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
身后突然传来了椅子摩擦，但是却没人出声打断陆耀的话。
宫助理确实是个各种方面都很得体的人，即使对陆耀的话心生不满也遵守了约定，依旧一言不发。
许慕云却对这句话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毕竟许慕云清楚自己无论是几年前还是现在，做出的选择都有不妥之处。
即使陆至行会恨自己，许慕云也不觉得对方的行为有任何错误。
“抱歉，我的说法可能不是很妥当。”陆耀努力组织了一下语言，“只是，五年前他必须找一个坚持下去的理由。”
十几年前，大概陆至行刚刚遇到许慕云的时候，陆耀就意识到了。
许慕云是一个和陆家完全不同的人，不，准确的说他和大部分家族的继承人都不一样。
陆耀小时候和方修齐关系好，但他也同样很清楚方修齐只是把他当成一个便利的玩伴。
因为听话，善于迁就，没有主见，所以喜欢和他在一起。
他们的关系表面上是朋友，但是其实完全不平等。
虽然方修齐经常和陆耀说许慕云是个很好的人，但是陆要当时想的是，反正许慕云肯定和他们是同一种人吧。
高高在上，喜欢摆出一副救世主的姿态，觉得自己可以拯救别人。
但是这种人，往往能轻而易举的依靠一些小恩小惠得到别人的全心全意。
因为很温暖，因为是从来没接触过的东西，所以很容易沦陷。
这完全不是好事，因为他们往往能迅速抽身离开。
所以在许慕云向自己打听陆至行的时候，陆耀其实是不情愿告诉他的。
反而是重感情的人会被伤得最深，陆耀从小就知道了。
不过即使这样陆耀也没有办法拒绝许慕云的询问，因为对方顶着许家少爷的身份。
陆耀自己并不能向陆至行表现亲昵，这是他母亲告诉他的。
因为有感情的人就代表着有弱点，有弱点就意味着可以被抛弃，这是陆家主一贯的想法。
一直到叛逆期之前，陆耀都在想办法当一个好孩子，为了自己，也为了兄长。
可是之后陆耀看得到许慕云这个人，和他的想象完全不一样。
陆耀只能偶尔从窗外看到他们两个，但是仅仅是这几面就能清楚许慕云和那些人的不同。
并不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救赎，反而像是……想要弥补些什么？
在最初许慕云和陆至行相识的那几年，陆至行看起来依旧沉默寡言。
他们的相处模式基本是许慕云偶尔会来找他，两个人会一起聊天，或者读书，做任何朋友之间会做的事，不过陆至行往往只是默默地陪着他。
不过这些交流并不会超出陆家的范围，因为许慕云是一个非常有分寸的人。
看起来好像是感情的单方面付出，但是陆耀能意识到，陆至行看向大门的次数越来越多，甚至平时也不只是呆着小屋里。
就好像，在等什么人一样。
[哥哥，你很喜欢许家的那位吗？]
[……是你的错觉，只是他的身份好用而已。]
即使陆至行曾经这么回答过陆耀，但是陆耀也清楚，只有在许慕云来的时候，陆至行才会真正的露出笑意。
陆至行喜欢许慕云。
陆耀比所有人都更早意识到这一点，甚至可能比陆至行都早。
所以在陆父讽刺陆至行过分优柔寡断，什么都得不到的时候，陆耀第一次反驳了他。
在母亲玩味的眼神里，在父亲震怒的言语中。
[不要，把所有人都想得和你一样……]
陆耀颤抖着，恶狠狠地维护了甚至算不上相识的许慕云。
陆父出乎意料地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只是意义不明地讽刺的笑了一下。
就像他最喜欢做的一样，讽刺着年轻人的一切想法。
不过之后的事，恰恰印证了陆耀的话是对的。
在陆至行成年的那一年，他正式提出了搬出陆家。
没有任何人阻止，陆至行成年了，证明着他有自己做决断的权利，陆家也没有了必须照顾他的义务。
况且，直到成年陆至行也没有分化，只是个对陆家没有价值的alpha罢了。
陆耀那个时候隐约有了些陷入叛逆期的征兆，所以他直接去问了陆至行要去那里。
陆耀清楚自己没有任何拦住陆至行的理由，因为自己从来没有为了他做过什么。
但是当时的陆耀就是有这种感觉，这次陆至行走了的话，说不定就回不来了。
至少，至少陆耀想知道陆至行到底想去哪里。
[陆耀，你有什么一直在坚持的东西吗。]
[有，只是，我已经……]
[很累吧，一直坚持不喜欢却不能放弃的事。]
[……嗯。]
[我只不过是，有了更想坚持的事。]
[是吗，那我希望哥哥能做自己喜欢的事。]
[谢谢，这件事我应该……能坚持得久一点。]
这大概是他们兄弟之间第一次谈心吧。
陆至行搬出了陆家，之后陆耀从方修齐口中得知，陆至行和许慕云两个人居然搬到了一起。
那段时间，因为只有陆耀和方修齐能聊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所以关系变得比以往还好。
虽然不知道个中发生了什么，但陆耀却并不担心。
因为即使陆至行搬离了陆家，陆耀偶尔去公司的时候依旧能看到他。
陆至行的情绪非常好，即使是陆耀也能看得出来。
那段时间应该是陆至行最忙的时间吧，又要继续上学，还要来陆家的公司实习，平时要打工攒生活费，甚至还要隔三差五的去医院。
但是陆耀就是能看出来，陆至行只有此时此刻才是为了自己活着。
如果这就是兄长想要的东西的话，陆耀想让他一直和许慕云在一起。
陆耀当时不能随便打听许慕云和陆至行的事，所有基本所有的消息都是从方修齐那里打听到的。
两个人一开始好像闹出了不少乱子，毕竟两位都算从来没有自己负责全部的衣食住行。
不接受家族的帮助，两个刚成年不久的人光是养活自己就很费劲了，更不用说陆至行还在上学。
简直是鸡飞狗跳啊。
但是两个人小时候都是习惯照顾别人的性格，只是短暂的混乱过后就找到了合适的相处方式。
大概半年的时间，两个人的关系正式成为了恋人，相处模式也变得更加成熟。
这些都是方修齐笑着告诉陆耀的，虽然嘴角的笑容有些苦涩。
陆耀能感觉到陆至行是切实地抓住了自己想要的未来，真心为他们两个高兴。
如果能就这样离开了束缚他们的家族，未必不是见好事。
可是就在陆耀觉得陆至行这种幸福能持续下去的时候，陆至行居然出乎意料地回了陆家。
五年前刚回陆家的陆至行，简直陌生到了陆耀都觉得可怕的地步……
陆至行变得更沉默，更孤僻，仿佛什么都不需要。
只是疯了一样把精力放在了公司上，甚至连陆耀都不敢去询问他发生了什么。
陆耀问过方修齐，只是方修齐也不清楚许慕云和陆至行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知道陆父非常满意陆至行变成了现在这种冷漠的样子。
最终……还是变成了陆父说的那样。
[陆耀，这两年我知道了一件事。]
[甘于现状，只会什么都留不住。]
陆至行用拼命的成长麻痹自己，仿佛找不到任何除此之外的任何意义。
因为陆至行不仅仅表现出了惊人的天赋，还出乎意料地二次分化成了alpha，连方女士都开始正视他的价值。
陆耀清楚陆至行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所以他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迟来的叛逆期，是在陆耀成年后开始的。
陆耀开始跟着方修齐做一些在大人口中“不务正业”的事，甚至没要一个星期，不到三天陆家就放弃了陆耀。
虽然没有在明面上彻底抛弃他，但基本是一种陆耀做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
这在陆家是很正常的事，因为有更优秀的替代品。
之后整个陆家，就只有陆至行偶尔会关注陆耀，让宫助理去照顾他。
但是其实陆耀无所谓，因为自己总算为了兄长做了点什么。
总算弥补了一些他觉得自己几年前，完全没有为陆至行做过些什么的愧疚。
许慕云一直没有插话，直到陆耀停了下来才开口道：“我清楚自己做了很过分的事，他恨我也是理所——”
“不，不是这样。”陆耀出声打断了他，“全世界都在说服他应该恨你，他自己也是这样。”
[哥哥，为什么你要这么在意一个抛弃了你的人。]
[你要继续坚持你这天真的想法吗，真是可笑。]
[从小就有人告诉我，只有恨意才是前进最好的动力了。]
[是吗？可能你们说的对吧。]
“但是，不是他不想，好像是他做不到……”
陆耀终于抬起了头，直视了许慕云的眼睛：“我只是想告诉你，他真的很在意你。”
结果出来说了这么多，只是让我对陆至行更内疚了不少吗？
许慕云叹了一口气，想要反驳些什么却无从反驳。
“非常抱歉，您的说法简直完全不对。”但是却有另外的人出声反驳了。
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沉默的宫助理，居然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
宫助理的声音异常严肃：“恕我直言，这些都是您的臆断。”
“陆至行从来，一分一秒都没有恨过许总。”
“他只是觉得，你们这些完全没有给过他任何恩惠的人，去指责一个真心对待他的人这一点——”
“非常的，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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