九十来斤, 周泽期一百六七, 不是一个量级的。
周泽期俯身亲着奚水, 一边亲他一边低声问:“小溪?”
“怎么啦?说说看。”
奚水平时逗栀子玩儿的时候也是这个语气, 但周泽期从来没用这种语气和栀子说过话,栀子在他眼里就是工具猫。
“昨晚你那么晚回来, 我都没醒”奚水的脸不知道是气红的还是羞红的, “还非让我哭。”
周泽期看了奚水良久, 听奚水嘀咕自己是怎么逼迫他, 欺负他,让他走投无路, 最后只能屈服
奚水说完,看着周泽期, 等着对方的回应。
半晌过去,奚水看见周泽期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下, 眼神也变得莫名幽暗黑沉。
?
两人都愣了一下, 周泽期没忍住先笑了声, 奚水大声控诉,“你怎么这样?”
奚水想不到词骂人,挣扎了一会儿终于成功从周泽期怀里逃走,脚都还没挨着地,就又被抓了回来抱住,“我道歉,不该欺负你,不该在你正经说话时对你有想法。”
周泽期道完歉,奚水瞬间就像被针扎了一下的气球,“咻”地一下子就泄了气,他抬手将周泽期的头发揉得更加乱,“对我有想法也是正常的。”
奚水仍旧持有疑惑,“为什么,你一定要看我哭?”
周泽期捏着奚水的发丝,一根一根捋,耐心至极,“个人癖好。”
“你的个人癖好是看我哭?”奚水茫茫然,嘴唇因为惊讶而微张。
“不是。”周泽期低头,唇贴着奚水的耳廓,喃喃回答,奚水怔了下,整个人在短时间内变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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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定在五一,不仅邀请了双方亲朋好友,甚至还有当年高中大学的师长。
正式举行婚礼前的准备工作有许多,流程策划这些倒不用两个新人参与,但宴请宾客,礼服试穿,都需要再三向奚水和周泽期商议。
显然,周泽期很重视婚礼,他在两枚只是颜色不同的袖扣上纠结了一个星期,在面临一些公司内重大决策时都没纠结这么久过。
伴手礼是交给婚礼策划团队和周泽期的秘书去沟通。
周泽期有一个特助,两个秘书,秘书分为生活上的和工作上的,特助是周氏秘书办主任的儿子,比周泽期大七岁,刚从国外回来,履历相当漂亮。
只有这位特助叫奚水奚先生,其他人都叫奚水小名,
生活秘书一位已经结了婚有了孩子的漂亮姐姐,叫刘梨,不到三十岁,办事干净利落,她也是周泽期身边最早开始接触奚水的人。
看见奚水的第一眼,她觉得对方可能不太好接触,向奚水询问一些婚礼上的需求问题时,有些小心翼翼,接触没一会儿,才发现对方单纯又好说话。
“婚礼主题使用的花,小溪想要什么样子呢?我这边初步拟定了马蹄莲和郁金香。”两种花的花瓣都是直直朝上开的。
奚水看了图片,选了马蹄莲,刘梨发出哇塞一声,“小周总也选了马蹄莲,说像您。”
纸质请柬上也印着马蹄莲。
“会到场的宾客名单我已经整理好了,等会我发给您一份。”
之前初高中同学大部分都来不了,国内各地,世界各地,不过还是在同学群里表达了祝福。
奚水本来觉得婚礼只是走个流程,他和周泽期已经非常熟悉了。
可到婚礼前一周,他却突然开始紧张,面对着周泽期,也变得不自在。
周泽期是在注意到奚水最近脸红次数开始变多,才发现奚水的异常的,不仅爱脸红,话也少了,一对视上就飞快把眼神挪开,回家也回得越来越晚。
周泽期几次想抓人没抓到,主要是每当他想谈谈时,奚水就支支吾吾说自己跳舞好累,奚水眼下有淡淡的青色,所以也没法去质疑。
气氛莫名变得诡异起来。
周氏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他们年纪轻轻的小周总,即将就要步入婚姻的坟墓,哦不,在听见刘秘书对小周总未来那位先生的形容过后,他们觉得应该是步入婚姻的殿堂。
那小周总应该心情很好才对,比如一言不合就涨工资,一言不合奖金翻倍,但想象中的事情一件都没有发生,不仅没有喜气洋洋,他们发现小周总的心情居然一天比一天差。
具体表现为,一直和周象不对付但也能维持表面和平的小周总,站在走廊上骂了周象一句老傻逼。
旁边职员立即捂住了耳朵,但瞪大了眼睛。
要知道,就在前不久,小周总还笑嘻嘻地给周象送了请柬过去。
婚礼前一天晚上,周泽期找了吴丰翼和孟科文出来,吴丰翼现在在周氏分公司营销部当部员,他在这一块领域很是吃得开,孟科文则在他哥的健身馆里当前台,每月五千的工资,但他哥每个月给他的零花钱就有好几万,所以他也不缺钱,反而是他们几个当中最闲的一个。
三人约在市中心的一家小酒馆,酒馆客人寥寥,刻意放缓的金属乐像极了后劲极大的酒精饮料。
吴丰翼举着一根球杆,绕着台球桌走了两圈,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位置,瞅了眼靠在旁边的周泽期,说道:“这叫什么来着,婚前恐惧症,你百度一下就知道。”
周泽期抬手在身后柜面上拿了只玻璃杯,慢条斯理往里边倒酒,“你去百度了?”
吴丰翼正用球杆对准一个球,闻言抬眼嘿嘿一笑,“我跟林小金也提过,他拒绝了我,我怀疑他是婚前恐惧症。”
“”
周泽期把酒瓶放回去,“倒也不必如此不要脸。”
“来一杆来一杆,打掉烦恼,等会回去好好聊聊,别到了结婚这会儿搞崩盘了。”
周泽期接过吴丰翼丢过来的球杆,把卫衣的帽子拨正了点儿,随便找了个球打了一杆出去,一个球连着撞了三个,进了两个,他面无表情地拿着球杆站到了一边,“他之前有话都直说,这几天话都变少了。”
“你等会回去了问问他呗,怎么磨磨唧唧的。”
孟科文不会打台球,他只是觉得打台球帅气,哪怕姿势不专业,球都戳不中,姿势够帅就行,他一边比划着,一边说:“多半是婚前恐惧症,你好好和他聊聊。”
孟科文话音刚落,周泽期就把球杆一撂,“走了,账报给刘梨。”
“好嘞新郎官,明天见!”
孟科文和吴丰翼的嘻嘻哈哈被抛在脑后,周泽期大步冲到停车场,上了车打燃了火,车灯照亮前方,几只飞蛾在车灯前上下飞舞。
良久,周泽期才踩下油门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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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水被突然打开的门吓了一跳,他膝盖上放着一本书,只开了客厅台灯,光圈也只在他周围,栀子趴在他旁边小憩,听见动静,一人一猫同时抬头,瞪大眼睛看着门口处。
周泽期把钥匙往鞋柜上一丢,一言不发先去倒了水,一杯水一饮而尽,他才折回客厅,坐到了奚水旁边,“心情不好?”
奚水摇摇头。
周泽期只能问,“在看什么书?”
奚水的神情立刻变得无比警惕,周泽期注视着奚水的表情变化,慢慢把眼睛眯了起来。
周泽期扑过去抢奚水的书,奚水眼疾手快把书往屁股下塞,但他还没坐好,就被周泽期掐着腰抱了起来,失重的感觉让奚水低喊了一声诶呀,书也落到了周泽期手里。
“获得幸福婚姻的7法则”周泽期一个字一个字,很清晰地将书名念了出来,每念一个字,奚水的脸就更红一分,周泽期挑眉,“你这几天躲着我,就是在看这个?”
压在周泽期心上的阴霾,悉数散去。
奚水把书慢慢拿到手里,他坐在周泽期腿上,垂着颈子,皮肤莹润,像天鹅休憩时温驯的样子,“婚姻是需要经营的,不是吗?”
周泽期沉默片刻,他知道奚水是很执拗认真的人,不论是对待任何事情,还是对待人,跳舞是,学习也是,但他没想到,奚水还把这种态度带到了感情中。
可感情是不讲道理的,如果两人之间不再有感情,那么所有的经营理论都是空谈。
毕竟,最不讲道理的就是喜欢人这件事情了。
“不用琢磨这些,”周泽期把他手里的又夺过来,随手往茶几上一丢,凑过去咬了咬奚水的下巴,“我们不是搭伙过日子,也不是做生意,你只要爱我就行了。”
周泽期很少提到爱,喜欢,他的性格不是会将这些字眼惯常挂在嘴边的。
“你爱我的话,哪怕中间有不周山我也给它铲了。”
“奚水,你放松,不要太紧张。”
奚水捂着胸口,心跳很快,“结婚都会很紧张的,我现在已经开始紧张了,领证也紧张,婚礼也紧张,我还是七岁那年去参加芭蕾舞比赛有这么紧张。”
周泽期眸子漆黑,他看了奚水一会儿,抬手捏住奚水右手手腕,缓慢地将对方的手掌按在了自己的心口。
——掌心下,周泽期的心跳频率比他的还要快,还要重。
眼神和心跳不会欺瞒它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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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日光早早出现,李婉芝带着化妆团队,踩着高跟鞋,进屋和池秀一起叉着腰开始指挥。
“造型,化妆,去婚礼现场,先让小溪吃个早饭,小溪你吃不完的就给周泽期。”池秀是从家里带来的早餐,保温盒容量不够两个人的。
奚水吃早餐时,周泽期把衣服换好了,剩下的都在婚礼现场。
两人的礼服都是黑色,袖扣是蓝宝石,胸花是用柔软的白色羽毛作底,中间别着一枚水晶胸针,动作时,羽毛会轻轻扇动。
周泽期身高腿长,宽肩窄腰,器宇轩昂中又含着他若有似无的不羁桀骜,他几口把奚水没吃完的馄饨吃了,“我先过去。”
奚水点点头,“好。”
一模一样的西装,按照他们各自的身材剪裁,同样合身,同样设计,胸花也是一样的,但两人穿出来的效果完全不同。
奚水气质清冷疏离,额前碎发被分开,显得成熟些许。
西装布料笔挺,包裹着他修长笔直的双腿,裤腿到脚踝,他很少穿皮鞋,有点不习惯,不精英,反而像哪个书香门第里出来的小公子。
婚礼在周泽期他们别墅区不远处的天鹅湖举行,草坪修剪平整,毗邻一个面积不小的湖,再有一小片柳树林。
租赁这里的租金十分昂贵,因为的确饲养了几只天鹅,所以平时也不允许闲杂人等闯进来。
周泽期选这里只是因为它的名字。
宾客将近七十桌,所以使用的是酒会场会使用的长餐桌,每隔五个座位,桌面便会放一束雪白的马蹄莲。
孟科文他们早就来了,跟着工作团队忙活,等看见周泽期出现时,他们都歇了好大一会儿了。
“小溪呢?”林小金眼巴巴地看着。
“我妈昨晚说要一前一后分开。”周泽期解开西装的扣子,从口袋掏出了一张纸,“麦克风都试过了?”
吴丰翼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吧,我都试过了,唱rap都没问题。”
婚礼开始的时间是十一点整。
宾客也在十点半左右陆续到场,陆续向周泽期表达了祝福。
和周泽期不对付的周象也来了,还牵着他小儿子,问在哪里给份子钱。
吴丰翼和林小金坐在一起,看着周泽期在一堆衣着华丽贵重的商界人士中间游刃有余,说话时的神情还是有几分抹不去的傲气,可能看出来,那些人都是欣赏他的。
“不愧是老周啊。”林小金忍不住感叹道,“在哪儿都吃得开,这么看着,还挺像个总裁的。”
主持人是吴丰翼,他不正经时还是挺正经的,不会开不合时宜的玩笑,婚礼就是婚礼,仪式就应该是庄重的。
奚水要在最后的环节才会出现,在周泽期念完他的手写信之后出现。
底下的宾客,有的是周泽期的同学,有老师,有不少商界名流,他们对周泽期的印象大差不差,桀骜不驯,不服管教,目中无人,轻傲自我。
没有见过奚水的人,不了解奚水的人,他们很好奇,到底得是一个脾气多好多温柔的人,才受得了周泽期。
周泽期站在台上,他犹豫了一下,看着站在不远处,他的对面的奚水,还是没有将手写信拿出来。
他只看着奚水,他就有千言万语。
“我是周泽期,我的先生叫奚水,他向我告白那天,穿蓝色的衬衫,手里举着一束栀子花,他那时候一定没想过,他会和我结婚,”他声音是沙哑的,从第一个字就是沙哑的,眼睛也慢慢变红,“但我想过,我最开始想,后来想,一直想。”
一滴眼泪从周泽期左眼利落地掉下来,都没擦到脸颊,对宾客们来说恍若出现了幻觉,这混账东西是在哭吗?
吴丰翼发言表示可以继续了。
他们才知道,今天婚礼的主角之一已经出现了。
气质冷傲,看起来比周泽期更冷更不好接触,但他看起来是有些紧张的。
奚水拒绝了奚不遥和李婉芝陪着他过去的提议,“我自己可以走到他身边,我没问题的。”奚水捋了捋西装衣角,跨步上台,朝周泽期走去。
他一开始是走,后来步伐加快,最后一段距离,他是跑向周泽期的,周泽期接住他,底下的起哄声立马响了起来。
吴丰翼捏着话筒,忍不住靠了一句。
互换戒指,奚水红着眼眶,他给周泽期戴上戒指,手微微颤抖,“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我保证。”奚水低声说道。
婚礼的气氛因为新人感情甚浓所以也格外的好。
两位新人气质不凡,看着便只能令他们想到天造地设一类的形容词。
前来祝贺两人的人络绎不绝,直到吴丰翼拧开了音响,赶他们去跳舞,才得以解救了奚水和周泽期。
周泽期和奚水需要独处。
他们难得找到了一块儿僻静地。
长椅,草坪,波光粼粼的湖水,在湖面上一点一点的柳树枝条。
微风拂面,日光鼎盛,白云层叠如奶油。
周泽期牵住奚水的手,倾身过去亲了亲奚水,“新婚快乐。”
奚水微微后仰,他舔了舔嘴唇,“你也新婚快乐。”
周泽期看着他,没忍住,挤过去吻得更深,直到旁边几声连续的噗通才分开两人。
是几只白天鹅从草丛里跳下了水,它们只在这附近打着转,也不怕人,将湖水搅起了阵阵涟漪。
周泽期慢慢和奚水拉开距离,视线落在了那几只白天鹅身上,它们羽毛雪白,在日光底下甚至泛着光点,长颈慵懒地时不时点一下水。
“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像天鹅,只不过是没成年的小天鹅。”周泽期靠在椅子上,挑了下眉,“现在长大了”
奚水小声接话,“是大天鹅。”
“”
身后有朦胧的喧嚣声,日光灼烈,奚水喉咙有些发干。
他想起来他和周泽期第一天成为邻居时,对方靠在阳台上喝啤酒,那都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现在他是京城芭蕾舞团的首席,周泽期将要接手周一侨的公司。
“过得真快。”奚水扭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周泽期,后知后觉似的,“期期,我们结婚啦!”
周泽期接住奚水的目光,坦诚,热烈,摧枯拉朽,勾魂夺魄,仿若能看穿洗净任何事物的灵魂。
周泽期按着奚水的指骨,“我会死在你的身边。”
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从此以后都来自于奚水。
天鹅的爱无罪。
是周泽期甘愿低头被套牢、引诱,永不动摇。
而他的小天鹅将会永远自由快乐,无拘无束,肆意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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