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常皓停住的手慢慢扬起，又甩了两下，指尖落下时，他挑眉问：“写哪？”
周漾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从书包里拿出记事本，翻到中间部分，“这。”
常皓走过去，接过笔，记事本上记着很多的东西，还有一些同学的联系方式，林麦和宋昭的都在里面，他们两个的名字并排在一起，不觉拥挤，倒像是不可分割的整体。
周漾点了点下面的横线，“你写这。”
常皓握着笔落下，笔油染黑了纸张，圆点一点点扩大，灯光拂上少年的脸，双眼皮褶皱慢慢舒展开，半垂的眼睑挡去了些许光泽，没人知道他想什么。
周漾见他迟迟不动笔，仰头去看，清澈明亮的眸子里漾着光，光影浮动中有人影缀在里面。
那人的眼睛漆黑绽亮，比星辰还璀璨。
周漾没催，静静等着。
常皓撩起眼皮，和她眼神对视上，眼尾一挑，什么也没说话，拉过她的胳膊，写下了一行数字，是他的手机号。
他写的时候很认真，眼睫垂下，映出一排浅淡的影，绵延间勾勒出一弯弧，延伸到鬓角处。
周漾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在她胳膊上写，忽闪着长睫不知道说什么好，胳膊上的触感太灼热，她一下子不敢呼吸了，直到他松手离开，她才吐出一口气。
憋气的感觉太难受，她脸上好像充了血，耳后根都是红的。
“你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完整的话。
常皓把钢笔塞她手心里，点点头：“嗯，挺好。”
周漾看看他，又看看胳膊上的数字，眼睫颤抖得更快了，好？哪里好了？不是有本子吗，干嘛要写她胳膊上。
她刚要问，干嘛写胳膊上，林麦扒着门框探头出来，“漾漾，你喜欢吃什么水果？”
周漾下意识把胳膊藏身后，似乎怕被看到，还把有字的那面转到了里面，吞咽下口水，“都、都好。”
林麦眨眨眼，“漾漾，你怎么了？”
周漾：“嗯？什么？”
林麦说：“你脸好红。”
周漾：“……”
旁边传来轻笑声，很短促的笑声，不细听的话根本听不到，周漾眼角余光瞟了他一眼，收回视线，捂上脸，“可能是热的吧。”
说着，她顺手拿起茶几上的本子扇了扇。
林麦不疑有他，又问：“校草，你吃什么水果？”
常皓说：“都好。”
林麦点点头，退回去，下一秒又探出头，促狭道：“你们没事吧？”
周漾：“没事。”
常皓：“没事。”
两人异口同声说道。
这下林麦更觉得不对劲了，刚要说什么，宋昭叫了她一声：“祖宗你干嘛去了，水还流着呢，到底洗不洗啊？”
“洗。”林麦再次折回厨房。
客厅里刚刚被吹散的异样好像又悄然回来，街道上有车驶过，车灯很晃眼，无意中扫过，恰巧落在玻璃窗上。
那辆车停下的时间有些长，影迹飘动间透过玻璃窗晃上周漾的眼，她眸子微眯，拿着笔半晌没动。
“不做？”常皓的声音传来。
周漾回过神，“哦，做。”
藏在身后的手出来，指尖刚碰触上卷子，突然想起什么，又藏了回去。
常皓轻笑一声，“怎么？你打算一直这么藏着？”
“……”周漾心说，还不都怪你。
常皓轻抬下巴，“卫生间在那。”
周漾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是叫她去洗了，她放下笔，去了卫生间，没多久里面传来水流声。
常皓勾过椅子坐下，刚要拿卷起，看到上面的粉色记事本，喉结微微滚动一下，拿起笔，打开记事本最后一页，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
周漾出来，林麦勾了勾手指，“漾漾，来吃苹果了。”
周漾刚要坐下，身侧传来声音，“等等。”
她低头去看，只见常皓拿起纸巾轻轻擦拭了几下椅子，林麦吐出舌尖，“对不起，是我不小心弄湿的。”
接着还不忘夸一句：“校草真细心，来，奖励吃个苹果。”
周漾和常皓同时伸手去拿苹果，指尖无意中触上，一秒后，她猛地缩回手，规矩放在膝盖上，动也不动。
“给。”突然眼前出现一块苹果。
她注意力放在了捏着叉子的手上，指尖那里有道浅浅的痕迹，是钢笔印，应该是他写手机号时不小心划上的。
想到他写手机号，又想起他握着她胳膊的情景，眼皮无意识快速跳了一下。
胳膊那里无端传来热感，她抿唇，悄悄移向身后。
“给。”常皓又说了一次。
“卧槽！皓哥，你区别对待。”周漾出来前，宋昭闹着要常皓给他拿苹果，常皓懒懒靠在椅子上，眼皮都没抬，说了句：“没手？自己拿。”
宋昭：“我够不到。”
常皓：“够不到别吃。”
听听这像人说的话吗，最让人伤心的是，这才几分钟的功夫，他人就变了，周漾没要，他主动拿。
宋昭拍着茶几说：“皓哥你偏心，你重色轻友，我不服。”
这下周漾更不敢接了，抬头说：“不是那样的，我、我给你拿。”
伸手去拿的时候，常皓倾身，把手里的苹果塞进了宋昭嘴里，“吃吧。”
这块苹果是里面最大的，宋昭嘴被苹果堵住，说不出一句话。
林麦给了他个白眼，“幼稚。”
转头对周漾说：“漾漾，吃橘子。”
“好。”周漾点点头接过，剥开刚要放嘴里时，感觉到有人在看她，她转头，问：“你…吃？”
常皓终于舍得移开椅子，倾身上前，胳膊伸出一点，宋昭开口道：“我皓哥最讨要吃橘子，他说过，那种酸酸的根本不是他的菜。”
说完，扬眉道：“对吧，皓哥。”
常皓探出的手慢慢缩回，给了他个冷脸，“记性挺好。”
“那必须滴。”宋昭傻笑着把草莓端他面前，“吃这个，这个甜。”
手收回时去对周漾勾了勾，“小周周，给点橘子。”
林麦拍打他的肩膀，“盘子里不有吗？”
宋昭笑得有些讨打，“嘿嘿，我就想吃周漾剥的。”
周漾把橘子递给他，宋昭接过，林麦翻了翻白眼，然后也从周漾手里拿了一瓣，三人相视一眼，咯咯笑出声。
画面挺好，但就是有些扎眼，常皓看着这幕，苹果咬得咔哧响，听着还有些瘆人。
周漾无意中和他眼神撞上，见他脸色不好，下意识朝一侧移了移。
宋昭这没眼力架的，又来踩踏了，“皓哥，小周周剥的橘子可好吃了，你不吃真是浪费了。”
常皓：“……”
没等他们吃完，常皓把物理习题一摔，“行了，拿笔，讲课。”
常老师秒上线，谁也不敢再逼逼，乖乖拿出笔听起来，也不知讲了多久，林麦揉着脖子抬起头，朝窗外一看，天都黑了。
常皓停下笔，“都会了吗？”
他讲的是基础，宋昭和林麦底子好，纷纷点头附和：“会了。”
周漾咬着鼻尖低头看题，眉梢蹙着，看样子还有不懂的。
常皓把物理习题合上，“时间不早了，明天再继续。”
宋昭提议：“要不明天还来我家得了，我会提前备好吃的喝的。”
林麦举手赞成，“别忘了给我买可比克，番茄味的。”
“忘不了。”宋昭问周漾，“小周周，你吃什么？”
周漾摇头：“我不吃。”
她没吃零食的习惯，以前爸爸妈妈在的时候都没有，现在他们不在了，更没有了。
“皓哥，你呢？”
“随便。”
常皓把书本装书包里，淡声说：“你送林麦回家，我送周漾回。”
林麦多嘴问了句：“校草你和周漾顺利啊？”
常皓：“嗯。”
等宋昭和林麦上了车，宋昭才反应过来，不是，皓哥住城东，周漾住城西，他们顺的哪门子路。
他和周漾顺路还差不多。
车没走远，他急忙给常皓发了微信。
[皓哥，你和麦子顺路，我和小周周顺路，要不要换下。]
彼时，常皓正拿着手机逛淘宝，看的都是关于物理方面的书，微信进来，他看了一眼，没回，直接退出。
街道上霓虹灯闪烁，光影落在车窗玻璃上，映得人脸晦暗不明，常皓的脸就这样一会儿亮一会儿暗。
再亮起时，周漾转头看过来，“我记得你家是城东，不顺路的。”
常皓偏头，因为角度关系一半脸缀在阴影里，脸部轮廓有些虚晃，连带着也隐去了眸底的神色。
喉结滚动，他说：“城西也有，今晚我住那。”
周漾：“哦。”
不知道是凑巧，还是同样的倒霉，周漾刚从车上下来，还没来得及和常皓说话，便看到了前方路边上倚着树抽烟等候的人。
短袖深色衬衣，薄料黑色裤子，嘴角叼着烟，见到周漾来，大步走近，“周漾。”
周漾顿住，“二叔。”
周敞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扔周漾怀里，“你二叔好心，见不得你受累，这是给你和你奶奶租好的房子，你们明天搬过去。”
“我们没打算搬。”周漾把钥匙扔还给周敞，背脊挺直道，“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
“臭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不是。”周敞瞬间来了气，刚要抬起手打人，瞄到几步外的身影，手又放下，“好啊周漾，怪不得现在这么大脾气，原来是交男朋友了啊。”
他努努嘴，压低声音，“欸，他知道你什么情况吗？知道你没爹没妈还要赡养奶奶吗？”
周敞边说边凑近，“知道你耳聋——”
话没说完，周漾用力推了他一把，周敞没站稳，摔倒在地，他骂了声：“臭丫头你敢推我！”
爬起来要打人，被飞来的书包砸个正着，常皓跑过来，护在周漾身前，眼神狠戾道：“滚！”
周敞不傻，知道打不过，骂了句：“狗杂种。”
转身跑了。
看着远去的身影，周漾身体的力量好像瞬间被抽走了，那句“耳聋”反复在脑海中回旋。
昔日那些嘲笑她的话再次涌上来，搅得她头痛欲裂，受不住，她缓缓蹲下，忍了许久的泪顺着眼角流出。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到了一双雪白的运动鞋，运动鞋的主人弯腰摸上她的头。
“哭吧。”我会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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