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晨无视母虫的异常, 又用刀削了几块炸鸡……哦不，晶体。
可能是因为精神体内残余的类人种精神力已经全部消化的缘故，颂晨一连吃下几块晶体, 都没有出现之前的微醺感，只是精神体有点微微发热。
此时此刻, 母虫已经放弃抵抗，红光都消失了。
如果把类人种比作烈性酒, 那火蛾母虫就是低度果酿。
颂晨的“酒量”已经上去了，现在吃点这个, 只能算是小酌怡情。
不过, 时间有限, 也不能停留太久。而且她晚一秒出去, 变故发生的可能就增加一分。
颂晨削平晶体的一个面后就停下动作, 转而将刀刃刺入晶体内部, 霸道的黑金色火焰瞬间将火蛾茧吞没。
炸鸡的鲜香很快被脂肪的焦糊味掩盖住，火焰中的晶体不断缩小，直至化为一小抔灰烬, 稀稀拉拉落在地面。
紧接着, 洁白的茧房突然变色。
从充满生命力的白, 逐渐变为代表死亡的浓灰。
与之同时，原本韧性十足的丝线开始干枯老化, 最终变成菌丝一样脆弱的东西。
颂晨用刀轻轻一撩，这些丝线就如蛛网一样散开，视线豁然开朗。
士兵们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黎礼笑着朝她招手。
外面的士兵在看到颂晨出现的瞬间, 就知道事情成了。
本来应该欢呼庆祝, 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和颂晨不一样, 他们这些军功榜前一百名都是用时间熬出来的。
他们与γ-96的异变体纠缠多年，亲眼看着一批又一批战友死在这片土地，他们恨异变体恨到做梦都想将这些可恨的异种彻底铲除。
可真到这一刻，心里却像空了一块似的，有些怅然。
当付出与回报严重失衡时，就算得到了什么，也很难高兴起来。
然而，现在也没太多时间让众人消化情绪。
第一名沉声道：“走了，抓紧时间出去，仗还没打完。”
众人收了装备，开始沉默返回。
直至离开了这片火蛾栖息地，众人也没有再遇到什么事故。
那只行为异常的屠夫和失踪的西南二队，好像就真的是意外一样。
一进一出，时间刚好五小时四十分钟。
此刻天幕外的战火已经一路烧到了大气内，大部分轨道炮已经无法发挥作用，全靠空中阻击队全力抵挡。
密林外几里处，几辆装甲车已经准时等候在约定地点，车子的喇叭催促似的响起。
接下来，一百来号人就会坐上前往不同区域的车，分散到不同地方，随时待命。
至于能不能活着再见，谁也不能保证。
于是上车前，士兵们做了简单的道别。
“都给老娘活着回来啊！”
“这次结束后，如果我没了，你们可要记得给我家oga捎个话，让他乘早重新找个啊！”
“去你的，肯定会活着的。”
“熬过这一次，就能拿到五千军功，在调令下来之前，还能回家看看我妈……”
“就差这么一会儿了，都给我坚持住咯！”
不少人朝颂晨几人挥手：“小孩，你们也注意安全啊！”
颂晨朝他们抬了抬手，算是回应。
不再耽搁，几人并着另一队士兵坐上同一辆车。
刚上车，就听司机嗟了一声，不满道：“怎么这么晚？”
一名士兵说：“出了点意外，人手不足，耽误了。”
听到人手不足，装甲车司机就知道什么意思了，他皱了皱眉：“二十分钟……不太够啊。”
说着，直接轰了一脚油门。
笨重的装甲车丝滑漂移转弯，而后飞速朝目的地冲去。
走出一段后，信号终于开始恢复。
黎礼的光屏终于变绿。
他松了口气道：“终于发出去了。”
旁边的士兵看着车窗外的景物，皱了皱眉问：“这条路不对，我们不应该先回基地补给吗？”
司机不耐烦道：“你们出来前半小时，那位就下令将基地封锁了，现在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回不去。”
同行的士兵也是大惊：“封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司机：“不知道，反正突然就封了。情况好像很急，那位亲自处理去了，现在的总指挥是林少将。”
颂晨闻言，不着痕迹扫了一眼基地所在方向。
黎礼才刚松下的表情又是一紧，半晌才懊恼地取下眼镜，捏了捏鼻根：“…还是慢了。”
司机以为他说的是赶不回基地，于是接道：“是啊，你们要是能按预计时间出来，说不定我还能把你们送回去。”
士兵还想追问，可刚开口，就听到一声巨大的轰鸣在耳边暴起。
“轰——”
一股灼热的气浪从前方扑来，沉重的装甲车车头骤然变形，而后整张车如玩具一般被掀翻，重重砸在地面，侧着滑出去好大一段路。
饶是绑了安全带，坐在后厢的众人也被摔得七荤八素，差点没厥过去。
颂晨捂着脑袋咳嗽两声，快速解开身上的带子，滑到后门前，用刀三两下将有些变形的门锁捣烂，把门一脚踢开，钻了出去。
出去后，颂晨没有贸然站起，将车厢当做掩体半跪在后面，抬眼一看，就看到刚才装甲车行驶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巨大坑洞。
坑洞内浓烟滚滚，不知属于谁的精神力焰火还在燃烧。
底下就算有人，也没有生还可能。
其余几人也陆续反应过来，很快解开带子，拿着武器离开滚烫的车厢。
距离车前厢最近的士兵一出来，就迫不及待摘下头盔，露出沾满血的脸庞。
“擦你爹的……”再猛一点她的脑壳就直接碎了。
士兵暗骂一句，随意处理了一下头部的伤口，又将防具重新带上。
司机离刚才的爆炸点最近，此刻下半身又被卡住，恐怖的高温席卷全身，正痛苦哀嚎。
几名士兵快速上前，捣烂车窗，配合着将人拽了出来。
可惜，司机腿部的外骨骼已经明显变形，几乎被挤压成两条铁片。
坚硬的钢铁尚且如此，司机的状况只会更糟。
科林着急地想要脱掉司机身上的外骨骼，却被旁边的人制止。
科林红着眼望向老兵，老兵只是轻轻摇头：“没用了。”
科林一怔，最终扭开了头。
司机还在痛苦呻/吟，只是声音越来越轻。
众人围着他，格外沉默。
片刻后，司机咽下最后一口气。
颂晨抬头看向漆黑天幕。
六小时将近，空中防线已经基本崩坏，此刻不断有沾着火光，不知是人还是异变体的东西往地面坠落。
眼看地表战争就要全面爆发，车子被炸翻的位置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众人肯定不能在这干等。
颂晨起身来到车前座，三下五除二将车内的自动导航抠了下来。
导航的屏幕已经碎得七七/八八，不过勉强还能看出终点。
颂晨将光屏扔给黎礼：“向监控台报备，记一下位置，然后出发。”
另一队士兵也凑过来看了眼，而后有些担忧地皱眉：“希望别耽误太久。”
终点距离翻车位置不远不近，用腿全力赶路的话大约一小时能到。
如果那附近没有其他队伍赶到，又恰巧有异变体降落，那它们跑出预计交战区的概率会很高。
另一支队伍的队长走过来和颂晨商量：“保险起见，分两路，至少保证有一队能顺利到达。”
颂晨点头：“没问题。”
两支队伍就此分开。
由于大气层内的入侵才刚刚开始，所以一路上，除去躲一躲坠落的不明物体，颂晨几人的行进速度还算快。
半小时后，行程过半。
一路上，科林心事重重。
——他能轻视同龄人的话，却无法忽视老兵的观点。
所以他发现，在战区，他这种实践生似乎才是异类……
另外，经过一次合作后，他也发现，颂晨也不是他想象当中那种没心没肺的等级制度拥护者。
可颂晨也确实和普通学生不一样……
硬要说，忽略年龄不谈，科林感觉她不应该站在这，她应该和老兵们站在一起画风才勉强对。
科林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憋不住了。
于是，他试探着开口问：“你们当初为什么都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帮一帮那些孩子？”
颂晨扫了他一眼，意味不明重复：“帮？”
黎礼叹了口气，轻微摇头，却没说话。
科林不明所以：“你们什么意思啊？”
维斯尔冷笑：“没什么可说的，”他看了一眼天际不断下沉的异变体，又说：“这种局面，你最好祈祷不要有意外发生。”
科林不解：“……能有什么意外？”
维斯尔不再说话。
科林的问题是‘为什么你们不愿意帮’，而不是‘为什么我不能这么做’。
说明直到现在，科林依旧打心底认为这件事，自己做得没有任何问题。
那他们又何必废话。
反正做了就是做了，因果已成。
要是这段时间，那些孩子身上真发生了什么，那科林一定逃不了干系。
科林见他们不愿意说话，也没再自讨没趣，闭上了嘴。
正当队内气氛重归沉默时，颂晨却突兀地捕捉到一股熟悉的湿冷香气，这股香气中，似乎还混杂着一股火辣的爆椒味。
她直接停住脚步。
科林：“怎么——”
话没说完，就被一声稚嫩的尖叫打断。
众人往声源处看去，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摔倒在地。
而她的身后，是一只借助触手不断蠕动的屠夫。
这只屠夫甚至比密林里遇到的还要更大，触须更加粗壮，骨刺也更加坚硬锋利。
科林看清女孩身上衣服后，震惊地喊：“豆豆？！你怎么会在这？快躲开！”
然而，叫豆豆的小女孩像是被吓傻了一样，就这么趴在地上哭泣。
科林见状，就要冲过去，却被颂晨一把拦住。
“滚开！”科林此刻头脑发热，直接动手想要将颂晨推开，可才刚有动作，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然后整个人就砸到了地上。
他仰头，发现颂晨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冷然道：“不要挑战我的忍耐极限。”
还不等科林开口，颂晨就移开视线，看了眼维斯尔。
维斯尔会意，朝屠夫的口器连开数枪。
带着绿焰的子弹很快打中屠夫的身体，却没有像颂晨的黑焰那样吞没屠夫的身体。
这些子弹带去的火焰，仅仅小范围灼烧片刻，就有了熄灭的迹象。
不过，也够了。
屠夫对地上的孩子失去兴趣，触须蠕动下，调转方向，朝几人快速冲来。
这次不用颂晨多说，科林自觉从地上爬起。
几人分散开，一起朝屠夫架起武器。
颂晨拔出刀刃，快速朝它逼近。
科林和维斯尔也在她行动的瞬间开火，只不过打的不是它的口器，而是它的触须和骨刺。
屠夫似乎被激怒，怒吼一声，猛地提速，触须和骨刺疯狂挥舞着朝众人袭来。
几人反应迅速翻滚躲避。
下一秒，刚才所在的位置就被劈出几道深深的沟壑。
维斯尔顺势在地上滚了两圈，完全避开攻击范围后，重新架起槍，毫不犹豫又打了几下。
而这时，颂晨也已经到达了屠夫所在位置。
屠夫分出几根触手，旋转着朝她刺来。
后方的几人顿时屏住呼吸。
结果就见颂晨冷静地跃起，手中长刀毫不客气刺向其中一条触须，将自己的身体牢牢固定。
屠夫吃痛，触手下意识收缩，颂晨就这么被带了上去。
在足够高时，她踩住屠夫的触须，用力弹跳，顷刻就出现在了屠夫的口器之前。
屠夫口中的利齿瞬间向中心靠拢，想要护住眼珠。
然而，它快，颂晨更快。
手中的刀刺入眼珠，眼珠炸开，发出一种闷闷的爆浆声。
下一瞬，黑焰再次出现，丝毫没有停滞地蔓延，屠夫很快就被包裹，而后化为灰烬。
颂晨看到地面上的灰，挑了挑眉。
之前那只……可没留下这种东西。
屠夫死了，爆椒味消散，鼻尖湿冷的香气却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浓重了些。
颂晨眼珠微动，看向扎着羊角辫的女孩。
此刻，叫豆豆的小女孩看到怪物消失，也从地上站起，哭着鼻子就朝几人的方向一瘸一拐走来。
科林见状，立刻起身，朝小女孩的方向赶去：“豆豆，在那等着哥哥！”
然而下一秒，却听到身后响起颂晨冰冷的声音：“维斯尔。”
科林一顿，一种不祥的预感蔓延心头，他转身，不可置信地问：“你想做什么？”
维斯尔闻言也是一愣，有些犹疑地看了眼小孩。
饶是久经沙场的正规军，在看到幼崽时也会下意识放松警惕。
毕竟他们总是那样无害，需要呵护，很难让人提起防备之心。
可颂晨从不会下没把握的命令。
维斯尔抿了抿唇，抬起了槍。
女孩像是没有感受到杀意，依旧一边往几人这边靠近，一边抹着眼泪嚎啕大哭。
维斯尔眯着眼，心一狠就要开槍——
“你们要干嘛？！”科林猛地扑过来，张开双臂，挡住维斯尔的弹道：“把槍放下！”
维斯尔皱眉，没说话，只是起身，眼看就要换位。
科林护具下的额角已经冒出冷汗，他蓦地看向颂晨，眼睛一亮。
科林折回来几步，一把拽住颂晨持刀的手，几乎是哀求道：“…我认识她，她不可能有问题的……你至少让我过去看看啊！她真的是人类啊！”
颂晨只是冷淡道：“你是在哪认识她的。”
科林下意识道：“在——”
可第一个字才说出口，自己却是一愣，而后看了眼小女孩。
他们现在距安全区足足几十公里，她一个五岁的孩子，怎么可能单独移动这么长的路程……
颂晨没给他太多思考时间，直接解下腰间的手槍，对准女孩，毫不犹豫扣动扳机。
“砰——”
裹挟黑焰的子弹几乎是贴着科林的耳边飞过的，他的眼睛不受控地瞪大。
下一瞬，女孩的眉心骤然爆出黑焰，整个人被火焰包裹。
女孩却没有发出惨叫，只是停止哭泣，用无机质的眼神看向几人，不甘心地又往前走了几步。
科林看着那双眼，猛地打了个寒颤，脚一软，跌坐在地。
很快，“豆豆”便无法继续维持人形，开始化作某种怪异的液体，而后不断涨大，像是想分裂身体，逃脱火焰的炙烤。
与此同时，那种在密林中感受过的古怪眩晕，再次将几人包围。
不过黑焰就如附骨之疽，无论它怎么分裂，都死死将它包裹在内。
它不甘，可也只能在炙烤下，一点点缩小。
颂晨一把摁住科林的防具，将他的头硬生生掰了过去，逼迫他看向在火焰中逐渐变为一团半凝固黑色液体的女孩，一字一句道：“是人，不是人，自己看清楚。”
防具之下，科林的瞳孔在剧烈震颤，身体也克制不住地颤抖。
他怔怔看着小女孩转化的过程，直至火焰将液体彻底烤干。
半晌，科林摇了摇头，小声呢喃：“……怎么会是豆豆的样子……这怎么可能……豆豆明明——”
念到这，科林突然意识到什么，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发出绝望的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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