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眼, 就见短发女服务生的笑容里多出了几分戏谑,还很恶趣味地稍稍用了点力戳了戳:“这位乘客,下午茶体验如何?”
舌尖舔了舔, 此刻那种微酸的涩味已经彻底在口腔弥漫开来,玩家不由叹气。
难怪觉得哪里奇怪, 这口感不就跟之前风户医生开给她的助眠药差不多嘛。
……啧, 因为这种味道实在是过于熟悉, 第一时间完全没反应过来,真是不应该出现的失误。
专门选择略带苦味的巧克力作为甜点原料、又刻意做的很甜腻,以及搭配的自带酸味的柠檬茶, 也都是为了掩盖药物的味道吧。
奇怪的地方在于, 对方甚至没给她留出太多用食时间, 就又拿枪回来直接动手, 这可是个非常反常的地方。
很有可能,其他乘客都已经都被抓住, 只剩自己这边, 所以对方才会失去等待耐心。
微微低头, 她飞快扫了眼抵在腰侧的枪口。
腰间这个位置,即使中上一枪也最多重伤、及时处理几乎不会死, 但是对于一般人来说足够造成威慑了。
对方拿枪的手虽然很稳、看起来很老道,但玩家有百分之百的信心,可以在眨眼之间逆转形势。
不过,松田现在就在这边……
这也许是个让“森泽有纪”合理退场的好机会, 她想。
“不好意思, ”在心下稍作衡量, 她将原本搭在门后的左手收回, 露出掌心表示顺从, 同时真情实感叹了口气,“我就直接说了,这真的是我有史以来吃过最难吃的下午茶。”
回想起初来乍到时那场投毒案,玩家忽然生出几分莫名的既视感。
“还是说你们无良商家都这样,买卖不成就立马翻脸?”她诚恳发问。
短发女服务生,不,现在该称为短发女劫犯,并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冷酷地扬了扬用枪指着她的手示意:“别说废话。”
行吧,走就是了。
“其他人在哪里,我跟你过去就是了嘛。”边说着话,她一步跨出门外,同时状似无意地用脚尖勾了下门沿,然后率先走在了前面,脚步略微加快了些。
短发女劫匪不疑有他,两步跟了上去。
在两人的身后,被带动的木门自行旋转起来,最终卡扣契合,发出“咔”地一声轻响后彻底合拢起来,遮住了可能探向门内的任何视线。
而房中。
原本随意靠着沙发、神态放松的卷发青年站起身来,眉眼微凝,唇线抿直,早已不复懒散模样。
——“有枪”,这是她刚刚在身后做出的无声的示意。
这也是松田阵平没有第一时间上前让她配合自己反制的原因。太近了,一旦不小心激怒对方,处于几乎贴身距离的有纪就会首当其冲。
往外走的同时环顾了房内一圈,他走到半途的脚步忽然顿住,一秒后,毫不犹豫地折了回去。
刚刚有纪和女服务生的对话里反复提到了下午茶,这也许正是某种提示。
先是那杯只剩小半的柠檬茶,卷发青年倒出一部分透明茶液在掌心里,先是轻轻嗅闻,没发现什么异味,然后用指尖沾染少许尝了下。
……掩藏在柠檬与茶叶的味道之下,淡淡的酸味。
卷发青年微微皱眉。
其实对于爆处组来说,有时也会处理一些化工产品造成的爆破物事件,所以他对最新型可能引发犯罪事件的大多化学药物方面还算了解。
那么,无色、易溶于水、口感微酸的催眠镇定类药物……垂眼在记忆里搜索片刻,一个在搜查一课曾听过几次的名字主动跳了出来。
——三唑/仑。
苯二氮卓类镇静催眠药,易溶于液体,口服吸收快而完全,起效迅速,镇静能力强,口服之后会产生头晕、全身乏力、疲惫、昏睡等症状。
松田阵平瞬间意识到了她当时传递的另一重信息。
药物下在食水中,这就意味着其他乘客可能已经全军覆没……所以她才会说出“其他人在哪里”。
继续想下去,厨房想必最先被控制,刚刚那个女服务生应该是来客舱查缺补漏,除此之外的驾驶舱、天空观景台呢?
用纸巾将残余水渍吸掉,他重新站直身体,无声叹了口气。
这艘飞行船,大概已经完全沦陷了啊。
然而,当卷发青年再次朝外走去的时候,步伐从容而坚定,黑眸明亮,并无一分畏怯犹疑。
那就来试试看好了,他想。
“3亿美元?”
从对方的传呼机上、菱格红色猫的标志上移开视线,脸部紧绷,铃木次吉郎气极反笑几声,反而很快冷静下来:“想要短时间内筹集这么多钱是不可能的。”
“而且,就算你们跟我有仇,打算报复我十二年前为警方提供援助、最终抓捕你们的行为,这跟其他人有什么关系?”
铃木次吉郎的目光缓缓扫过四散倒了一地的宾客们,语气沉痛:“他们都是无辜的,只是应我之邀前来赴约……用我作为人质还不够吗?”
“既然被你邀请,想必都是一丘之貉,他们哪里无辜?”留着连腮胡、一手持枪的中年男人毫不为之所动。
铃木次吉郎咬牙。
“那好,角落里那几位呢,他们只是来参观首次出航的作家、报道记者和摄影师,为什么要牵连他们?”
往那边看了眼,连腮胡男人冷笑一声:“你不想牵连他们,那正好。”
他大步走过去,将昏睡的褐发男作家拎起,一路拖拽着出门进了走廊,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不到半分钟,“砰——”的枪响轰然炸开,让铃木次吉郎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怎么样,这样处理是不是就不会牵连了。”
重新走进来的连腮胡男人似乎对他的表情很满意,冷嗤了一声:“少给我废话。”
“3亿美元,一分钱都不能少,在到大阪的前半个小时之内打到这个账户里,以此来交换你们的性命。”
他取出一支手机丢了过去:“用这个手机联系铃木财团的人,当然,你要报警我也不介意。”
“不过不要想着做其他小动作,”男人张开手,同时用嘴发出了“砰”的拟声,笑容满面,“否则你们就要和这艘船一起灰飞烟灭了。”
瞥了眼老爷子身侧虽然面色惨白,但是仍旧坐得笔直的年轻女人,他最后啧啧感叹:“你年纪这么大了没关系,不过你的漂亮侄女年纪还小,岂不是太可惜了。”
“不劳你操心。”铃木次吉郎往前站了一点,毫不气弱地顶了回去。
话虽如此,他拿着手机,稍作犹豫,还是给警视厅发了短讯说明情况。
似乎觉得他翻不出什么风浪,男人回到了同伴之间,小声交谈起来。
盯着他们身上那只该死的红猫标志,铃木次吉郎没忍住低骂一声:“阴魂不散的家伙。”
“伯父,您认识他们?”趁着被短暂放松了控制,铃木绫子轻声询问,“他们针对铃木财团,到底是为什么呢?”
“是啊,算认识,”铃木次吉郎并不隐瞒,一边操纵着手机一边跟她解释,“他们是已经消失近十年的日本恐怖组织,专门以各大财团、公司为目标,因标志为一只红色的暹罗猫而得名。”
“他们就是红色暹罗猫?”铃木绫子微微攥紧了手指。
“你也知道?”铃木次吉郎一愣,然后忽然想到什么,脸色稍变,“对了,我记得森泽家那小姑娘也来了,她在哪里?”
“她一开始就跟我说对宴会没兴趣,准备自己回房间呆着。”铃木绫子如实答了。
“客舱……”铃木次吉郎扫了一圈,却没有在东倒西歪的人群中找到目标。
“别太担心了,”回过头来,他勉力宽慰侄女,“既然她没被一起带到这边来,说不定他们根本就是粗心大意地漏掉了她呢。”
“您说的是,我也希望如此。”铃木绫子强自扯起笑容作为回应。
然而微微偏过脸时,她眉眼间顿时浮现了浓浓的忧虑。
红色暹罗猫……有纪,你可千万不要被发现啊……
从客舱下来,拐出几个弯,玩家将自己的方位跟脑海中之前看过的飞行船区域分布对照了下,忽然出声:“其他人都被关在餐厅么?”
“是啊,不过不用急,我马上就送你去陪他们一起。”短发女服务生不以为然,随口嗤笑一声。
“对了,居然被派来单独负责客舱,”玩家感叹,“能做到这点,想必你在你们团伙里也是很被信赖的同伴吧。”
短发女服务生下意识抬高了点下颔,语气自得:“那当然……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玩家一点都不在意她的态度。
“是吗,那就好。”
低头活动了下手指,她眼眸微闪,轻声自语:“看来你知道的不少啊,这很好。”
她莫名其妙、还带着笑的话语,让女服务生不由加快步伐走到她身侧,警告式举高了点枪支:“我劝你不要……啊!”
话刚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被及时堵住了没能传扬开的一声尖叫。
就在刚刚举枪的一瞬间,女服务生只听到“砰”的一声轻响,随后眼前陡然闪起了耀眼的白光,视野丧失中,手腕立刻剧痛起来。
她没忍住松开了握枪的手、整个人也不受控制地后仰,踉跄了好几步才背靠着墙站住了。
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过了好几息,她才捂着仍旧模糊一片、不停流泪的眼缓过神,惊疑不定地侧靠着墙做出了警戒的姿势。
“你到底是谁?”
“不是她,是我。”
一个截然不同的、嘶哑难听的、宛如被砂砾荆棘挤压而出的男性声音回答了她的问题。
“i anbsp; batn”
……
手机屏幕亮起来的瞬间,松田阵平忙中抽空看了一眼,见到是陌生号码的来电,毫不犹豫将其挂断了。
丢开手上被绑起的昏厥的黑衣男人,他看向两个饱受惊吓但还算镇定的驾驶员,随意点点头:“没事吧?”
驾驶员们沉稳地回以颔首,甚至已经开始检查起一边飞行参数是否受到影响。
也是来得巧,他上来的时候,刚好看见驾驶舱的门半开,黑衣男人用传呼机回答:“猫儿f,已控制驾驶舱。”
等黑衣男子放开传呼机的按钮,趁其放松警惕的瞬间,他干净利落地一招将人放倒了。
“这艘飞行船应该有自动驾驶模式吧,”回忆着有纪之前的介绍发问,他语气微沉,“现在设定自动驾驶模式,然后你们两个跟我走。”
黑衣男子的传呼机对面传来的命令是,把所有人集中到餐厅。
这对他来说是个好消息……正适合他带着“人质”融入其中。
电话还在坚持不懈地拨过来。
这种锲而不舍的劲头,在现在简直如甩不掉的牛皮糖一般令人生厌。
卷发青年微微皱眉,往驾驶舱外走出几步,接通了电话。
在还没来得及开口的一瞬间,对面已经传来了嘶哑的耳熟的嗓音:“是我。”
“侦探”?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过电光火石间,无须思索,那个最关键的事情已经脱口而出。
“你先去餐厅那边,有纪很可能在那里……我随后就到。”
电话里微微沉默了下。
“不用了。”
明明嗓音没变,对面的语气却莫名多了种异样的古怪感,“她现在已经在安全的地方,无须担心。”
“是么,”松田阵平一边搜检着倒地的黑衣男子,毫不为之所动,“那你等着,我要先给她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对面再次沉默了。
卷发青年没多理会,直接挂断,然后飞快拨出了牢记于心的号码……很快被接通了。
“松田……”熟悉的、轻盈的嗓音带着点犹豫响起。
“嗯,”微微呼了口气,他忽然感觉胸中块垒稍轻,低声询问,“有受伤吗?”
“我没事。”
玻璃上映出模糊不清的倒影,玩家发呆半晌,轻轻叹了口气,“不过现在已经回房间了……免得拖累你们。”
“不是拖累,”松田阵平当即反驳,随后嗓音充满安抚意味地放轻,“是不是感觉头痛和乏力困倦、身体不舒服?这是镇定药品的药效发作,你锁门先睡一会,等醒来我就已经回去了。”
欲言又止,玩家还是没有解释自己其实毫无感觉,只是顺着答应了下来会呆在房间里不再出去。
就此挂断电话。
下一刻,她手边那具女服务生的手机衔接着出现了通讯请求。
“你的计划是什么,怎么合作?”接通后,卷发青年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比刚刚瞬间多了几分凌厉的迫人感。
“合作?”刚打开变声器,玩家被他的开门见山激得一愣。
对方很不客气地低笑一声,毫不掩饰语气的恶劣:“这个时候突然联系我,你不是寻求合作的,难道是想要找人聊天?”
“……”将这部手机拿开一点,玩家盯着刚刚放下的自己原本的手机,心情微微复杂起来。
前后态度反差有点大,还真是难以适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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