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品一道一道上齐。
“尝尝我的拿手菜,这道菜叫‘我见青山多妩媚’。”温玖得意洋洋,尾巴翘得老高,字面意思,他那条毛绒绒的大尾巴正在悄悄地摇摆。
林筱筱低头一看:这不就是蒜蓉小青菜?
“还有这道菜,‘拔剑四顾心茫然’。”温狐狸继续介绍。
玉公子拿着筷子,犹豫着要不要伸过去。
碟子里黑漆漆的一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是挺让人“心茫然”的。
“还有这道,‘心有灵犀一点通’。”
“这道呢,叫‘白兔捣药秋复春’。”
……
温狐狸的手艺不咋地,倒还挺诗情画意。但让林筱筱有一点儿感动的是,每道菜里都既没有葱花,也没有香菜。
玉疏寒也显然注意到了这一点,琉璃般明耀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暖意,轻声道:“看起来都很好吃。”
大家席间推杯换盏,闲谈玩笑。
九婴虽然言辞中二霸道,但是个性却很率真善良,是这席间最容易被摸清脾性之人。
温玖虽貌若少年,实则已有八千余岁,是个疏狂傲娇的老狐狸,平时行事亦正亦邪,熟悉之后,发现他嘴硬心软。
小玉爱笑爱戏谑,笑着的时候一派天真。无论他做什么,都让人想要原谅。他脆弱时,比他强大时,要招人喜欢得多。
不苦大师则是个真正温柔的人呐。真心诚意地为他人着想,他有着一双慈祥悲悯的眼睛。
虽然有时候也很讨厌!比如骗她说了一大堆话夸他,又毫不犹豫地将她淘汰……
林筱筱一边捧着碗吃百合豆腐羹,一边扫视一圈,心里生出一种好像交到朋友的感觉,好像这个书里的世界也没那么坏的感觉。
可就在这时,温狐狸突然目光炯炯地看向她,问道:“小丫头,你的卦推衍得怎么样了?老和尚到底能不能飞升?”
林筱筱手一抖,碗差点儿摔到地上。
小姑娘呆了呆。她放下筷子望向温玖的眼睛,只见那对紫色的瞳眸中含着期待,温狐狸是真的相信她能推衍出那埋伏在前面的命运。
她又看向不苦大师。老禅师反倒十分淡然,似乎对未来如何并不好奇,而是专心地吃着碗里的菜花。
暮色四合,余晖温柔。夕阳投下的影子,打在少女的脸上。
温玖看着她,神情渐渐变得紧张起来,追问道:“怎么?难道老和尚会被妖魔吃掉吗?”
林筱筱沉吟一瞬,其实这两天她一直在想该怎么应付这个问题,也一直在悄悄观察老禅师。她已经理好了策略,就看不苦禅师买不买账了。
在温狐狸的注视下,小姑娘摆手笑着说:“才不会呢。不苦禅师这么好,如果被妖魔吃掉,那就是老天爷没长眼睛。”
这句是她的真心话。
听他这么说,温狐狸明显松了一口气。
“不过,我推衍出的我们破解危机的条件,现在还未达成。”林筱筱补充道。
她的一句话又让温玖紧张起来,少年不禁向前倾身,急问:“什么意思?”
“呃……”
撒谎之前,林筱筱有一刹那的愧疚,但又觉得她想到的方案可行。如果顺利达成堪称两全其美。所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扯起谎来。
“隐丘老祖是被小玉打败的。”林筱筱目光坚定,她扫视了一圈,解释道,“我推衍出的结果是不苦大师不会被妖魔吃掉,但是战胜隐丘老祖的人是小玉。”
说完定论后,她又忍不住补充解释道:“很明显在座的诸位就算合力,也打不过隐丘老祖。我们需要小玉。”
接着,才说出最后的诉求,也就是她埋伏的诡计:“他必须快点儿康复,这样我们才有胜算。”
林小竹子说完,紧张地瞄了一眼老禅师,然后咕嘟咕嘟地灌了一大杯梨花醉。“嗝~就是这样。”
若只是忽悠温玖也便罢了,但是在这种时候欺骗这么好的不苦禅师,她心有不忍。可是,这确实是她现在能想出的唯一良策。
不苦禅师是位了不起的医修,陶长老对他甘拜下风,声称他的医术冠绝云苍。如果他能出手救治玉疏寒,也许小玉受损的魂魄会被修补得更快一些。
甚至,说不定能全部恢复。
就以往的对战经验来看,小玉拿捏《玄尊录》上排名第九的叶小莲都没问题,那排名第七的隐丘老祖很可能打不过小玉。在林筱筱心里,玉疏寒至少能排到《玄尊录》前五。
如果他能好起来,老和尚真的会有救!
这不仅仅是她的诡计,更是双赢!
她不论出于本心,还是出于对未来命途(拿胡桃罗汉)的考量,都要帮助不苦禅师,击败那些吃人的妖魔。
可是怎么击败?
她并不知道原著这一段的结局。她能想到的就是倚靠实打实的战力,不能心存一丝侥幸!不能抱着躲到胡桃中就万无一失的心理。
只有真正地实打实地能打赢隐丘老祖那个大魔头,才算安全!
灌了酒后,她微微有些头昏。她使劲摇摇头,想看清在座人的心思。
隐约感觉温玖对她的话已经信了,九婴更是个好忽悠的,小玉呀……小玉什么都懂,不消她多言,他也会明白她的心思。
不苦禅师呢?
他看破她的谎言了吗?他会拆穿她吗?他愿意为小玉治病吗?
只听老和尚心疼道:“哎呦喂,我的梨花醉哟!小姑娘,酒不是这么喝的……”
大师的声音渐渐远去,周围一切的声响都渐渐远去了……
林筱筱“咚”地一声醉倒在饭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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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她睡醒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了。林筱筱伸了个懒腰,茫然地看向周围。
绿竹画屏,青幔幽帘,再探头是竹案宣彩,狼毫砚墨。
哦,她在胡桃境中,这是不苦禅师给她安排的厢房。隔壁房间住着小玉,再隔壁是九婴。老狐狸住得偏些,在树屋附近有他自己的狐狸洞府。
她昨晚是怎么回到房间睡着的?
不记得了。
摸摸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那件。啊,没有女孩子在身边真不好,喝多了都没有人帮忙换下衣服。
闻一闻,一股醇香酒气。
这梨花醉当真是不负盛名呀!就连她这种并不爱酒之人,也觉得齿有回甘,回味无穷。
诶,等等……
昨晚,她怎么喝了那么多酒?
好像是因为……
她忽地想了起来,昨晚温玖问她卦象推衍的事,问老和尚能否飞升的事,她当时把自己早早准备好的一套词顺顺溜溜地说了出来。
温玖到底信没信她的话?不苦禅师又信不信呢?
林筱筱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飞快地洗漱,换衣服,全程没用上五分钟。收拾好后,她冲出房门,直奔隔壁玉疏寒的房间,敲了半天,却无人应门。
待她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后,发现房中空无一人。
外面天光一片大好,玉疏寒人去哪儿了?
林筱筱正想去外面找找,就听到吱呀一声,隔壁的厢房的门开了,是九婴。那家伙正拿着一个包子乐颠颠地吃着,见到她后,神色顿时正经起来,他拄着门框酷酷地递给她一个。
“女人,吃包子吗?豆沙馅儿的。”
忽略掉对方别扭的称呼,林筱筱讷讷地接过包子,道了声谢。接着问道:“小玉呢?”
“玉公子?不苦禅师正给他施针呢。”
“施针?”
“是呀,你昨晚上不是说要帮大师飞升,得先治好玉公子的病嘛。老狐狸听了都快急死了,当即就要不苦禅师赶紧给玉公子治病。这不……”九婴看看天色,点头道,“已经治了一晚上了。”
“啊……”
这样吗?
这么说来,不苦禅师也信了她的话吗?
林筱筱回想起禅师那双眼睛,清透温和,仿若世事洞明。
她心不在焉地吃着包子,漫不经心地沿着回廊踱步。再抬头时,已经走到了聆经阁。不知不觉地,就来到这儿了。
她靠在门上,看着明媚的天光,听着叽喳的鸟鸣。
心里有一点儿压抑。
真奇怪,虽然撒谎不对。但是她又不是没骗过人。穿越之后,骗得就更多了。被拆穿才该难受……为什么成功了,反倒有些压抑呢?
是因为骗的是对他们很好的大师吗?是因为大师就要圆寂了吗?
可是他会飞升呀。
她撒谎也不只是为了帮小玉和帮她自己。更重要的是,救了小玉,真的可以与隐丘老祖抗衡呀。为什么会觉得心中沉沉的……
林筱筱揉着心口,吞下最后一块儿包子。就这么呆呆地杵在门口。
……
不知过了多久,聆经阁的门开了,林筱筱差点儿一头栽进屋里。
小姑娘勉强稳住身形,转头看去。只见不苦禅师站在门口。
林筱筱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挥手说了声“早”。
老和尚看着她了然地笑笑,叨咕道:“就知道你会来,进来吧。”
林筱筱像条小尾巴,老老实实地跟着大师走近聆经阁。
不苦禅师掀开床幔,卧榻上,玉疏寒的头、颈、手臂、胸膛上布了许多银针。他的头上冒着细密的汗,但是脸上的神情却很平静松弛,像是沉入了一个很温柔的梦。
“多谢大师。”林筱筱感激道。
老禅师为了帮小玉快些康复,一夜未睡,真的是医者仁心。
“阿弥陀佛,小丫头倒是有礼。”老禅师拈着佛珠,笑得爽朗。
林筱筱神情赧然,她揉揉鼻尖,支吾片刻,不禁又道:“大师,对不起。”
“没关系。”老禅师深看了她一眼,慈和地回道:“不必挂怀。”
听到不苦大师这么说,少女有一瞬间很想把真话说出来。她想告诉老禅师昨晚的话都是她胡说的,她那样做就是想求求老禅师帮小玉快点儿好起来。她不该对大师撒谎。
大师的目光清透柔和,慈和悲悯,让她不忍“利用”。即便这利用是为了双方好,但是她还是想要说真话。
“林施主,不必挂怀。”看清林筱筱眼中的纠结,老禅师和善道,“老衲都知道。”
都、都知道?
林筱筱瞪大眼睛,眸中流泻出惊讶。
“阿弥陀佛,林施主并未做错什么,不必羞愧。为玉公子施针,实为老衲自愿。”
“愈人悲苦,疗人伤痛,救人性命,本就是老衲终生所做、爱做之事。能在圆寂前,帮玉施主一点儿微末小忙,是老衲之幸事,何须言谢?”
不苦禅师的神情沉静又慈悲,在曦光的照耀下,周身有着薄薄一层光晕,显得整个人法相庄严。
林筱筱坐在他面前,感觉自己平凡渺小如微尘,却又被对方尊重和关怀着。
“阿弥陀佛,说起来老衲还得谢谢你呢。”
“谢我?”小姑娘指指自己,眸光惊讶又迷惑。
“是啊,昨夜你若不那般说,老狐狸必会急死,他要是闹起来,老衲的屋顶都得被他掀翻。为了我这屋顶,老衲也得谢谢你呀。”
林筱筱眼泪汪汪:“大师……”
她知道大师这么说,都是为了让她好受。
“啊?莫哭莫哭……”不苦大师正经了没两秒,忽地哀叹道:“老衲才该哭才是,可怜我那壶梨花醉呦……被你这不识货的小鬼糟蹋咯!哪里是咕嘟咕嘟当水灌的呦……”
“哈……”看到老和尚肉疼的模样,林筱筱不由得被逗笑了。
“罢了,罢了。”不苦禅师拈着佛珠,念了句:“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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