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春袁府前院,四周新植了无数棵松树,恰逢有雪,远远望去仿佛云雾中青色的火焰,很是好看。

    当然,袁府最近的修缮,远不止于此。

    就在秋收之后,整个九江郡百姓均被征调,将袁府上下包括围墙及外出数里的荒地都重新修整了一番。

    整个府邸拓宽一倍不止,陈旧建筑皆重新修缮,新拓宽的空地上又建起数栋楼宇。

    院中,不知从何处移来了不少名贵花草,点缀在亭榭之中。

    就算荀潇见了,也免不得夸赞两句。

    当然,他兴许也会说秋日属金,有肃杀之气,应该待来年春天,天地万物生发之际再移植,便能有更多花草存活。

    不过袁术并不在意。

    大不了来年再寻再种嘛。

    此时他坐于客厅主位之上,凝眉沉思,手里不断把玩着一块硕大美玉,似有心事。

    看着眼前的一切,他总是觉得不太得劲。

    袁府已经拓宽不少,但是还不够大。

    赔不上自己的身份。

    身前案牍,阎象说是取幽州上等木料制成,却总觉得有些硌手。

    臀下蒲团,袁涣说是从蜀中花大价钱买来绝品蜀锦,却总觉得不够软。

    要是如云朵一般,倒是刚好。

    厅堂已经被修缮得像个大殿,却还是不够奢华。

    新筑的几栋楼宇倒是不错,可惜夫人太少,略显清冷。

    总之,问题还是很多啊......

    袁术收回心思,看着手里的美玉,得意大笑。

    还是这块东西有意思!

    这块美玉,赫然便是大汉天子的传国玉玺!

    当初十八路联军讨董,孙坚是其中一只,在攻进洛阳的混乱之际,偶然间得到了玉玺。

    然而,玉玺并没有给他带来好运,不受其重,必有灾祸。

    在讨伐刘表之战中,被刘表部将黄祖射杀。

    玉玺便流落到孙家。

    然而,就在前些日子,袁术以一千兵马,还是孙坚当日旧将,便从孙策手中将玉玺夺了过来。

    如果他想,倒是一千兵马都不需要。

    孙家那小子还算有些本事,因此袁术令他围攻庐江的陆康过后,又指使过奖取吴郡会稽等地去了。

    “哈哈哈......黄毛小儿如何能拥玉玺,天命在我!”

    袁术想起往事,开怀大笑。

    并且越想越是兴奋。

    当年洛阳风云,袁家一场大谋最后被董卓摘了桃子,袁绍和袁术两兄弟不得已远走洛阳。

    随着袁家家主袁隗被董卓所杀,袁家陷入短暂内乱。

    然而,袁绍没多久便取得士族依靠,算是彻底掌控了袁家。

    我袁公路竟然不如那庶子尔?

    这是袁术第一次大败。

    随后回南阳老家建立势力之后,在北上兖州之际,又被荀潇赐了一场大败。

    接连两次失败,让袁术有些怀疑人生。

    不在今生?

    就在今生!

    所有的失败,随着传国玉玺到手都烟消云散,袁术再次找回信心,不然也不会偷摸摸地将兵马又摸到了兖州。

    甚至,他还联想到了更多。

    只是稍微放出了些玉玺的消息,豫州境内山贼土匪,黄河附近南匈奴,黑山山贼皆是又有呼应。

    若不是幽州太远,他甚至打算联合乌桓鲜卑。

    袁绍确实坐稳了袁家,收拢了大批士族,但是袁术也不是泛泛之辈,很快就走出了另外一条路。

    俨然成为了汉末黑恶势力的话事人。

    民心?

    士族?

    袁术已经全然不在意。

    拳头大的才是天命,何况还有玉玺。

    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

    “主公.......”

    阎象一进门便看到袁术又孤身坐在大殿发呆,欲言又止。

    之前也是劝过几次,无果。

    如今天下未定,战乱为平,主公这样子可不是好事啊!

    “啊,是阎主簿啊...”

    空旷的大殿,多了些人气之后,袁术这才想起少了点什么。

    有君,自然要有臣。

    很好。

    刻意叫出来的官职,很过瘾。

    袁术问道:“有何要事奏?”

    还上奏!

    还键鼠!

    阎象兀自叹息一声后道:“前方来讯,纪灵将军率军兵入汝南,已达冀州,一路上收复刘辟、何仪、黄邵、何曼等黄巾军数十万,陈相袁嗣驻扎于陈地,亦有上万之众。”

    “这是大胜啊!”

    袁术当即大喜,摸了摸玉玺才快速起身道:“想必很快就能拿下兖州,那主簿还有何担心?”

    阎象没说话。

    袁术说完自己都不信了,很快脸色唰地苍白。

    “难道是那曹操有所动作?”

    “荀潇不会又来了吧?”

    上次八百里狂追,过去有些时间,还是给袁术留下极大的心理阴影。

    “那道还没收到消息。”

    阎象皱眉道:“正是因此才反常,如果确定曹军是谁出兵反倒还好。”

    如果是荀潇......

    算了,打不过。

    不管天下人怎么说他,懒散怠慢也好,是个文官也罢,其中恐怖只有经历过才知道。

    “还好!”

    袁术松了口气:“荀潇还是个厚道人哪!”

    刚说完,看着眼前的玉玺,他又觉得过于长敌方士气。

    当时我是没玉玺!

    今时不同往日了!

    “哼,也是他不敢来,不然你信不信我要新仇旧恨一起算!”

    阎象没有说话。

    儒生的操守便是要诚信。

    “主簿先退下吧,无大事莫要打扰朕......正在忙的我。”

    袁术挥了挥手,便又坐了回去,继续把玩玉玺,继续幻想。

    阎象却未离开,犹豫片刻后道:“前方来报,无粮草了。”

    今年不算丰收,加上袁术又不注重内政,粮草一直短缺。

    而他手里兵马,大多为匪兵出身,上无禁令之下,偶尔还抢一把自家的百姓。

    此消彼长之下,粮草更加不够。

    “主簿可有何妙计。”

    袁术有些头疼。

    本来粮草就少,去了豫州收了不少黄巾,那就是十几万张吃饭的嘴。

    士兵没得吃,那就会吃了自己。

    阎象无奈道:“刚秋收完,只能借粮了。”

    找谁借?

    曹操?他又不傻。

    刘表?死仇。

    袁绍,粮草能不能过来还是两说,袁术低不下这个头。

    陶谦?死了。

    袁术蓦然发现,周围一圈的人好像都得罪了。

    难道只能找吕布借?

    “对了,当年曹操一口气收下了百万黄巾贼,粮草是如何解决的?”

    袁术突然想到。

    既然他曹孟德行,那我袁公路如何不行?

    不行也得行!

    阎象回忆着过往情报,理清思绪才道:“有消息说,好像是荀潇献计,这才安抚了百万黄巾。”

    “只是具体是何计策,当年又是如何度过,其中具体缘由倒是不知。”

    “不过看曹操如今毫无缺兵短粮之困,想必与荀潇之策有很大关系。”

    荀潇?

    怎么又是他!

    怎么老是他!

    袁术听到这个名字,只感觉头皮发麻。

    可是偏偏,这个名字总是会在你猝不及防的时候出现,给你来一下。

    哎哟,头疼。

    “诶,看来我与那曹孟德,就差一个荀潇啊!”

    袁术嗟叹道。

    阎象摇摇头道:“确是如此!”

    既然是荀潇之策,那自然不可知。

    可眼下的问题需要解决。

    怎么办呢?

    袁术突然想起,那日同小妾同游,在淮河边见到不少百姓拾取河鲜炖煮。

    口味还极好。

    没有粮食,去捡贝壳吃不就行了?

    九江有淮河,有芍水,有施水,甚至以东还能直达海面。

    将士们一起吃海鲜、河鲜好了。

    “这......多少不太好吧?”

    ......

    几日过后,政策自袁府出。

    九江百姓分部各地,拾取扇贝,鱼虾,按比例收成之后,送往豫州前线。

    百姓纷纷破口大骂:“收了地上的还不够,还要收水里的,收收收,迟早老天收了你!”

    袁术缺粮,九江收成的赋税本就高,吃不饱的百姓就只能从山林和江河中找些食物。

    如今这条路又断了,自是恼火。

    袁术自然听不到,其实就算听到了也不会在意,他从来不靠民心。

    很快,寿春城摆了大宴,袁术带头吃贝壳,大有引领新风潮之象。

    平日多以粗粮为主,偶尔吃顿河鲜倒是口味极佳。

    袁术兴致极好,为此妙计重重夸了自己几句,而后便是拉着一众文武胡吃海喝。

    酒过三巡,诸家趣闻便成了饭后谈资。

    其中最夺人眼球的,自然还是属荀潇月下斩貂蝉的故事。

    随着时间发酵,荀潇的名声已经传来。

    “荀氏一门,皆豪杰君子也!”

    “君子爱美不淫,气质高远,令人叹服。”

    “荀潇乃我辈楷模!”

    尽管是仇敌,士族对于士族子弟,还是多了一份赞赏。

    从大了说,所有的士族才是自己人,选择明主不同而已。

    听着众人窃窃私语的夸赞,袁术心里就有点酸。

    “真是暴殄天物!”

    “我那后院还是冷清,若是收了貂蝉为爱妃,那定是美。”

    “这读书读傻的呆子,好好的美人不要,要名声有什么用!”

    袁术撇着嘴默默想着,大为鄙夷。

    你不要给我嘛!

    阎象见众人谈论地热烈,眉头紧皱,心中多了几分警惕。

    长敌人士气,恐怕人心不稳啊!

    九江士族豪族多有不附,若是再说下去恐怕对主公不利,于是他上前执礼道:“此为天时,优势在主公!”

    “此话怎讲?”

    袁术总算开心了些。

    还是主簿会说话。

    “荀潇月下斩貂蝉,士族赞叹,虽能给他带来声望,却是彻底得罪了吕布。”

    “我军与温侯一起抗曹,纵然先前有诸多误会,此时可以联合!”

    阎象唯一琢磨,又道。

    可以借粮草了!

    袁术心中一喜,有戏!

    “阎主簿所言不差,那荀潇定然是想强迫,貂蝉夫人宁死不从才不惜痛下杀手,赚了个名声。”

    “如此虚伪小人,人人得而诛之!”

    “诸位知道,温侯一直是我兄弟,怎可见他受此大辱?”

    “即日遣一使者联合温侯,我袁公路愿同他杀荀潇贼子报仇!”

    袁术突然暴起的怒喝,久久回响。

    满座文武顿时醒过神来,酒醒了一半。

    是啊,荀潇是敌,夸他作甚!

    然而,很快又懵了。

    主公和吕布......什么时候成兄弟了?

    ......

    寿春大宴,曹操自不知晓。

    徐州百姓安顿,士族安抚,兵马驻扎防吕布等等事情忙过一阵之后,曹操总算是清闲了些。

    再过些时日,便可率大军回兖州了。

    估摸着时间,文伯应当到了吧?

    可以回信了!

    曹操琢磨着,得亲自盯着此事,于是转身便朝曹宪的院落走去。

    “阿父也在啊!”

    曹操连忙行礼。

    他一来就看到曹宪和曹嵩两爷孙卧在书榻上,冥思苦想。

    曹嵩站着,一手抱胸,一手捏着胡须。

    曹宪单手撑腮,灵动的眼珠向上不知看着何处,眼角隐有泪痕。

    “还哭呢?有什么好哭的!”

    曹操心中狐疑。

    “孟德啊,荀潇小友的君子之风,令人叹服!”

    曹嵩颤颤巍巍走上前,看了曹操两眼之后又道:“当日徐州救我,仁义无双;不受貂蝉魅惑,对桃儿一往情深,用情专也!”

    “这让我想起了当年的我......和你的母亲......”

    曹操面皮疯狂抽搐。

    阿父你可省省吧!

    当时荀潇在徐州救你的时候,可是还带着小妾呢!

    您都多大年纪了!

    没法说了,曹操直接绕了过去,温柔地看着曹宪道:“宪儿,信要仔细读,认真体会文伯之用意和情感,但不可沉迷其中!”

    “关键是......你得记得回信哪!”

    “父亲你不懂。”

    曹宪回头看了一眼,便又神游万里之外去了。

    一时笑颜如花,一时蹙眉忧伤,怀春少女也不过如此。

    “我如何不懂?”

    曹宪和曹嵩顿时扭头看向他。

    “我确实不懂......”

    曹操咳嗽两声又道:“我就真不懂文伯了,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如何嘛?莫说没与貂蝉发生什么,就算发生了又如何?”

    “用得着写信专门解释追忆一番?”

    “倒像偷腥的猫一般了,岂不是自找麻烦。”

    曹宪歪了歪嘴,翻了个白眼:“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

    曹嵩适时也点了点头,好奇地打量着曹操。

    好像他也不理解......

    女大不中留!

    曹操怎么也没想到,今日来催促回信,转眼就成了自己的声讨大会。

    一个是父亲,一个是爱女。

    惹不起。

    人前纵是再霸气的曹操,此刻也毫无办法。

    关键是,以后还得靠这二人回信。

    “不跟与你们争辩,如今紧要的是回信。”

    曹操无奈,生硬转移了话题。

    曹宪也无奈道:“文伯哥哥用情极深,文风极奇,倒是令人无从下笔回信。”

    曹嵩道:“我只可意会,无法言传,也写不了。”

    曹操脸都快扭到一块了,本来一气之下想说亲自来,一想到那日看到的内容,浑身一颤。

    还是算了。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卡文了。”

    曹宪又道。

    “什么问题?”

    “文伯哥哥谈起了他和桃儿姐姐相识的故事,但是我不知晓。”

    “父亲和阿翁想必也不知晓。”

    不知道过往,稍一偏差就会露出马脚。

    加上最近因为王二之事,文伯极为警惕。

    只需要一个很小的错误,一切便会如山般崩塌。

    这倒是不好办啊!

    曹操顿时也难住了,原来宪儿一直不回信的原因,便是如此?

    可是得回信啊!得更新啊!

    不回信我怎么借用计策。

    不回信怎么让他不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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