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 颂晨特地早起半小时，到食堂盛了满满两餐盘的食物。
正常情况下，训练基地的人不会选择在早上吃太多，因为早晨用餐时间紧迫, 上午训练时间最长, 任务最重, 吃太多会给消化系统带来很大负担。
颂晨一反常态的行为不出所料引来大量讶异目光, 不过吃多少是个人问题, 倒也没人上来过问。
颂晨不紧不慢吃完一盘后, 黎礼几人准点出现在食堂。
互相打过招呼后, 就坐下来一起用餐了。
李柔义几人虽然没被选上，但他们的心情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毕竟，要是没有这几位大佬的提携, 他们现在可能才刚结束体能版块的训练, 千辛万苦登上二楼，然后互相伤害。
更现实一点就直接在统招考场没了, 哪有坐在这吃饭的机会。
能有现在的成绩, 他们已经很知足了。
想像往常一样说说话，却发现今天饭桌上的气氛格外凝重。
于是对视一眼，将唠嗑憋了回去。
坐在一旁的黎礼和维斯尔脸色均不太好，餐盘中的伙食也比之前少一半。
他们对接下来的训练内容, 或多或少都有猜测，此刻正在默默进行心理建设，实在没有心情聊天。
众人在沉默中吃完饭，照例来到训练楼。
颂晨、黎礼、维斯尔在一楼和其他人告别后, 就并入十人队列中, 静静等待凌川的到来。
不是所有人都能根据训练营的任务逻辑猜到即将要面对的事情, 所以队伍中的气氛还算活跃。
除了卡德兴致缺缺，其他六人都在小声讨论。
“我们今天会去干嘛啊？会不会去摸一摸真家伙！”
“嘶……掐指一算也是时候了，模拟的早就打腻了。”
“其实我挺想玩那些近战兵器的，但是就是摸不上门道……诶诶，卡德，你之前用那个拳刺是怎么打出这么高伤害的？”
“嗯？”卡德心不在焉抬起手臂，握拳往前面比划了一下道：“就这样啊。”
众人：“……”
那人还想再问什么，卡德却突然扭头看向颂晨，说了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你说，他们为什么那么大胆，明明无法控制，还要想方设法把这么危险的东西关起来。”
颂晨扫了卡德一眼问：“什么？”
“我感受到了，”卡德答非所问：“你呢？”
颂晨指尖微动，心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她还没来得缕清，就消散了。
颂晨不禁皱了皱眉。
除去星舰上卡德对颂晨的那次单方面建交外，两人在训练营中的交集其实并不多。
她和他最深入的一次交流，也就是二楼时的那次合作。合作过程很顺利，可颂晨始终记得这人在星舰上看她的眼神。
卡德从未对颂晨流露出任何敌意，可他的存在本身，就让颂晨感觉不适。
颂晨一向很相信自己的直觉，她不想和这个人产生任何交集。
颂晨冷淡反问：“我应该感受到什么。”
卡德：“感受到……”
卡德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不远处的电梯门被打开，凌川走了出来，核对完名单后直接道：“跟我来。”
众人就这么走上了电梯。
凌川：“负九层。”
智能助理：“收到，正在执行指令——负九层。”
众人脚下一沉，电梯开始匀速下降，电梯内的温度也跟着急速下降。
现在这个情况，和学生们之前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一人咽了咽口水，试探着开口问：“凌上校，我们今天要学的是……？”
凌川平静道：“成为一名军人后，你们所要面对的真实世界。”
几人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胃里阵阵翻涌。
一人捂住嘴小声道：“靠，我今早贪嘴，还多吃了一块鸡胸肉…哕……”
一会儿时间，电梯的下降速度放缓，最终停了下来。
门一敞开，冰冷潮湿，混合着化学试剂和腐朽味道的空气争先恐后钻入众人鼻中。
不祥的气味和巨大的心理压力勾结，几名学生顿时弯下腰，克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这股味道颂晨也能闻到，可她也在这些味道中捕捉到了些许香甜，像冷冻的海鲜。
颂晨抬眼，扫视着电梯外的空间。
这是一个明亮又灰暗的空间，能看到灰色的金属墙壁铺满走廊，头顶的灯光打在上面，就像被吸走了一般，没能将那片深灰照亮分毫，给人一种逼仄的挤压感。
而负九层所存放的东西，是连如此厚重的金属门都无法将气味完全阻隔的存在。
一看就很补，可惜注定不属于她。
同一时间，其他几名学生的鼻息粗重，迟迟无法迈出脚步。
他们盯着走廊看久了，甚至觉得这条冰冷的过道在无限拉长，不由感到一阵眩晕。
有人颤颤巍巍举手：“报、报告！”
由于过于紧张，破了音。
凌川却像没听到一般，自顾自地向前走去，边走边道：“如果不想晚饭也吐出来，最好能在午饭之前把任务做完，为了确保安全，我们都需要去换上隔离服，时间不多，快点。”
颂晨跟着走出电梯，卡德沉默地跟在颂晨身后走出。
黎礼和维斯尔调整片刻，也跟了上去。
剩下的六人面面相觑，最终也只能咬着牙，亦步亦趋跟上。
负九层的隔离装备可没有专人帮忙穿戴。
在凌川的指导下，好不容易将厚重的隔离服穿好，又按照顺序戴好了三层面罩，众人累出一身汗。
凌川的声音在面罩中响起：“接下来你们即将看到的东西，或许会颠覆你们对世界的基本认知，不过，既然进了军部，这些东西就是你们早晚要面对的。”
凌川带着众人穿过一道道门，来到走廊的尽头。
几乎没给众人反应的时间，他直接输入权限打开了最后一道门。
门内光线昏暗，入眼皆是被黑色布料挡住的大型橱窗。
稀奇古怪的食物香气竞相涌入颂晨的呼吸道内，哪怕有三层面罩阻隔，依旧浓郁得吓人。
不过，由于颂晨刚才实在吃得太撑，也早早做了心理建设，所以这个程度还在承受范围之内。
但是在无数纠缠的气味中，颂晨的嗅觉系统捕捉到了一股无法被其他香气掩盖的特殊香气，闻起来很甜，却又带着些微苦涩。
不像异变体的味道，反而更像人类所描述的信息素。
这道香气的来源……
颂晨抬头，直直望向空间的最深处。
她看到这个巨大仓库的最里面，放置着一个被黑布盖住的竖直展柜。这个展柜的四周空荡荡，像是被单独隔离出来的存在。
卡德见状，意味不明挑起唇角。
凌川没有让众人在门口久留，很快带着几人在展柜间穿梭起来：“人类目前遇到的异变体，大致能够分为七种。”
他扫了眼第一批录取的同学：“你们之间有些同学可能对其中之一的寄生种比较熟悉，所以我们今天就从寄生种开始看起。”
说着，凌川停在了一个展柜面前，手拽住黑色盖布，猛地一掀——
众人就猝不及防看到了能把隔夜饭都呕出来的景象。
一具具或残缺或完整的异变体尸体被泡在透明橱窗之中，它们的长相是众人无法想象到的怪异，就像不同物种基因的嵌合体。
其中，被嵌合的对象有人类，也有众人熟知的动物、植物。
——他们看到一截树干里长着鲜活的血肉组织，裂口处像是被生生撕下，不规则的血管和肉末在液体中飘荡。
还看到被从中间劈开的人类，体内器官全部流出，可这些残缺的器官却不是众人熟知的模样，因为上面长满长长的毛发，毛发的尖端还带着长有尖牙的吸盘。
一人顿时抬手，想要捂住自己的嘴，却只碰到厚厚的面罩，一时没忍住，直接喷了出来。
液体喷涌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不出所料引发连锁反应，很多人跟着呕了起来。
“呕——”
“呕呕————”
颂晨：“……”
颂晨不着痕迹往旁边挪了一步，战术性后仰。
在此起彼伏的呕吐声中，纵使闻不见味，她的食欲也在进一步消退。
凌川对此司空见惯，淡定地出声介绍：“寄生种，顾名思义，需要寄生在其他生命体上才能发育、成熟的异变体，其幼生体一般毫不起眼，虽不具备攻击性，但生命力顽强，在找到宿主之前，它们可能是水中的不起眼的白沫，也可能是地上细微的毛发。它们会一直蛰伏，直到触碰到生命体的那刻，再开始成长。”
听到这，颂晨回忆着两次遭遇寄生种的经历，提问道：“寄生种是否只能通过感染者发动攻击，无法脱离宿主进行自由行动？”
室内的干呕声诡异地停顿一瞬。
几名学生不可置信地看向颂晨。
这种环境下第一反应竟然是提问，这就是大佬很他们这种凡人间的区别吗？！
“没错，”凌川点头，答道：“寄生种是异变体内进化上限最低的一种，脱离幼生态的寄生种无法离开宿主单独存活，它们只靠本能驱使，去不断寻找新的宿主。但由于精神力强度较弱，所以必须进行一些直接的触碰才能完成传播，不过，由于幼生态难以捕捉，一旦灾害爆发，也很难控制。”
颂晨点了点头，有些心不在焉地想——原来同一种类的异变体，在她这里就是同一种类的香气。
比如β-38的草莓慕斯、统招战场的腐烂苹果，它们都是寄生种，也都是水果味。
紧接着，凌川又将众人带到了另一个展柜前道：“和寄生种相似的另一种异变体，叫做共生种。”
和刚才一样，凌川直接揭下黑布，将展柜中的标本暴露在众人面前。
饶是有了一次经验，众人还是被橱窗里怪异的东西吓得不轻。
这个展柜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具完整的人类尸体，这具尸体浑身上下长满动物的眼球，那些眼球是直接从皮肉中翻出的，坠在尸体身上，虽已失去活性，却还是会在液体的带动下晃动。
其他的一些，有哺乳动物的尸体口中伸出猩红粗壮的触手，也有上半身是人，下半身却离奇消失，只剩十余根从血肉中钻出的，镰刀般坚硬的骨刺，像是变异的昆虫。
学生的反应很实诚：“呕————”
旁边一人立刻躲开，双手捂住面罩上耳朵的位置道：“卧槽！你早上是吃了多少啊？！都已经吐过一轮了好吧，要吐过去吐啊啊啊！”
凌川已经开始介绍：“共生种，顾名思义，就是能与宿主形成共生关系的异变体。”
“它的感染途径和寄生种相似，却不会无理智汲取宿主生命力，它们会与宿主共生，用精神力干扰宿主思维，让宿主为它捕猎。”
黎礼已经从初步的反胃状态恢复，开始举一反三：“那么，一军现在最常用的融合物种，是共生种吗？”
凌川点头，给出肯定答复：“是，一军通过精神力干扰，让宿主的精神力能够压过移植的共生种，从而让士兵拥有一种或者多种复合的共生种能力。”
维斯尔皱眉：“移植能力过多，是否会出现共生种反制现象？”
“会，”凌川：“一军部分战士确实死于共生种反制，所以除非情况特殊，每位士兵只允许选择一种共生种进行融合。”
被选上的一军学生顿时颤抖着道：“那现在退学还来得及吗……”
凌川无情道：“你现在就可以离开基地。”
而一旁，卡德听到这，百无聊赖咂咂嘴，扫了眼房间最深处，又透过面罩看向一直没有参与的颂晨。
下一秒，他猛地凑过去问：“诶，你在想什么？”
颂晨眯着眼，打量着橱窗中形态各异的共生标本，缓缓开口：“在想……”
卡德又凑近了点：“什么？”
颂晨道：“在想蔬菜水果拌的味道，应该挺不错的。”
“……”卡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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