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期待的注目之下, 仿佛无形的密码输入完毕,那道装饰一般始终灰暗的显示屏幕忽然闪烁了一下。
但还没等她看清那一瞬间闪过的字符,柜门“吱呀”一声, 自行敞开了道缝隙。
玩家终于见到了谜底。
——保险箱内,有几本杂志似的书籍,似乎被多次的移动摇晃打乱了原本整齐摞起的摆放,有些凌乱地堆叠在一起。
旁边还有被扎束起的厚厚一摞信件,她拿起来看了眼, 发现地址和寄件人很是眼熟。
不巧, 正是她自己。
而信件内的内容,说实话, 有点不知所谓。
一开始笔迹稚嫩, 讲述日常生活、倾诉父母总是不在家的苦恼、分享一些快乐的小事。
但随着字迹逐渐成熟, 内容越来越简略,谈论自己的地方也越来越少。
而之所以说不知所谓,是因为每封信件的最后都必定会有一句[这次做了新的梦……内容附后——]
到此戛然而止,那附后的内容似乎未被保留, 所有信件都是如此。
一封封看下来, 玩家没忍住轻啧出声, 有些不明白这些故弄玄虚信件的意义所在。
不过, 要说完全没有收获倒也不是。
至少当她仔细看着邮戳上的时间,回顾了一下那附近的记忆,却一无所获的时候……这本身已经预示着异样的存在。
暂且将这些云里雾里仿佛来自谜语人的信件放回去,她转而将杂志拿了出来。
不得不说,比起曾经看过的那本漫画来说, 那本虽然销量惨淡但起码看得出出版商尽了力, 而这份, 从版型设计到装订纸张,都显出几分私人订制的特色。
总的来说,看起来很不专业,也很不商业。
果不其然,是漫画杂志,而仔细端详了一下封面上踩着高楼眺望城市的黑色尖耳人影,玩家漫不经心翻开了画面。
然后,第一页就让她不由自主坐直了身体。
……
睁开眼,就面对一片惨白的天花板和灯光。
鼻端萦绕着淡淡的消毒水气息,冰凉的液体从手背的细小创口流入血管,在舌尖蔓出丝丝若有若无的苦涩滋味。
与此同时,麻木的闷热钝感以及酸困的倦怠席卷全身,让她在几个呼吸间就完全察觉到了自己现在的状态有多糟糕。
这过于熟悉的虚弱身体,让玩家在几分钟内情不自禁有点恍惚。
幸而就在她发呆的时候,阳台上的卷发人影似乎察觉到什么,晃动一下就要出来。
又不知为何原地停顿几秒,之后进来时,随手将外套丢在了一侧椅子上,才终于带着一阵室外的凉气靠近过来,低头看了看她:“醒了?”
这是一句不需要回答的问话,因为他紧接着就伸手覆过来,感受了下额温,然后不自觉皱起眉毛。
“还是在烧,”自言自语喃喃一句,松田阵平拿开手,给她掖了掖被角,然后轻声问道,“现在想吃点什么?”
扫了眼阳台外面暗淡的天色,玩家心知,这时候直接说不想吃他肯定不会听。
但也许睡眠没消耗多少体力,她此刻的确没什么进食欲望,于是想了几秒,干脆答非所问地说:“想喝啤酒。”
果不其然,卷发青年霎时挑眉。
“想想可以,”他否定了病号的非分请求,只是倒了杯水递到她唇边,“现在先喝水。”
失笑一下,她用手撑着就要坐起,又被旁边伸来的手臂抢先一步扶住了。
被揽着半倚靠在他身上,还要喂水,玩家莫名感觉自己现在的形象有点脆弱过头了,尤其是,拿开水杯,似乎也没有放她躺回去的意思。
而侧脸贴着他衣襟,只清晰感觉到一点——
这人之前到底在室外呆了多久啊,衬衫都被吹得凉飕飕,体温也有点低于正常。
除此之外,即使不会呛人,但依旧比平时浓烈不少的烟草气息。
最重要的是,出神的频率过高了,还有拥抱的时候,身体仍旧带着不经意的紧张感……回想起下午失去意识之前发生的事情,一个猜想忽然浮现脑中。
但她并没直接问出口。
“对了,说起来,怎么突然到医院的?”带着点自然的疑惑,玩家坐直身看着他。
“记得之前应该在看书,”她观察着男朋友的神态,若无其事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果不其然,感觉拥抱的力道微微收紧了下。
无声叹气,松田阵平抬手摸摸她柔软微烫的脸庞:“应该是在沙发上睡着,然后着凉了。”
“回去的时候,就看见你把漫画书盖在脸上……连条毯子都没拿。”
“漫画书”这短短的词语,他说的有些艰难,还不自觉停顿两次。
这反应落在玩家眼中,终于让她确定了一些东西。
思绪翻涌几息,她最终还是直接问了出来。
“……阵平你,看到那本漫画了,对吧?”
其实并不如何意外,毕竟保险箱那些东西就摊开在茶几上。当时本意只是挑选了宽敞的空间,又想着之后再收拾……她也没想到后面的事情。
但这个寻常无奇的问题,似乎很难回答。
半晌,才听到他沉缓的声线:“抱歉,当时拿开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一点……”
“那不是很正常,”玩家不觉得这种意外有什么要抱歉的,认真摇了摇头,“反倒是我要说对不起才是,又让你担心了。”
“没关系。”他几乎即答。
但说完这句,又沉默下来——明明并非沉默寡言的性格——也许这迥异往常的行为正是心事重重的外在表现。
毕竟,世界观遭受到了太大冲击的情况,现在还能言行正常已经很了不起了。
不过这样的安静也过于沉闷,沉吟片刻,玩家还是主动出声打破了凝滞的空气:“你说的一点,是看到了哪里?”
“其实没多少……”卷发青年下意识想要解释。
“算了,”深感这样模模糊糊试探效率太低,玩家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不如我来讲好了。”
难得欲言又止几番,但看着她平静至坦然的脸庞,松田阵平压下劝说的话,只轻声问:“有纪想说吗?”
“没什么不好说的,我之前只是……”
摇了摇头咽下几个词句,她语气淡然地解释:“不过这种事的确很像什么幻想小说的剧情,你要愿意的话,完全可以纯当听个荒诞故事。”
“就像……一千零一夜?”她托着腮翘起唇角,轻轻弯了下眼眸,似乎被自己的比喻逗乐了。
但松田阵平看着这笑靥,只感觉心脏被无形的手掌狠攥了一把似的,呼吸都为之一窒。
她还在笑,眼神的焦点却落在虚空,仿佛正凝视着某些无形却庞大的存在——比如一些很少回顾的记忆。
也就是这一刻,那些几分钟前还让他无从下手的纷乱思绪都冷却一刻,安静沉淀下去。
而他已经清晰意识到自己想做的事情。
骤然抬手,他将她的手从脸侧抽出,攥在了手里,然后十分自然流畅地沿着掌心纹路攀上,指尖碰触、交握,最终十指相扣,紧密如同立下誓约。
那双蔚蓝的眼眸带着几分讶然向他看来。
“我想听。”轻轻吸了口气让声线更为平稳,松田阵平答得笃定。
“很想听,”晃了晃相扣的手,他再次重复一遍,这次语气不觉带上了几分笑意,“因为这是有纪的故事,对我非常重要。”
被这样专注明亮地凝视着,玩家盯着他看了几秒,才慢吞吞移开了视线。
“……知道了。”
但即使难以察觉,她唇边的弧度确实真切几分,微微仰头,故作漫不经心地道:“不过这故事有两个版本,你想听哪个?”
“先听第一个,再听第二个。”卷发青年不假思索。
“……你不觉得这应该是个二选一吗?”
话虽如此,她倒也没有严肃驳回,只是不轻不重抱怨一句,就随之放过。
“第一个故事啊——”
第一个故事,发生在永远阴雨绵绵的哥谭市。
作为主人公的韦恩小姐出生在这里,也在这里成长。家境优越,父母慈爱,还有优秀的兄长,听起来真是完美的开局。
一开始确实如此,但四岁那年,发生了一件突如其来的意外。
“确定是意外?”松田阵平对她的措辞微感疑惑。
“确实是个意外。”
她跟卷发青年解释:“后来布鲁斯找到过那个人——他肯定觉得自己去的可隐蔽了——这不是重点,关键是,那个劫匪虽然跟黑&a;帮说不上毫无瓜葛,但当时没有任何利益和动机驱使他,他在那之后还是过得一滩烂泥,毫无改变。”
“……只能用意外来解释。”沉默几秒后,她简短做了结论。
这件几乎瞬间足以让这个家庭分崩离析的意外之后,其实对韦恩小姐没多少影响,这是因为她当时太年幼,还不明白死亡意味着什么。
再说,还有哥哥和阿尔弗雷德在嘛。反正父母日程繁忙,本就是他们陪伴更多。
也确实如此,作为家庭的最小成员,韦恩小姐按部就班地成长起来,跟其他哥谭少女一样健康成长,只是她对自己的要求更严格些。
“……因为哥哥很优秀,我不要求自己出类拔萃,至少也应该是第一吧?可能有人会觉得压力太大,但赢本身就很值得期待,不是么。”
不知为何,还总有人觉得她是在逼迫自己什么的,明明哥哥压榨自己的程度更过分吧,而且还曾经独自出门很久,回去时判若两人。
想到这里,玩家微微叹了口气。
松田阵平无声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
接下来就到了——
在此,她流畅的叙述终于稍稍卡顿,但还是尽量轻描淡写道:“……其实说起来也是运气不好,在那个时候偏偏走了哪条路,又偏偏那天有个疯子打算玩个大的。”
在废旧仓库中,脸色惨白的绿发男人扬着诡异的笑容面对摄像机,向她提出游戏要求:服下了慢性毒药的她,必须每过十分钟选择一个受害者开枪,以此来换取暂时缓解毒性的解药,而若是坚拒开枪,游戏玩家就会变为她的仇人。
当然,说什么仇人其实过于夸大其词,不过是发生过冲突的几个青少年——但她又不是忍气吞声的小可怜,相反,被拿家庭情况开玩笑的瞬间,她就将对方反手按进喷泉喝饱了水。
所以被指定的受害者们惊恐盯着的时候,其实心里根本毫无波澜。
“why ?”一字一顿重复了一遍,玩家微微冷笑起来,“其实他应该想到的,还有第三种选择,那就是朝他开枪。”
“既然是游戏,能赢到最后的当然只有玩家,只会是玩家。”
轻轻呼吸了一下,她没再说下去,选择加快语速结束了这个已经显得漫长的故事:“总之,事件解决,各回各家,生活总是要回归平淡。”
“第二个版本……”
想了想,玩家坦诚道:“其实这个版本你应该和我知道的差不多,也许不用我从头说起了吧。”
松田阵平沉默了片刻。
“有什么感想吗?”眨了眨眼,玩家偏头看着他举例,“比如哥谭到底在哪里或者韦恩集团是什么?”
其实受到什么质疑她都有心理准备,毕竟,刚刚确实是一个“不存在”的故事。
然而在她的注目之下,卷发青年只是摇了摇头,然后仿佛有些迟疑似的,放轻声音:“有纪,是看到那本漫画之后才恢复记忆的吗?”
她不由微微一怔,反应过来,镇定地点了点头。
“不算恢复吧……只是解答了一些疑问。”
“那么,”松田阵平小心斟酌着言辞,“我想知道漫画作者是谁,这份漫画发行了多久,多少地方,还有,它仍在连载么?”
在玩家的复杂眼神之下,他严谨地忧心起来:“如果作者继续连载,会不会……我是说,你还会受到影响吗?之前出现过类似情况吗?”
她表情微妙:“你……”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卷发青年认真地看着她,有些紧张地不觉蹙眉,“当初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的,以及……”
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他咬了咬牙,还是艰难地开了口:“……有纪,至今仍想要再回到那个世界去吗?”
“……”
玩家忽然发现,他的思路好像出现了一些偏差。
这其实算是挺合理的推测,考虑到本土发达的轻小说以及幻想文学,还有一堆形形色色比这更夸张的设想在动漫界大卖特卖呢。
而且当时自己因为重新整理的记忆失去意识,他急于出门前往医院没有看到那些信也说得过去。
但是,即便如此……
“噗,”也许不太应该,但是玩家一瞬间真的没忍住汹涌的笑意,“咳咳咳咳……阵平,你该不会以为这是什么二次元角色突破次元壁跟你谈恋爱的浪漫设定吧——”
难道不是吗,他的眼神如此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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