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腊月以来,老太太身体便不太好。人老了,耐不住冷,炭火盆烧的旺些就上火,略停一停便起了风寒,下火的退烧的,一剂剂汤药喝下去,老太太嘴里泛苦,没有胃口,人瘦了许多。
婉清一天两次去请安,陪老太太说说话念念经书,又从周家庄子上搜罗一些果菜干,都是庄户人家秋天晾晒的,虽不及新鲜瓜果美味,但煲汤煮粥也别具一番风味,有了这些,老太太胃口总算好了些。
婉清见屋外阳光正好,白雪化的干净,笑着对老太太道:“我让红叶将牛牛抱过来给您请安。”人老了,难免感到寂寞,跟前热闹些,病才好的快。
老太太躺在床榻上,微微摆手:“别让他来,他人小,染了病气再遭罪多不好。”
婉清应了,其实她也舍不得抱牛牛出来吹寒风,但老太太这病了七八天了,每日躺在床上除了喝药便是昏昏沉沉的睡着,总这样下去,精神头一日比一日差。
老太太喜欢下棋,但现在下棋费精神反而不好,念经书给老太太听,虽能静心却太枯燥,念几页老太太就睡着了。白天睡得多,晚上便睡不好,邹嬷嬷悄悄对她说,老太太这几日夜里辗转反侧睡不安稳。
婉清思索后,悄声让秋葵回梧桐小院取几本话本来,等老太太喝了药睡了一刻钟,悠悠转醒的时候,婉清已准备好了茶水点心和瓜子花生。
如同听戏一般,人多才有趣,婉清让老太太身边的几位嬷嬷围坐在老太太身边,前面一溜长桌,摆着瓜子和花生,然后她翻开第一页,朗声读起话本。
老太太不惯听这些,指着她摇头失笑,不过,念着婉清的心意,也没让停下来。
老太太身边的嬷嬷都是把规矩刻在骨子里的,就算听的兴趣盎然,脸上依旧是四平八稳的微笑。只邹嬷嬷很快明白了婉清的用意,听到精彩处拍掌赞叹,又使眼色给其他人,如此这般后,婉清的话本读到三分之一时,嬷嬷们放开了手脚,听着讨论着还嗑着瓜子。
“这忘恩负义之人竟然能高中状元,真是天理不容!”
“可怜了为他苦守十八年的王家姑娘!”
……
婉清暗中留意老太太的神情,见她轻皱眉头,知老太太听进去了,便继续读下去,读完半本,天色发昏,婉清停下来,喝了一杯茶水后,笑着问道:“老太太,您是让小丫鬟接着读,还是明天听我读?”
老太太哼道:“促狭鬼,敢来打趣我了。”脸上却没有生气的模样,眉眼里带着笑意,指了个小丫鬟:“你来读完,省的我跟前这群老骨头晚上想的睡不着觉。”
屋子里哄堂大笑,婉清笑着起身告退。
等第二日,邹嬷嬷偷偷的对婉清道:“昨夜老太太一觉睡到了寅时,真是多亏了娘子。”
那便是有用的!婉清放下心来,除了每日里为老太太读话本,还另请了说书女先生为老太太解闷。
邹嬷嬷见老太太病好了许多,笑着道:“婉清娘子真是细心又孝顺。”
老太太咽下发苦的汤药,想起婉清读话本时间过长而沙哑的嗓音,欣慰的点点头。
婉清回到梧桐小院,从书架上挑了几本游记,又让春芜去外面书铺买了十几本话本,等周以安回来,让他下朝后托小太监或者小宫女给淑妃送过去。
次日,宫女捧着二十本书回到淑妃的宫中,淑妃木楞楞的坐在床榻上发呆,眼神空洞,脸色蜡黄,只死咬着嘴唇双手紧紧抱住膝盖。
宫女眼眶发红,跪在淑妃床榻前劝道:“娘娘,您哭出来,您别这样压抑着自己,奴婢好害怕。”
淑妃眼眸不眨,恍若未闻。宫女忍不住哭出声,娘娘已经两天没吃没喝了,就这么坐着不眠不休,之前好不容易养胖一些,现在脸颊上一点肉也没了,再这样下去,身体如何吃的消?宫女顾不得尊卑,跪行两步,伸手摇晃着淑妃的胳膊:“娘娘,您就算不顾惜自己的身子,也要为太太想一想,若太太看见您这样,该多伤心啊?”
淑妃猛地攥紧了手指,眼泪滚落,若不是不想母亲伤心,她早就死了!
宫女见淑妃有所松动,哭着去握她的手:“还有老太太,她老人家年纪大了,经不住啊!您为着老太太,也要顾惜自己啊。”
淑妃闭上眼睛,死死咬着嘴唇,最后失声痛哭:“我该怎么活下去?我觉着他好恶心,我也好恶心。”她说着就想呕吐,趴在床边干呕了许久,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宫女心疼的抱住淑妃,泣不成声:“娘娘,您是满门忠烈的周家嫡女,您不能这样说自己,在奴婢心目中,娘娘永远是最好最好的人。”
淑妃哭的喘不上气,眼神厌恶无比:“我想死,也想让他去死!”
宫女猛地一惊,连忙去捂淑妃的嘴:“娘娘,小心隔墙有耳。要不然,奴婢偷偷出宫告诉大太太和老太太,或者明日去找将军,请他们为您讨个公道。”
淑妃闭了闭眼眸,掩去眼中的憎恨,良久,满心酸涩的哭着摇头道:“不行。”
这天下终究姓慕容!若让家人知道了,只会徒惹他们伤心罢了!还有周家一百多年的清誉,不能被她一人给毁了!
梧桐小院,周以安回忆着淑妃宫里来拿书的那个宫女的神情,眼眶红肿,见到他似乎有话想说,却不知为何没有说出来!
难道娘娘出事了?
周以安眉头蹙起,放下手中的毛笔,去内室与婉清说了一声,便使长安去备马,迎着夜色往庄子上去。
婉清望着他急步离去,心里渐渐弥漫起不安。
庄子上,大太太一听周以安的话,蹭的一下站起身,大喊着让婆子去备车,她现在就要进宫。
“母亲,这个时辰,宫门已经关了。”周以安上前扶大太太坐下:“明天早上,儿子送您进宫,您别着急。”
大太太急的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转圈:“你姐姐的性子太纯善,吃了亏只会往肚子里咽,我怎能不着急?!都怪我,为了和你置气,已有两个月未去瞧她,若真出了事该怎么办?”
但无论她多么急切,宫规森严,大太太终要等到次日才能去宫里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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