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两种截然不同的精神力场对撞, 周围的空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扭曲。
何其和寥城扛着吕林，拼命狂奔，才在量场逸散之前, 堪堪离开能量中心。
饶是如此，两人却还是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强顶着不适, 又往前走了一段, 终于找到一块半人高的石头作为掩体。
两人立刻将吕林放下, 把身上所有急救药一股脑给她注射了进去, 才勉强止住一直往伤口外滋的血。
安顿好吕林，何其又往核心战场看去。
只见一黄一黑两道身影, 依旧死死纠缠在一起, 似乎短时间内, 谁也奈何不了谁。
寥城压着声音道:“你信她说的任务吗？你觉得她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何其笼统回答:“但至少现在, 只有她能阻止那个怪物……”
寥城小心翼翼探出头，扫了一眼战场:“想来也是, 她从进我们队开始, 表现出来的实力就强得非比寻常……我也没听说过其他实践生有这个实力。”
现在想想，大家或许根本不是一种生物, 也合理了。
“你说，如果我们在他们斗得两败俱伤的时候出手，”寥城看着战场，面色冰冷:“两只高级异变体, 能拿到多少军功？”
何其皱眉:“现在我们什么都不能确定, 如果我们插手, 最终查验后她是人, 我们会被送到军部仲裁庭……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他停顿一下, 还是继续劝说:“更何况，就算她真的有问题，这种等级的异变体，就算是濒死状态，也不是我们这种低等士兵能解决的。”
寥城却冷笑一声:“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们逍遥下去？”
何其闻言，脸色一冷，他看向寥城，直白道:“你可以不喜欢颂晨，但如果你就这样因为私人情绪，做出一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我不允许。”
寥城闻言一愣，焦急辩道:“这可是……”
何其打断了他:“你一直都不喜欢我们提……我们都知道你女儿的情况很差，急需军功点换取基因改良药剂，可一旦你的判断错误，你往后余生，将再也没有机会救她，自己想想吧。”
“……”寥城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半晌没说话。
可再次看向那两道身影时，眼底还是藏着不甘。
寥城一直以来都不喜欢颂晨这个不可控因素，不仅仅是因为他是数据分析师，更是因为有颂晨存在，队内本就不多的军功点又会被分割出去一部分。
明明对于这些前途无量的军校生来说，低级污染区的军功根本就是毛毛雨。
而这些稀薄的军功点，对于他这种士兵来说，却是一切收入来源……
她为什么非要抢呢？
有风险又如何……
只要能成功……只要能成功……他就能买到基因药剂，他的女儿，就不用死了。
何其根本不会懂。
寥城垂眼，掩下眼底的阴暗，低声道:“我知道了。”
何其看着他，皱了皱眉，还想说什么。
可下一秒，却突然感觉五脏六腑一沉，眼前景物一花，再次回过神来，人已经被某种力量压倒在地。
一旁的寥城情况也没好到哪去，晕头转向地问:“怎么回事……？”
何其硬扛着巨大压力将身体撑起，往核心战区看了一眼。
却看到刚才还和卡德打得平分秋色的颂晨，此刻已经狼狈地跪倒在地。
如果不是用刀强撑着身体，可能也和他们一样被压垮在地了。
何其面色一肃，立刻架起吕林道:“情况不对，如果颂晨不敌，我们立刻撤退！”
寥城也跟着爬起，看了眼那边的情况，只能强行压下不甘，点头:“知道了。”
几百米外的交战区内。
颂晨将刀深深扎进脚下土地，单膝跪地。
此时此刻，她正处于气压变幻的中心，被来自四面八方的恐怖压强挤压着，耳膜刺痛，伴随强烈耳鸣，身上的外骨骼也有些变形。
如果换一个精神力稍弱的人来，现在可能已经被压成一滩肉泥。
颂晨抬眼，拿冰冷而锋利的视线，锁定正在朝她靠近的身影。
两人正常交战了数个回合。
当卡德发现常规战斗无法胜过颂晨后，就使用了他的天赋――气压操控。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麻烦的天赋，能够让对手时刻处于异常重力当中，如果身上出现伤口，对手的血液就会以极快的速度流干。
想要将卡德击杀，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远处，卡德保持着不太稳固的人形，脚下半凝固的黏液蠕动，朝颂晨的位置快速挪动。
到了地方，他轻蔑地低头，看着地上的人道:“你的天赋是什么？为什么不用？”
“你不会以为，单凭人类这点粗糙的招式，就能和我抗衡了吧？”
卡德一脸轻松说着，可颂晨却能看到，他脚下的黏液在不断渗入地面。
颂晨神色微凝，毫不犹豫抽出刀刃，双腿用力朝更远处翻滚而去。
几乎在她离开原位的下一秒，一根根锋利的琥珀色地刺就破土而出，密匝匝将颂晨刚才所在位置铺满。
如果颂晨没有移动，又或者说在重力影响下，没能移动足够多的距离，她就被刺穿了。
卡德见她躲过去，有些惊讶地扬了扬眉，最终摇头:“果然，想杀你也没那么容易……”
卡德疑惑地问:“所以说啊，我们才是这场进化的优胜者，你为什么要自甘堕落，和人类为伍呢？”
“谁知道呢，”颂晨撑了把地面，顶着气压，缓缓站起。
颂晨从记事起，就是孑然一身。
她情感淡漠，游离在群体之外，可她却从未想过否定自己作为人类的身份。
诚然，人类是渺小的，是自私的，过于丰富的感情让人类的缺点多如牛毛，明明这么弱，却又永远不知收敛野心，时刻对未知保有强烈的探知欲，还热衷于掠夺自己无法掌控的力量……
可就是这么一个种群，却也总有那么一部分人，永远不屈，永远热烈，也永远明亮……
只有作为一名人类而存在，颂晨才有真正活着的感觉。
颂晨缓缓呼出一口气，重新抬起长刀，指向卡德，面无表情道:“可能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所有生命体，都没办法活成人类的模样。”
卡德耸了耸肩:“那你就和人类一样死去好了。”
说着，卡德不再保留，双臂都化为尖锐的圆刺，脚下黏液四散而开，绕到颂晨身后骤然凝固，变成密密麻麻的箭矢，朝颂晨袭来。
与此同时，压迫在颂晨身上的气压再次变重，像是要将她钉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万箭穿心一样。
越是这种时刻，颂晨的大脑就越冷静。
她静静看着四面八方的尖刺，将身体重心下沉，哪怕体内的骨骼已经被压得咔咔作响，双腿也依然牢牢扎在地面。
数量庞大的精神力被源源不断集中到腿部，几乎凝为实体。
几乎是瞬间，漫天箭矢来到眼前。千钧一发之际，颂晨微微屈膝，恐怖的精神力瞬间朝地面涌去――
“轰――”
地面寸寸龟裂、凹陷，颂晨的身影骤然消失在原地。
箭矢晚一秒射入地面，扬起浓重的沙尘。
下一瞬，卡德嘴角笑容一僵，瞳孔剧烈收缩。
只见一柄泛着凛凛黑焰的刀刃，重重从他眼前劈过，来不及多想，立刻暴退而去。
退走之际，不忘再次加重周围气压，同时部分黏液下沉，组成第二段地刺，破土而出。
刚才精神力反震带来的冲劲已经消失，颂晨有些狼狈地被再次压下，在接近地面时刀尖轻挑，身体几乎是贴着满地尖刺滑了出去。
卡德再次失手，沉着脸停下位移，后知后觉感到胸口一阵疼痛。
低头一看，就见整个胸腔都被破开，黑焰缭烧下，森森肋骨裸露在外，隐隐能见其中跳动的器官。
卡德眼中最后一丝轻蔑彻底消失。
琥珀色的物质上涌，很快将火焰熄灭。
他眯了眯眼，看着颂晨平静道:“我改变主意了。”
“我不要杀了你，我要……”
卡德的眼睛骤然瞪大，周身蓦地暴起可怖的琥珀色火焰，周围黏液张牙舞爪扩散开，像是要遮盖整片天地。
颂晨再次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最初相遇时的情绪――
一种原始的、浓烈的、野兽般的欲望。
颂晨微微皱眉，紧了紧手心的刀柄。
这时，卡德轻轻说出最后一句话:“…我要，吃了你。”
下一秒，卡德消失在了原地。
再次出现，几乎贴着颂晨的后背，阴冷黏腻的鼻息呼出，就在颂晨的耳畔。
他的手脚都已经化作琥珀色的尖刺，空中还有无数物质伴飞，几乎将颂晨所有退路封死。
这一刻，颂晨心跳顿时达到一种恐怖的频率，肾上腺激素飙升，大脑飞速运转。
颂晨目前能用的底牌有两张，一张是风刃，一张是寻涅教给她的共震干扰。
想要击杀卡德，就必须在用干扰破除气压操控的瞬间，发动风刃。
所以，要在现在使用底牌吗？用了之后，她有把握对卡德一击必杀吗？
不，不行，还不到时候！
颂晨猛地扭转身形，用刀刃斩去卡德仿佛能无限再生的手脚，将他逼退。
又借助惯性，挥开最先袭来的尖刺。
可眨眼间，一道漏网之鱼已经正正刺入了她的左眼位置。
“咔嚓――”
左眼的护具应声碎裂。
颂晨瞳孔收缩，暴退的同时挥动刀刃，终于在尖刺距离眼球几毫米时，将其斩断。马不停蹄再次转身，堪堪躲过从腰侧袭来的致命攻击，只是外骨骼还是被刺穿，刺尖挑起些许皮肉。
除此之外，肩部、腿部，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
但好在，最终还是被颂晨逃了出去。
此时此刻，卡德正被琥珀色的物质托在半空，脸色阴森，手脚正快速生长着。
颂晨看着眼前的一切，眯了眯眼。
她觉得，卡德身体的修复速度，似乎变慢了些。
看来就算是猎食了变形种，寻涅的子弹依旧对他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
再加上被颂晨斩了三刀……
颂晨猜测，卡德频繁修补身体的行为，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惬意，反而会给身体带来很重的负担。
这是一个突破口。
正这么想着，颂晨突然感觉嗓子有些干痒，轻咳两声。
咳嗽时，身体微微震颤，这点震颤在强大压强的作用下，变得极其致命――
她能感到温热的液体在快速流出身体，逐渐打湿外骨骼内的紧身作战服。
与之相对的，是越来越冰冷的躯体。
颂晨的状况也没好到哪去。
而另一端，随着肢体的持续再生，卡德的身体也像是跌下了某个阈值，属于共生种的气味终于隐藏不住，逐渐逸散出来。
――是一种滚烫甜腻的枫糖浆的味道。
放到平时，这种糖浆味，颂晨闻一下都觉得腻得慌。
可现在，她受伤了。
她的身体亟待能量修复……
这股甜到发腻的糖浆味，也逐渐变得诱人起来。
颂晨不动声色调整着呼吸频率，缓缓从地上站起。
却在抬起长刀的瞬间，愣了一下。
――透过刀刃的反光，她看到了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的左眼。
漆黑的眼眸中，冷冽与疯狂交织，让虹膜的黑染上了几分猩红。
除此之外，颂晨还在这只眼中捕捉到了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情绪。
那是一种……原始的、浓烈的、野兽般的欲望。
和卡德看她的眼神，几乎一模一样。
电石火花之间，颂晨明白了这个眼神的含义。
他想吃了她……
她想吃了他……
这就是一种，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不属于人类的――
食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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