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22:49。
米花塔公寓顶层。
吹好头发拉开门,从客厅路过时,忽然注意到卧室半掩的门。
……对了,蝙蝠侠的形形色色传闻里,很喜欢从窗户光顾这点是公认的。
微微挑眉,松田阵平一边反思自己居然忽视了这点,一边过去推开门进入房间。
果然见到了人。
还穿着之前宴会上那条裙子,将黑色西装外套搭在膝盖上,一手支着脸,眼眸微垂仿佛思索什么。
如果地点不是百米之上、毫无遮拦的栏杆上,其实是非常静谧优美的画面。
背对他的人显然也听到了动静,此刻正半回身看来,似乎犹豫了一下之后,很快将方向转了一百八十度面对他。
虽然也没比刚刚好多少,她自己倒是很满意似的晃了晃脚。
这漫不经心的姿态,简直瞬间让他眉心一跳。
就算知道她有滑翔翼,这个坐处也过于令人心惊了。
几步过去,自然而然地抬手揽住她的肩、将偏移向外侧的重心拉向自己,他语调寻常地问:“在这里做什么?”
她应了一声,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松田阵平本就没期待回答,紧跟着接上了下一句。
“怎么不进去?”边说着,他抬手将人抱下来,低头贴了贴她冰凉的侧脸,不由微微皱眉。
瞥着他看似与平时无异的脸色,玩家有些迟疑:“……我以为,你会想一个人冷静一下。”
“已经冷静完了。”他说。
“这样,”被牵着进入室内,被冷风吹得有些发僵的思维渐渐回暖,她不动声色收回手,往浴室的方向后退两步,“那我先去洗澡。”
没去看对方的反应,她自顾自转身,就感觉到了落在背上如有实质的视线。
稍作沉吟,玩家停步一刻,若无其事道:“对了,外套不小心弄脏了,明天正好送去店里洗吧。”
得到了不置可否的模糊回应。
……
刚踏出门外,就见卷发青年拿好了吹风机坐在床边,看到她时候,扬了扬下颌示意:“过来把头发吹干。”
这个过于熟悉的日常场景,让她情不自禁被迷惑了一刻。
依言坐好,被温热气流拂过脸侧时,她才后知后觉回神,有些懊恼地皱了皱眉。
“我自己来吧。”如此说着,却没能拿到。
“别闹,”带点无奈的语气,松田阵平悠然抬手闪避的同时,慢条斯理地说,“今天累了一天,还是快点解决比较好吧?”
玩家抿抿唇,“哦”了一声。
的确很快,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回荡在耳边属于吹风机的嗡鸣停止。
将吹风机收入柜中,回来时就见她还有些心不在焉地走着神,他想了想,自然地走过去落下一个吻。
很有效,那双蔚蓝眼眸蓦地向他看来了。
但下一刻就飘忽转开,仿佛对他的领带很感兴趣似的,将目光垂留停驻。
松田阵平慢慢吸了口气,略微倾身。
及肩的头发现在被烘得干燥蓬松,抬手覆上去,还能感觉到些许残余热气的温度。
茸软的碎发不安分翘起来几缕,触感像是植物初生的茎叶,纤细又柔韧,碰在掌心里有种微微的麻痒。
轻轻来回揉了揉,然后,他的手缓慢却稳定地滑下去,遮盖住了她的眼睛。
与黑暗视野同时落下的,是温热的吻。
玩家下意识眨了眨眼。
好像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但奇异的,确实在此终于察觉到他平静表面之下的几分波澜。
是更深沉而正在刻意压抑克制的情绪。
居然由此生出几分安心来。
但很快他收回手,低头时表情又很平静,嗓音柔和地询问:“困了吗?”
……又是这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态度。
心头陡然掠过一抹烦躁的阴影,她正想压下去,但想起刚刚听到的事情,霎时间又有点泄了气。
另一边。
没等到回答,松田阵平正想再问一遍,忽然见她重重咬了下唇。
仿佛藉此下定了决心,抬眸时,向来澄澈的蔚蓝眼眸里,一些复杂又坚定的情绪闪动着,令她口吻近乎于决绝。
“要不还是分居吧。”她说。
清晰地看见乌黑的眼瞳睁大一瞬,但他胸膛起伏几次,开口时,语气仍旧冷静平稳:“如果是累了的话,今天不会做什么,没必要到那样程度。”
“累的是你吧?”
察觉到音调有些偏高,玩家别开脸深呼吸了一次,开口时已经压下心头酸涩:“说过了,不会要求你立刻接受,没必要这么强迫自己。”
“一味的忍耐只会起到反效果,”顿了一下,她声线低缓道,“我会留给你缓冲空间。”
“如果……”
没能如果下去。
她终于在突然拉近的距离下立刻噤声,松田阵平却并没感觉满意多少。
指腹轻轻压上嫣红的唇瓣,来回磨蹭几次,见她似乎还有点欲言又止,没忍住低声笑了一下:“如果什么?”
这样覆低压制的姿态其实颇具凌迫气势,但他唇角微翘的弧度,又缓和了若隐若现的攻击性。
玩家眨了眨眼,从不自觉的紧张中重新放松下来。
“……如果,不适应的话,就暂时分居也可以。”于是她重新续上思路,把断掉的话说完了。
不知是否错觉,空气仿佛凝滞了一下。
半晌,在她催促的目光之下,卷发青年终于微微颔首。
“你是这样想的?”声音莫名古怪。
她无声点点头。
真是……他扯了扯嘴角,语调终于泄露几分气极反笑:“谁跟你说,我在强迫自己了?”
这还用说吗——她眼神里明晃晃映出这样的意思。
“对侦探的不满一直在加深吧,难道要说,你的那些不爽都是假的,敌意也从未存在过?”
扭开目光,她低哼出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讨厌蝙蝠侠。”
“要说一下子就释怀了,这种话连你自己都骗不过吧?明明很生气,还非要做出这种若无其事的样子,是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松田阵平:“……”
要说她不敏锐,明明都看出努力隐藏的情绪了,但思路怎么就钻在死角出不来呢。
“确实什么都没看出来吧,”他莫可奈何地叹气,又有点咬牙切齿,反问道,“你觉得那是讨厌?”
这话说得,玩家不禁皱眉:“不是讨厌是什么?”
虽然没有直白说出,但是始终对那个身份满心不爽,满腔警惕,满怀排斥——这表现难道还能是喜欢和友好了?
被她不信任地盯着看,卷发青年脸色变换几次,忽然诡异地再度平静了下来。
终于承认了吧……她正想一声冷笑,忽然眼前一黑。
——被抬手按进了怀抱之中。
埋首在他颈间,鼻端萦绕着熟悉的温暖气息,同款的沐浴香气之外,还有一点微末的烟味和水汽。
下意识想要抬头,却被颈后的手压住了发力点,动弹不得,玩家眨眨眼,抬手按着他肩膀推了推:“你……”
“……当然是妒忌。”
她忽然僵住了。
“很难不这样想吧。”他说。
怀里的人终于安静下来。
微微苦笑,带着几分自暴自弃的,松田阵平一口气说了下去。
“……侦探的身份是你们共同的秘密,侦探的目标是你想要做的事情,侦探召唤你就绝不会拒绝帮忙,你一早说过信任他如同自己,任由被利用也觉得没关系……我的确很在意,非常在意,这样说,明白了吗?”
玩家猛然抬起头。
在她微带茫然的注视下,那双漆黑的眼眸难得主动移开了。
有点发懵,她语调也不觉飘忽,困惑道:“因为是我自己,所以当然没关系……可既然很在意这点,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如果早知道其实松田对义警本人没意见,她就可以按计划推进合作,也会在本体身份时更加注意的啊。
瞥了她一眼,卷发青年慢吞吞道:“这种事说出来,就像强制干涉交际一样……成熟的恋人是不会这样做的吧。”
“跟成熟不成熟有什么关系?”玩家不解。
她严肃起来,端正坐直了,认真跟他对视:“知道被在意,我只会感觉高兴的,而且独自承担一切才是不成熟的恋人吧?”
他模糊地嘀咕了一句。
玩家很坚持。
“我是说,”清了清嗓子,在她执着的追问目光之下,松田阵平不情不愿地开了口,“……不是更喜欢成熟款男友吗?”
“?”
她眼瞳睁大一瞬,惊愕道:“我没说过这话啊?”
“这还用说么,”他别开目光,闷声道,“看都看得出来了。”
玩家不受这种不白之冤:“才没有,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比如绿川?”
“他不……”
“……再比如‘哥哥’?”见她忽然哑声,明明说中,松田阵平也没什么得意,反倒心头一阵阵郁闷泛酸,“果然如此,你就是天然对年长的男性更有好感吧。”
“虽然我的确觉得我哥很完美……”
玩家沉默一刻,开口时不觉带了几分古怪的感慨:“但是阵平,我要真有恋兄情结,你不觉得绿川其实比你更适合当受害目标吗?”
……受害目标是什么说法。
而且,虽然是自己主动提到诸伏,但此刻听到这话,他还是不禁心头一梗:“……你当真这样想过?”
“不是你先拿他举例的么!”她一时无语至极。
这话题简直没法继续了,玩家决定快刀斩乱麻。
“总之,听好了,”抬手揉了把凌乱的卷发,她一字一顿郑重强调,“我不喜欢成熟款,或者随便什么其它款……我喜欢松田这款,只是松田本身就好了,这样说够清楚吗?”
那双乌黑的眼眸安静看了她几秒,缓缓颔首。
“听到了,”他凑过来亲了一下,轻声说,“我喜欢的也只是有纪。”
算是结束了?玩家忍不住放松些许,叹了口气。
再回忆下刚刚的对话,她忽然察觉一些很值得吐槽的点。
“说起来,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很成熟?松田是个幼稚的家伙,这点明明很早之前我就知道了,还当面跟你说过,对吧?”
抬手摸了摸下巴,她轻啧一声,颇觉这人对自己毫无自知之明。
“是啊,”揽着人微微后靠,松田阵平睨她一眼,慢条斯理道,“不过要说幼稚这点,只是笑了一下就会记仇六年的人怎么说呢?”
玩家坚决否认:“那是因为其他原因……总之没有记了六年的事。”
沉思一会,她忽然叹了口气。
“其实,说不定都是因为你藏的太好了,即使我也会有独占欲,但这是通过行为可以解决的吧?”
“你有么?”卷发青年挑眉。
肯定地点头,玩家意味深长地瞥他一眼:“你以为我经常去警视厅接你,是为了什么?”
这也算么,松田阵平思考了一下。
“不是仪式感?”他尝试回想某人义正言辞的说法。
“……太单纯了,阵平,”玩家被这个答案震了一下,缓了缓才无奈强调,“那是在宣示主权啊!”
居然是这个意思么,松田阵平没忍住闷笑出声:“噗咳咳,抱歉,我可真是没想到啊。”
不过这样说来……
“也是,”他认真地反省了下自己,微微颔首,“虽然之前是觉得没威胁,不过现在想想,也许还是多去几趟学校比较好。”
话题忽然缓和下来了,转到了日常频道,她难以避免地有些松懈。
“随意好了,等你去的时候再告诉我。”
偏头打了个呵欠,她往下滑了一点,闭了闭眼散漫道:“总之,今天就这样过去吧。”
抬头扫了眼墙上挂着的钟,卷发青年微微一怔。
还真是过去了,今天,不,昨天。
但再看了眼身侧就要安心入睡的某人,他忽然语气自然地开了口。
“外套直接送去店里可以吗,弹孔很难解释的吧?”
“没事,买新的替换就行……”玩家迷迷糊糊地答。
话音刚出口,她忽然察觉到不对,反应过来,神志瞬间恢复了清明。
而此时,温热的指尖已经沿着领口,轻柔从颈间落了下去,不紧不慢却又目标明确地滑擦而过,一段距离之后,在肋骨之间、右肺下部的位置停了下来。
“是这里么?”
明确感受到指尖之下,呼吸起伏的频率都乱了节奏,而她一时没有说话。
没给她留出思考和组织措辞的时间,松田阵平回忆了下,慢慢往左偏移了一些:“飞行船那次的话,应该是在这里了吧?”
玩家终于忍不住坐了起来。
但真正对上那双乌沉的眼瞳,注目到其中涌动的难辨情绪,一时又不禁心虚气短。
“……抱歉,”她利落地诚恳认错,轻声解释,“不过这种情况都是意外,其实没几次——”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交织的呼吸几分钟后才分开,而松田阵平眼眸微弯凝视她,却没几分真正笑意。
“想不想听听,曾经被送到搜查一课的犯人怎么说?”
玩家微微哑然,又有点不服气:“那群罪犯迷信的要死,编起故事都可以写本长篇科幻小说……你信他们说的么?”
“当然不信。”他答。
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感觉腰间的手更收紧了一些,同时,左手腕被慢慢扣住,攥着抬高了点。
玩家有些紧张。
而松田阵平仔细端详着这只手。
轮廓很流畅,指尖圆润,指节纤长,掌心温软,皮肤娇嫩,却又不是虚弱的苍白,从指尖到手腕都泛着一种健康的淡淡血色,可以清晰看到浅淡的纹路和青色的血管自然分布。
看起来应该是握笔的手,弹钢琴的手,捧花的手,或者被亲吻的手。
但他又心知肚明,这双手可以开枪,可以攥刃,蕴含着远超外表的力量,要认真起来足以轻松压制成年男子……揍人当然也很疼。
这里曾有过触目惊心的撕裂伤口,深可见骨,即使如今连细微疤痕都早已荡然无存,但那种冲击性的画面至今难以忘记。
也许永远都不会忘记了。
……其实明明很脆弱,方才没注意力道,这么捏了一会,稍稍移开的时候,已经看到了泛红的指痕。
但她什么也没说,表情始终很平静,看起来注意力更多停在苦恼该怎么开口上。
是真的没什么感觉所以不甚在意的平静。
——也许这平静,反而才是最刺目和难以平息的怒气来源。
……
玩家有些苦恼,不,是很苦恼才对。
今天的男朋友似乎很喜欢翻旧账,刚刚稍松口气就又迎来一场静默的风暴,她一时颇感头疼。
要怎么说呢,她对此真的没所谓的,毕竟,愈合的确是很好用的能力。
“其实,”她终于慢吞吞开口,尝试着抽了下手却没能挣开,于是露出有些无奈的表情,“既然已经愈合了,也不用太在意吧,我是这样想的。”
“……是这样么。”
他的语气不太像问询,但玩家还是点了点头。
然后,就见卷发青年忽然低下头,在她手腕上咬了一口。
力道不轻不重,但已经足够留下齿痕的程度。
但这对她还不算什么,关键是,在一点微不足道的疼痛之后,柔软濡湿的舌面紧跟着覆了上去,在皮肤表层轻柔打了个圈。
像是动物安抚受伤的疤痕,但那里分明什么都没留下。
惊愕之中,她几乎难以自控地战栗一下,下意识就要抽手。
没能成功,反而被收紧了掌控。
但他的确稍稍停住动作,看过来时微微扬眉,眸中闪动几分浅淡却切实存在的笑意。
“可是我很在意。”
“说起来,”顿了顿,他嘴角微翘,再开口时,嗓音甚至带了点明知故犯的恶劣意味,“比起痛感的高阈值,被这样对待反而耐受很低么。”
“……换种方式记忆,应该也会更深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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