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南，你少说两句啊。”常院长给躺在床上的陆至行换好了吊瓶，语气略带责怪的阻止了一旁说风凉话的方女士。
如此明显的情绪外露对常女士来说可不常见，大概是因为身边是比较熟悉的人所以才这样的。
方女士却完全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继续挑眉看了眼一言不发的陆至行道：“怎么，我说错了？”
“一个身体健全的成年alpha，甚至有自己的oga伴侣，还能把自己搞来医院里。”
“我要是你的话，我都要丢脸的昏过去了。”
陆至行依旧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咽下了药丸。
常院长叹了一口气，一褪下手套一边继续帮方女士说话：“她就是对熟人嘴毒了一点。”
“你知道的，她心不坏，就是说话比较直接。”
这话由常院长来说些奇怪，因为是她这个外人来帮他们母子和解。
但是方女士和陆至行聊天一直是这个调调，要是没人在一边解释的话，肯定会不欢而散。
“嗯，我知道。”陆至行点了点头，终于说话了。
毕竟方女士还来看他了不是吗，相比之下那位陆家主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可惜方女士显然对他们的好心不领情。
“嗯？刚刚我的耳朵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方女士歪了歪脑袋，已经显露了些许年纪，却依旧面容姣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
“我是个好人？我活了四十年都不知道这件事呢。”
方女士毫不客气地伸手挑走了一旁替病人剥好了的葡萄，继续慢悠悠地说道：“我只是担心，要是你死了的话，我去哪里找这么好用的人呢？”
“好在你的身体和脑子都还没出大问题，不然现在再去培养一个孩子可太费劲了啊。”
常院长叹了一口气，只是帮方女士把葡萄皮扔掉，而没有继续反驳这句话。
因为方女士大概确实是这么想的，她实在是一个心里没有什么亲情观念的人。
对她来说永远是利益大于一切，也许就是凭借这一点，她才活的这么好。
“你还有陆耀。”陆至行也习惯了她的说话方式，甚至默默地提供了建议，“最近陆耀也开始努力钻研家业了。”
然后陆至行也慢条斯理地从方女士刚刚的话里挑问题：“不至于是从零开始。”
常院长默默地摇了摇头，继续坐到了一边安静地削苹果。
“呵，陆耀。”方女士喉咙里发出了一丝嘲讽般的气声，仿佛是听到了什么甚至不值得一笑的笑话。
这种明显不把对方放在心上的语气，连常院长听到了都默默地握紧了手中的水果刀。
随手把咬了一半的苹果丢掉，方女士拍了拍衣服起身漫不经心地说道：“既然你还活蹦乱跳的，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那么，希望你早日恢复，尽快回公司继续工作。”
方女士挥了挥手，打开了病房的门，然后顿在了门口。
“怎么了吗？”常院长第一个意识到了不对，当即放下水果刀起身询问道。
“……”
方女士沉默了一会，才回答道，“没什么，只是走廊里有点黑，吓了我一跳而已。”
“不用在意我，做完检查你们好好休息吧，晚安。”
说完方女士就侧身关上了门，不知道为什么，她声音里仿佛带着些愉悦的笑意。
闭眼适应了一下外面耀眼的灯光，方女士过了一会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向了拐角处的人影。
“这不是慕云吗？”方女士笑着向拐角走去，浅声询问道，“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啊呀，不会又是来陪弟弟的吧？”
面对如此明显带着讽刺意味的话，许慕云也只是得体地笑着打了招呼：“方女士，好久不见。”
许慕云刚刚在门外就听出了方女士的声音，并且稍微为了方女士居然会来看陆至行这件事有些吃惊。
毕竟许慕云姑且和方修齐还算得上熟，对方口中的方女士可是个完全不顾及亲人的性格啊。
虽然刚刚许慕云在门外不小心听到的那句方女士说的话还挺讽刺的……
“嗯？怎么不说话？”方女士笑着走到了许慕云身前，脸上的表情越发愉快，“生气了？”
性格真恶劣啊，许慕云毫不客气的五十步笑百步。
许慕云笑眯眯地往后退了一步，笑道：“谢谢您的关心，许知问的状态已经好了很多了。”
真没意思，方女士一下子就失去了打趣的心情。
“算了。”方女士失了兴致，便直接问道，“你是来看陆至行的吧？”
“又在吵架，真无聊啊。”
方女士毫无感情地评价着他们的婚姻：“所以说你们才是年轻人啊。”
“我已经结婚快三十年了，完全没有吵架过。”
许慕云笑了一下，对这件事倒不是很意外。
只要拥有亲密关系，就不可能完全不发生矛盾。
即使是许论尘和喻女士，也曾经吵过一次，虽然是为了许慕云和他母亲的事……不提也罢。
因为方女士和陆先生是纯粹的利益交换的婚姻，两个人对彼此完全没有感情，也没有吵过架吧。
完全不在意对方的任何想法，也懒得去和对方争个对错。
“真厉害啊。”不过许慕云想是这么想，明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是怎么做到的呢？”
不过许慕云不觉得方女士会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随口问了一下罢了。
毕竟现在灯还亮着就代表陆至行还没睡，不过一会就不好说了。
所以许慕云想先去找陆至行。
虽然……也不知道能和陆至行说些什么就是了。
可是方女士居然真的陪他聊下去了。
“这很简单啊。”方女士笑了一下，眼神里充满了戏谑的意味，“他只要一展现出想吵架的意图，我就甩脸子走人不就行了。”
“咳，咳咳。”许慕云没忍住被呛了一下。
怎么说呢，还真是别出心裁的方法。
见许慕云没控制住情绪，方女士的表情显然又明朗起来：“我可没这么多精力去照顾别人呢，我自己的心情好不好最重要了。”
“人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所以我活着就是为了我自己罢了。”
“如果做什么事都想这么多的话，你不累吗？”
许慕云愣了一下，转头对向了方女士盯着自己的眼睛。
方女士，这是在开导他？但是为什么？
其实许慕云大概清楚方女士是什么样的人，她活着确实只是为了自己。
年轻的时候不在意权利，就随心所欲的和方家断绝了关系，自己出国追求梦想。
等年长了野心回来了，又将自己的婚姻作为赌注，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肆无忌惮地追求权利。
能利用的人就利用，不能利用的人就随心所欲地甩开。
对自己的孩子也没有什么认同感和保护欲。
不能说方女士是完全正确的，但是她确实是个活的很自由的人。
和许慕云完全不一样，方女士这一生完全就是为了自己活着。
而许慕云确实是一个“做什么事都会想很多”的人。
考虑到家族，考虑到母亲，考虑到爱人，许慕云在意的东西太多了，而他却不能做到面面俱到。
所以才痛苦。
“啊，可能确实会有一些累吧。”许慕云勉强地勾起了嘴角，没想到他居然会和方女士聊这种事。
大概方女士也没想到吧。
“人活着还是要自私点才舒服。”方女士笑着拍了拍许慕云的肩膀，最后留下了一句话就转身离开了。
今天晚上发生的这场谈话对方女士来说，也只是一个小插曲罢了。
许慕云默默地在原地站了一会，才起身往依旧亮着灯的病房走去。
“咔哒。”是门打开的声音。
常院长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准备敲门的许慕云，冲他点了点头：“陆至行还没睡。”
“晚上我会来锁门，十点之前记得离开。”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常女士就带着东西离开了。
不意外的原因是常院长都认识方女士几十年了，很容易从她的状态里看出发生了什么。
“谢谢。”许慕云缓缓地吸了一口气，才打开了门。
“嗯？还有什么事——”陆至行听到了开门的声音，遂抬头准备询问。
话说道一半就顿住了，看到许慕云的时候，陆至行的眼神里居然有些茫然。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陆至行默默地皱起了眉头询问道：“是宫……”
“不是宫助理说的。”许慕云拉开一帮的椅子在病床旁边坐下，拿起了一旁的水果刀。
“想怪的话，你就去怪多管闲事的许知问好了。”
许慕云笑着挑了个圆得非常漂亮的苹果，毫不客气地出卖了自己的弟弟：“那家伙简直把全世界的电话都打了个遍啊。”
“真是的，害我还得应付这么多人。”
陆至行沉默了一会，才闷闷地开口道：“……抱歉。”
“你为什么要抱歉啊。”许慕云继续努力从已经被削的奇形怪状的苹果上切下几块果肉来。
“是我要道歉才对。”许慕云叹了一口气，放弃了这个苹果。
“是我太急于告诉你这些事，却完全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
最近一直在发生些糟心事，每年母亲的祭日许慕云又都会心情不好，确实是他不冷静了。
许慕云是不想让陆至行和自己分开后埋怨自己，才想把所有原因告诉他。
没想到看起来是适得其反了啊。
“我对许家有恨意，却也有爱意。”许慕云默默地放下了水果刀，闭上了眼睛，“我这两者都割舍不了。”
“抱歉啊，我就是这种人，让你困扰了吧。”
“没关系，我知道这一点。”陆至行微微地探身，取走了那个已经有些奇形怪状的苹果。
“但是我不在意，就像你也没继续追问我为什么会在这个研究中心一样。”
陆至行咬了一口苹果，继续说道：“任何人都是有秘密的。”
“而这些秘密里又会有一些自己控制不了的事。”
“如果你不能去恨许家的话，我就来替你恨好了，你不会对不起任何人。”
人与人之间是没有联系的，陆至行一直知道这一点。
但是无论如何，陆至行都不想和面前的这个人失去联系。
“……是吗。”许慕云垂眸，眼神里是从来都没有过的柔软情绪。
至少此时此刻，在这个地方许慕云不想去想这么多了。
就像方女士刚刚说的一样，不论心里有多少想法，人类归根结底是自私的动物。
“那……你可要快点好起来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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