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晨单手撑地站起, 走过去捡落在另一边的长刀。
弯腰时，大脑还在不停运转。
颂晨想到了常火所说的自创招式。
寻涅这种级别的将军，没有自创才是一件奇事。
只不过不同于常火所擅长的定点爆破, 寻涅的自创悄无声息，不是物理层面的攻击，而是某种极其隐蔽的精神干扰。
这种干扰看似鸡肋，可能用精神力做到如此精度的控制, 已经足够说明使用者本身具备极其恐怖的精神力控制能力了。
更不论, 想要用这招打敌方个猝不及防，还需要强大的战斗意识支撑。
毫无疑问，寻涅是颂晨目前遇到过, 最为强劲的对手。
还是那种以颂晨现阶段对联盟精神力的运用能力, 不全力以赴就真的会一直输的对手。
颂晨不怕输。
但也不代表她会愿意一直输。
毕竟战场上，可没有这么多输的机会。
更何况, 颂晨对于这些保命招式, 向来是来者不拒的，她想学学看。
颂晨持起刀, 重新转身, 面向寻涅，缓缓呼出一口气。
既然是精神力引发的异像, 那么破解之法, 就一定藏在精神力之中。
于是, 在行动前, 颂晨放出了更多精神力, 铺满整个空间。
寻涅感受着空气中不断拔高的精神力浓度, 没有说话。
他轻轻抹去额角的汗珠, 后腿用力, 离弦之箭般朝颂晨冲去。
“锵——”
刀刃再次相接，两人战作一团。
肉眼无法捕捉的精神粒子在空气中震颤纠缠着，如果此时将一台精神力测试仪放进训练室，那么测出来的数值一定高的吓人。
又僵持了十分钟左右，颂晨终于在铺开的精神场中，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震颤。
没等这种震颤造成更大影响，她就立刻放弃进攻，做出防御姿态。
下一秒，熟悉的眩晕感再次传来，颂晨试着忽略眼前的重影，凭感觉挥动刀刃，成功拦下一击。
可终究还是被眩晕影响了反应速度，手中的刀再次被挑飞，又输一局。
不过这次，颂晨得到了更多的情报。
在眩晕发生的时候，她的精神屏障并没有受到攻击，说明对方使用的招式，并不直接作用于精神体。
还有刚才瞬间的震颤……
不可否认，由于她和寻涅的精神力相互交叠在一起，在震颤发生的时候，颂晨散布在外的精神力也受到了影响。
这种微妙的震动似乎产生了某种连锁反应，让她的感官有瞬间的错乱。
不等寻涅出声，颂晨很快从地上爬起，捡起刀，主动道：“继续。”
寻涅依旧没有说话，但手中架起的刀，已经代替主人发言。
一般来讲，普通人在战斗过程中，总是会忍不住嘲讽两句，又或者是爆爆粗口黄腔。
然而今天打擂台的两个人，恰巧都不是爱说话的。
所以训练室中除了兵刃相接的划嚓声和跑动的脚步声外，就只剩下人体落地时的闷响。
与强者对抗，对于精神力的消耗无疑是巨大的。
可随着原本储存的精神力的流逝，颂晨逐渐感受到原本积压在精神体中，还没消化完的类人种精神力，又开始被她的精神力缓慢转化了。
那种像喝酒一般的微醺感再次浮现，却不像上次那般猛烈，只是让她的身体变得更轻，肌肉微微发热，动作更加灵活。
简单的循环在她的精神体内形成，消耗掉的精神力被快速补充，这些新生的精神力不仅在慢慢修复她精神体上的陈年旧伤，同时也在为她提供续航。
肉/体和精神的双重舒适，让颂晨在这一刻暂时忘记了一直盘绕在脑子里的各种威胁性命的危机，全身心沉浸在这场战斗中。
再一次捕捉到震动的瞬间，颂晨尝试使用了从常火那偷师来的招式。
她将精神力凝在刀刃之上，又在双方对撞的瞬间，猛地释放出去。
“嗡——”
巨大的嗡鸣声爆开。
然而，寻涅只是稍稍往后退了一步就稳住身形，还久违开口点评：“还不错，比常火用的好。”
颂晨甩甩手，毫不客气：“这样啊，谢谢夸奖。”
寻涅又道：“不过，想要赢我，还不够。”
说着，再次发起进攻。
当固定的空间中的精神力达到一定浓度时，整个空间能够容纳的精神力总量就达到了饱和状态。
这个时候，空间内的精神力含量已经增无可增。
双方的精神力紧密相贴，几乎不分彼此。
这也让颂晨对某些细节的感知更为敏感起来。
在又一次被击倒的瞬间，她成功捕捉到了清晰的震颤发生过程，顿时豁然开朗。
原来，是频率的传播。
当双方的精神力发生共震时，这种震颤的频率就能直接跨过屏障，直接作用到精神体上，从而导致错乱的发生。
看似细微，可只要是拥有精神力的物种，都无法逃脱这一招的干扰。
真是……微妙又强大的招式。
如果在战场上时，能在敌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使用，简直就是可怖的杀手锏。
寻涅终于开口：“你还有半个小时。”
没错，训练开始到现在，不知不觉就过了两个半小时。
颂晨仰躺在地上，喘着气扫了一眼依旧稳稳站立的寻涅。
对方除了汗湿的鬓角外，再无任何地方可以看出他们已经激烈对抗了两个半小时。
更不论，寻涅还是体能公认弱势的oga。
真是恐怖的实力。
颂晨想着，就地翻滚一圈，重新爬起。
寻涅在两个半小时内，唯一使用的特殊招式就只有这一招。
很难说清寻涅今天来找她对战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但颂晨也有了些隐隐的猜测。
——寻涅在给她喂招。
只是，为什么是她？
回到联盟后，颂晨已经不知多少次产生过这个疑问了。
颂晨有一种感觉——她的身后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她一步步推向既定的未来。
而通向那个未来的过程中，有想让她活的人，也有想要扼杀她的人，几股来自不同方的势力在博弈，她却无从得知自己在其中…到底扮演什么角色。
这种不受控的感觉，总是能轻而易举让她感到烦躁。
可也正因如此，颂晨才必须不断往前。
只有这样，她才能博得一线生机。
这一份决绝也体现在了颂晨的刀刃之中，平日不显山不露水，可只要出鞘，就是势如破竹、寒光凛凛，带着所向披靡的锋锐气势。
一直失败又如何？被裹挟前行又如何？
只要她还活着，还能握住手中的武器，就绝对不会让任何人轻易主宰！
这一刻，颂晨的精气神凝实到了极致，空气中的精神力开始躁动。
她沉沉呼出一口气，向前迈出一步，手中刀刃寒光一闪，势不可挡朝对方劈了过去——
与此同时，精神力猛地震颤。
下一秒，寻涅防御的动作一顿，瑰紫色的瞳孔扩散，眼前景物骤然模糊。
颂晨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旋身横劈。
寻涅到底是战斗经验丰富的强者，反应迅速一拦，却因状态未恢复，力道稍弱，被逼往后退了半步。
颂晨紧咬不放，手中长刃飞舞，几乎带出残影。
终于找到时机，刀刃轻挑。
寻涅手中的长刀顿时脱手而出，往远处飞去，砸落在地。
他身后的路已尽，微微一仰，整个人就砸到了冰冷的墙壁上，被迫微微仰头，望向颂晨。
可能是一下转化了太多类人种精神力，颂晨现在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比如，看着近在咫尺纤细脖颈，很想掐。
可能是假酒害人，颂晨这么想着，真就这么做了。
一切发生在电石火花之间。
在寻涅反应过来之前，颂晨抬手，握了上去。
抑制环冰冷的温度、肌肤温软的触感，以及皮肉之下快速跳动的脉搏……
冰冷与生机同时透过掌心的皮肤，清晰传递到了颂晨的感官内。
内心深处某种奇怪的诉求得到满足，颂晨感受到了一种可以称得上是欢愉的情绪。
让她意外的是，寻涅竟然没有反抗。
他只是下意识抬高下巴，轻声道：“你赢了。”
颂晨极力控制想要加大力度的欲望，就要松手时，却突然感到手下的身躯微微一颤。
还没等她有所反应，她的眼前骤然一黑。
下一秒，支离破碎的瑰紫色精神体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离得近了，颂晨才看清——这片精神体的裂隙处，每时每刻都有紫色的结晶变得黯淡，然后从最外层开始，逐渐变成灰烬，脱落、消失。
而同一时间，那些属于她的黑金色，也如失控般，疯狂朝那些缝隙中涌去。
两股精神力交汇，颂晨眼前的景物又是一变。
耀眼的紫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被点亮的黑暗。
黑暗中，颂晨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一环巨大的赤金色星云状物体吸引。
它是那样明耀，周遭气体缓慢流淌，不断吞噬着周围被捕获的大小不一的星球。
那些星球正以极快的速度化作粉末，最终无声成为赤金星云外围尘埃的一部分。
与它相比，无论多么震撼璀璨的星系都不及它万分之一。
而此时此刻，一道属于人类的、渺小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这环赤金前。
——颂晨知道，这是属于寻涅的记忆。
所以那道渺小身影的身份，呼之欲出。
只见他缓缓张开双臂，以一种义无反顾的姿态，扑向了那抹赤金……
正当颂晨想跟过去一探究竟时，却突然感受到手腕传来一阵微弱的推力。
“颂…晨、”
短促而虚弱的声音突然闯入这方天地。
清冷的声线有些微颤：“不要、”
颂晨蓦然惊醒。
睁开眼，才发现自己的手依旧扼在对方的脖颈上。
寻涅的一只手，正没什么力气地握着她的手腕，试图将她推开。
而且，不知为何，寻涅现在的状态有些狼狈。
由于两人距离很近，颂晨甚至能感受到他的整个躯体都在微微发颤，要不是抵着墙，几乎无法站稳。
寻涅就这样贴着墙壁，高高扬起脖颈，他额前发丝凌乱，眉心微蹙，眼角泛红。
瑰紫的眼眸中水雾缱绻，水汽之下，是带有些难耐的空茫。
片刻后，一滴不知名的液体从他的眼角滑落。
这一刹那，颂晨只觉大脑内似有电流掠过，心里某种怪异的快感升起。
手指不由微微收紧。
寻涅顿时闷哼一声，淡色的唇微张，有些虚弱地出声：“…放手。”
他的声音让颂晨骤然回神，她快速松手，往后退了一步，微微鞠躬掩下眼中异样：“抱歉，我好像打得有些兴奋，失控了。”
寻涅没说话，只是沿着墙壁缓缓滑坐，抬起一只手挡住眼，慢慢调整急促的呼吸。
半晌，他才用已经恢复冷静的声音说：“不是你的问题……是精神力共振。”
“精神力共振？”
“你可以理解为，不同的精神力由于纠缠时间过长而产生的某种同调现象。”寻涅说：“不常见，但是有概率发生。”
颂晨扬眉：“所以这是意外？”
寻涅：“…是。”
颂晨若有所思应了一声。
这时，智能助理的声音响起：“三小时时间到，训练已结束。”
话音刚落，两人身上的作战服便自动瓦解。
寻涅依旧保持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长官不动，颂晨当然不能动。
训练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气氛有些凝固。
不知过了多久，寻涅忽然伸出手：“拉我一把。”
“是，”颂晨规规矩矩上前，握住那只触感依旧温凉的手，轻轻用力，将人从地面上拽了起来。
寻涅起来后，先是垂着眼整理了一下身上黑色的制服，又将一头长发重新固定一遍。
直到全身上下再次变得一丝不苟后，才转身看向颂晨。
寻涅：“最后一次你赢了，那把刀，你可以用到实践期结束。”
颂晨握着刀：“是，我会珍惜。”
“另外，”寻涅扫了眼长刀：“风刃的审核程序已经走完，你想用就用。”
颂晨眨了眨眼，点头道：“是。”
寻涅轻应了一声，没有多提刚才失态原因的打算，直接转身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然后就遇到了在门外坚持不懈蹲了三个小时的凌川。
凌川在门打开的那一刻，就从地上跳了起来。
看到出来的人是寻涅后，顿时指着他开骂：“你想死是不是？！啊？我问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寻涅掀开眼皮，淡淡看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凌川瞬间熄火。
他烦躁地在原地转了一圈，扫了眼还在训练室内的颂晨。
半晌，妥协般地看向寻涅：“你现在跟我回去做检查，这次的事我就当没看到，行不行？”
寻涅简短回答：“知道了。”
说完，转身就往外部走去。
凌川无奈地摇摇头，看着颂晨，用口型说了一句：“到时候再找你。”
然后小跑着跟上寻涅，一起离开了训练场。
颂晨站在训练室内，静静注视着二人离开的背影，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点着刀柄。
一分钟后，颂晨主动呼唤伊甸。
伊甸尽职尽责出现：
【请您吩咐。】
颂晨面无表情问：“你说，我是变态吗。”
【……】
【根据人类对于变态一词的认知来看，我认为您是遵纪守法的公民，所以，您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
“我不知道。”
颂晨垂眼，看了眼刚才扼住寻涅脖颈的手，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对方的体温。
颂晨直白道：“可是刚才掐住他的时候，我很兴奋。”
是的，虽然是在类人种精神力影响下做出的冲动行为，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的确在兴奋。
在看到寻涅眉头微皱，露出脆弱而难耐的神色的那一刻，颂晨的心跳在加速，心中有股肆虐的冲动，想要收紧手指，从而看到更多。
但是颂晨很清楚，她并不是真的想杀死他……
反正，这好像不是一个正常人类会有的反应。
【……】
颂晨的耳畔响起一连串凌乱的电流声。
半晌，伊甸才道：
【…或许，您可以把这种冲动，称之为恶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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