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

    面对典吏的再次询问,贾友善坦诚道:“我去银铺取银,是因为要购置店面,好开办分店。官爷若是存疑,可去牙行询问,或去找长灯街的荀子云,他们都可为我作证......”

    听着贾友善的辨词,负责堂事笔录的典吏执笔一阵速写。

    一旁,王剑春给身旁的衙役交待了几句,衙役闻言点了点头,快步向衙外行去。

    此时,已经接受过盘问的李易正好奇的打量着中堂的布置。

    衙门中堂也叫思补堂,是调查案件,处理民事纠纷的地方,还兼有典吏在办公时临时休息以及和同僚们商议政事的作用。

    四处打量一番,最后李易将目光落在北墙下一张不起眼的小桌上。

    小桌旁,一位身穿常服,面容端正的中年人正在闭目养神。

    在其对面,还坐着一个拿剑削梨的英气女子。

    李易看着对方清丽白皙的侧颜,总觉得有些熟悉。

    青衣、长剑,以及那英气的眉......

    是她?

    李易立时想起了灰石铺前,曾送给他一盆酸桔的‘好心人’。

    北墙,松鹤图下。

    谢婵似有所觉,转头看向李易所在的位置。

    四目相对,李易回以微笑。

    虽然那些桔子并不好吃,但对方起码在他生意惨淡的时候关照过他。

    这是情分,要记着。

    谢婵面无表情的看着李易,手中削梨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盲削?

    李易目光彻底被女子手中的梨和剑吸引。

    待谢婵削好了梨,准备享用时,李易方才注意到对方冷漠的脸,以及微微眯起的双眼。

    轻咳一声,李易收回了目光。

    此时,中堂内陆陆续续已经聚集了十几位与案件有关的人员。

    银铺掌柜季福。

    季福的侄子季平。

    银铺隔壁胭脂店的老板许三娘。

    失银当天取了所有存银的贾友善。

    有意向贾友善出售店面的荀子云。

    巡夜更夫李易、孙成。

    以及昨日给徐记银铺修过房墙的石瓦匠宋丙。

    还有其余数位与银铺有过交集的人候在中堂,等待典吏问话。

    总之,只要失窃当天跟徐记银铺有点关系的,都被‘请’到了衙门。

    时至中午,经过一圈询问调查后,王剑春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

    此时北墙松鹤图下只剩下一张闲置的桌子,原先坐在桌旁的两道人影均已消失不见。

    ......

    府衙公堂。

    府尹苏文山将刚录好的卷宗过目了一遍。

    一旁,府丞崔怀问道:“大人觉得此案如何?”

    苏文山摇头:“现场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应当是人为,若是牵涉妖崇,丢失的就不会是三千多两银子。”

    “大人可有眉目?”

    苏文山闻言将卷宗递给崔怀,沉吟道:“徐记银铺是营国府徐家产业,掌柜季福只是代为管理,不排除他监守自盗的嫌疑。”

    “季福的侄子季平在银铺里担任称银伙计,其生性好赌,也有盗银动机。”

    “还有同悦酒楼的伙计李易,其白日里不得清闲,却还要在夜里去当更夫。

    更夫月钱极低,多是些老人去做,他为何又要去干这吃力不讨好的活?”

    崔怀思忖道:“许是他早就盯上了银铺,但碍于府城宵禁,不好动身,于是便假借更夫身份,好方便夜里行事。”

    苏文山点头道:“此人亦有嫌疑。”

    说罢,苏文山继续道:“还有一个是当天给银铺修补房墙的石瓦匠宋丙,据季福所言,宋丙修补的恰是库房的门墙。”

    目光扫过府丞、堂事以及数位典吏。

    苏文山拱了拱手,肃然道:“秋末京察在即,城中盗案却是不能不破,还请诸位不留余力,协助本官尽早平息城内乱象。”

    ......

    思补堂,经过简单讯问核对后,典吏便放行让众人离去。

    不过在离开时,典吏有言,凡是与参与讯问之人,均不准离开府城,去往别处。

    李易对此并无意见,他好不容易在府城有了稳定工作,又岂会随便离开?

    将银铺案当做一个小插曲后,李易便又恢复了白天上工,夜里加班的充实生活。

    然而,两日后的清晨——

    正擦着桌子,听着客人谈天说地的李易却再次被捕快带到了衙门。

    这次是衙门的公堂。

    公堂内,两边的衙役手持水火棍,看向李易的目光就宛如看到了十恶不赦之徒,异常冷硬。

    公堂之上,面色肃然的苏文山猛拍惊堂木,高声喝道:“升堂!”

    李易眉头一跳,目光落在了苏文山威严冷峻的面庞上。

    “李易,你可知罪!”

    “回禀大人,草民不知。”

    “好一个不知!”苏文山疾言厉色道:“你借更夫之便,心怀歹念,于三日前盗取徐记银铺白银共计三千六百余两,此事已然事发,你还不认罪!”

    “......”

    李易睁大眼眸,看向再度敲响惊堂木的苏文山。

    “大人,草民......”

    未等李易辩解,苏文山再次沉喝道:“孙成已经招供,你还有什么话说!”

    按刑房笔录上的陈词,最有助于李易摆脱嫌疑的便是能够证明李易没有作案时间的孙成。

    两人结伴打更,若是盗银者为李易,那么孙成就必然知情,或是共犯!

    苏文山紧盯着李易的反应,试图从中找到破绽。

    公堂中,李易此时反而冷静下来。

    方才他下意识以为府尹是要拿他和孙成顶罪,想要坑陷于他。

    不过稍一思索,李易便搁置了这个想法。

    在酒楼任职小二时,他没少听闻苏文山的清名。

    其人出身贫寒,幼年时曾因家中拮据,姊妹缺衣少食而离家出走。后来得贵人资助,奋发读书。

    便是为官之后,苏文山也一直保持幼时德行,清廉中正,在太康府颇有清名。

    想起眼前眼前这位府尹的一些过往,李易面露思索之色。

    “李易,你不发一言可是已经服罪?”

    下首,李易摇头道:“大人不必诈我,窃盗之事实乃与我无关。”

    眼下之世,断狱审问之时多用五听法、智断法,以及诈取、谲用和诱获之法。

    此时李易已然回过味来,苏文山用的恰是那诈取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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