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死关的一个月后, 韩舒苒出了两个本子,这次她很犹豫,要把哪个剧本给前辈看。两个本子她其实都满意, 都可以拍, 只是她不确定, 前辈会偏向哪一个本子。
李在镕是得知韩舒苒卖了四个剧本后才估摸着她新剧本应该是写完了,不然没空跟那些片商周旋。换句话说,脑子多少有点问题后辈剧本写完还不来找他,九成九又要出幺蛾子,他就找上门了。
被堵在家门口的韩舒苒很无奈, 这哥鼻子怎么就那么灵?
消息很是灵通的前辈进了门后自顾自的往书房走,压根不搭理房主说的啥要不要喝点什么之类的废话,让她赶紧的别磨蹭,剧本呢?
已经打印好的剧本一分为二, 后辈很老实的跟前辈说,我没想好选哪个立项。
“又来这套?”李在镕都不知道是应该夸她转行当编剧可以化身码子机,还是应该骂她,你还记不记得你是个导演,“都给我,看了再说。”
目前职业更偏编剧的韩作家犹豫着问,“你想看女主视角的还是男主视角的?”先后把两个剧本递过去, “故事本质上是一个故事,两个本子能融合为一个剧本,只是那么做篇幅太长, 也有点考验观众,估计不太好卖。”
“长怕什么,我们又不是盯着一百二十分钟的商业片去。”李在镕不觉得这是问题, “边上待着去,先让我看剧本。”
同一时间,郑宇盛也在看剧本。不是李正宰拿给他看的,他跟兄弟约了晚饭,兄弟还没到家,他先进了兄弟家门,电视机前的茶几上就放着两个剧本,他随手拿起来翻翻,这一翻就停不下来了。
分别身处男、女朋友家的演员和导演第一次翻开的恰好是不同视角的本子,导演看的是男主视角,演员看得是女主视角。按故事走向来说,其实一个故事,一对恋人的故事。
看剧本的两人都看过剧本创作者的出道作,这个本子有点像是出道作那对恋人的另一个走向,平行时空发生的故事。
稍微回顾下前情,在作家的出道作里,大学里相知相恋的情人在热恋期后没熬过日常相处而分开。在新的剧本里,大学里相知相恋的恋人们安安稳稳渡过了所谓的倦怠期,归于平淡温馨的‘老夫老妻’进程。
剧本开篇就是情侣们各自带着家长在商量婚礼要怎么举办。整个故事就围绕着婚礼展开,以双方父母的相见礼为开端,到身披婚纱的新娘在神父前许诺‘我愿意’而结束。
郑宇盛看的是预备役新娘的视角,新娘对婚礼的心态是即期待又畏惧,新娘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在怕什么,还曾跟朋友开玩笑说,这可能是婚前恐惧症。但他们必须得结婚了,因为她怀孕了,意外怀孕。
在有恋人,同恋人相处的还很不错的情况下意外怀孕,国家又不允许打胎,那孩子当然是生下来,随后就是必须提上日程的婚礼。
这版的剧本里并没有直接表述新娘想不想要生下这个孩子,在新娘的视角里是新郎对孩子的到来没有那么欣喜。哪怕他们已经在筹备婚礼,哪怕婚礼某种程度上就是为了迎接孩子的到来。
婚礼象征着两个家庭的结合,已经不单单是小年轻谈恋爱只要照顾好彼此就可以的事情。双方家庭其实算得上门当户对,都是小有资产的中产阶级,各自的父母对子女也都很爱护,也都满意孩子的结婚对象,这场婚礼没有什么大的矛盾,能说得上冲突的也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类似男方的父母更想要传统婚礼,家里的长辈比较老派,还需要回乡举行仪式。女方的父母更想要西式婚礼,他们家信教,要在教堂举行。两边父母在跟各自孩子聊起婚礼形式时说得都是自己想要的,同时也说那边要是有别的想法也可以再商量。
年轻人们商量出来的结局是,办两场。教堂一场,家乡一场。这个解决方法虽然没有让双方父母都很满意,但双方父母也没反对。
剧本里的所有矛盾都是这样,都是关于婚礼筹备中的一些很琐碎很平常的小事,它们都不算大矛盾,它们都会在几轮试探后选取中庸之道,平缓的解决。
新娘视角的剧本特殊的点在于,她一直在无意识的试图操控新郎的想法。还是那个婚礼到底是老式还是新式的小麻烦,新娘跟新郎聊到底用哪种方式举办婚礼时,从未真正表明过我更想举行新式婚礼的立场,也没有说过一句,我不喜欢老式婚礼。
新娘做的是跟新郎说,我自小就期待披上白纱,自小也期待我的白马王子掀开我的头纱吻我。新娘带新郎去见她出生时给她受洗的神父,介绍双方认识后,神父很自然的跟‘异教徒’温和的传教,诉说上帝会如何祝福新婚夫妻阖家美满。
新娘的一位朋友刚好也要结婚了,他们举行的就是新式婚礼,新娘陪朋友去试婚纱,一时好奇也穿上婚纱拍摄给新郎,问他好不好看;新娘也去试了韩服正装的婚礼大礼服,妆发全齐,古装造型的厚重头饰身上的首饰,都让已经有了早孕反应的新娘有些辛苦,她是和新郎一起试礼服的,穿着礼服的她有些被累到了,让新郎看着很舍不得。
新郎差一点就改主意了,他不太在意婚礼的形式,更多是爸妈在意。那与其选择让小妻子更辛苦的老式婚礼不如就去教堂,但新郎的妈妈说,可以不用那么正式,走个流程么,新郎就改了注意,不如就两个一起好了。
那岂不是会让新娘更辛苦?不是啊,分开办,两边都只是走个流程,还好吧,新娘也没有反对啊。
看剧本的郑宇盛是上帝视角,他看到这段是已经感觉到了这场婚礼不太妙,也感觉到了新娘不太对劲,还有点为新娘担忧,这婚要是结成了,这姑娘的婚后生活有得辛苦。以新郎视角看剧本的李在镕也感觉到了婚礼不太妙,同样感觉到了新娘不太对劲,但他更为新郎担忧,小伙子这是碰到了美人蛇,稍有不慎就会被吞噬入腹。
要结婚了,婚房肯定是要准备的。男女方的家长都愿意为孩子们的小家庭支援一些财物,男方家长的意思是买地皮盖楼,地皮位置稍微有点偏,但便宜,地方大,也能为第三代出生做准备。女方家长原先对房子买在哪不是很在意,但新娘的妈妈不太赞同偏僻的地方。
那边其实也是个住宅区,没有偏到乡下那么夸张,只是首尔的卫星城,这边居住着很多在首尔大企业上班的夫妇。这类家庭的模式一般都是丈夫去工作,妻子就在家当家庭主妇。
新娘的妈妈并非只顾事业的事业女性,但她也是有工作的还是个公务员呢,平时上班很轻松,照顾家里也没问题。妈妈对女儿的期待也是这样,结婚了,生活的重心自然更多是放在家庭,可不能完全不工作,那就跟社会脱节了,这很不好,哪怕找个轻松点的工作也比不工作要好。
卫星城的工作机会肯定是没有首尔市内的工作机会多,尤其是对已婚已育的女性来说,市区内更方便。女儿在市区,外孙小的时候妈妈可以帮忙照顾,等孩子上学了,选择余地也更多。妈妈跟女儿诉说了对她未来的考量后,还补充道,如果是钱不凑手,家里可以给你们添一些,还是建议你们房子买在首尔。
这又是一个很现实也很琐碎的矛盾,在新郎的视角里,他并没有听到新娘说卫星城有什么不好,他听到的是新娘不想他日后每个工作日都要往返一个多小时在家和公司,那太辛苦了。平时还好,碰上加班,碰上堵车,早早就要出发,迟迟才会归家,太辛苦了。
新郎认为新娘考虑很有道理,他也不想那么辛苦,还是数十年如一日的辛苦。尤其是在他们有次赶在晚高峰的点出门吃饭,车在路上一堵就是半小时动都不动,车道两旁刺耳的喇叭声,伴随着新娘轻声诉说的担忧,新郎就去跟爸妈说了,他想把房子买在市区,钱不够就拉长贷款期限,他已经拿到了聘书,未来还会升职,薪资会涨,贷款不会还不起。
再者说,小妻子家里还愿意出钱付一半的首付呢。
看到这,李在镕把剧本反扣在桌上,点了根烟,他需要缓一缓,询问创作者,“新娘家里出一半的钱付首付埋的雷是什么?离婚后抢房子?象征着他们的婚姻终究会分崩离析?”
“见仁见智,观众认为是什么就是什么。”创作者表示,哈姆雷特千千万,她不限制观众的思维,“影片最后的结局就是婚礼成功的举行,新娘那一版是西式,会定格在她对神父说我愿意。新郎这版是夫妻对拜之时。”
观众认为创作者有点‘狗’,“你打算怎么拍,走阴郁的画风用冷光?”
“婚礼干嘛用冷光,浪漫的婚礼当然要是暖色调。”韩舒苒稍微有点苦恼,“所以我才说,这片子拍出来很需要观众有基础的鉴赏能力,看得懂的观众才能发现唯美婚礼下的阴郁诡谲,看不懂的只会把它当无聊的婚礼宣传片。故事的起伏太小,戏剧冲突有跟没有也差不多,整个片子的节凑都过于平,是你我才会喜欢的类型,普通观众欣赏不来。”
剧本才翻几页就一直提着心的李在镕深吸一口烟,借着尼古丁的浓雾吐出一口浊气,再深呼吸,拿起剧本,见证一场爱情走向最浪漫的死亡。
另一栋房子里的郑宇盛手上的烟都灭了四根了,接着又点燃了第五根,这本子他越看越郁闷,代入女主角后怎么看怎么郁闷。预备役新娘太悲催了,性格也太好,好到都有些软弱,明明很多事她都可以坚持自己喜欢的,偏偏碰上新郎她就只能迂回,迂回了半天结局也不如她所愿,她都忍了。
演员对角色的代入感有点过强,明明都不是一个性别,郑宇盛对那个女主角莫名有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怨怼。你说说你好好一个姑娘,家世不错、容貌不缺,名校毕业未来一片大好,怎么就想不开非得跟这么个男的在一起?他连结婚都没办法如你所愿举办一场你期待的婚礼,你们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单从新娘视角看剧本,这场婚礼太让人郁闷了。一直都是新娘在妥协,从办婚礼用什么形式到婚房还要她爸妈出一半的钱,乃至于宴请的宾客,婚礼酒席的伴手礼等等,新娘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妥协。
男演员看剧本看得心头一阵无名火起,又不知道要冲谁发火,新娘符合世俗意义上一切对于女性的赞美,温良恭俭让。外人就算怒其不争,也没办法开口,因为那是她的婚礼啊,大好的日子,让人家争什么?吵什么?吵到婚礼举办不了?还是吵到不管肚子里的孩子?都不行!
几度把剧本丢出去的郑宇盛每每在抽了两口烟后又不忿的把剧本拽回来,他想看看结局,说不定结局就反转了呢?说不定结局是新娘终于想开了,爆发一回,不跟那傻逼男的结婚了呢?
结局无限平顺的抵达了尽头,尽头就是新娘的一句‘我愿意’。
郑宇盛一句脏话脱口而出,拇指和食指搓弄着最后一页,试图再变一个结局出来,能把一页纸挫出两页来,可惜纸张卷边了也就那么一个结局。
看完结局的李在镕长长出了一口气,又点燃一根烟沉默的抽了大半根,就剩个烟屁股了,他才幽幽问了创作者一句,“你是要跟李正宰分手所以决定报复社会吗?”
“没啊,我们好着呢。”韩舒苒看他一副被剧本吸了精气的萎靡,有些想笑,“你该不会有物伤其类之感?”
导演眼中的剧本是个惊悚剧,软刀子割肉杀人于无形。本子以男主视角展开,讲得却是新娘如何通过各类社会潜规则去潜移默化操控丈夫的故事。在这个本子里,新娘得到了一切她想要的,还让周围的所有人都认为她一直在妥协,为了她的爱情妥协。
男方家想要韩式婚礼,新娘得到了西式婚礼先举办,先去教堂,先披婚纱,随后才是她的妥协。由于她怀孕了,韩式婚礼确实有些复杂,等到了韩式婚礼,很多流程都被简化,基本就是走个大概的流程,这比穿着大裙摆去走教堂轻松多了,但丈夫却认为,她受累了,很是怜惜。
男方家有钱给他们在卫星城买个大房子,新娘想要住首尔。站在男方的角度卫星城简直无限好,地方大、便宜,要真有过不下去那天,男方出资买的房产也不会牵扯财务纠纷。
女方看似为了丈夫好愿意出钱在市区买个差不多大的,但这笔钱不是白给的啊,是未来有个什么情况,这笔钱得如数还回去的,是女方既然除了钱,男方父母很多事就不能再多提要求,比如房子要怎么装,比如丈母娘到自家女儿的房子里小住,这些在婚后都是要一笔笔还回去的。
此类鸡毛蒜皮的人情小事,是东亚文化里从未摆上过台面,但持续奔涌在水下的波澜。
李在镕也说不好他有没有跟男主角同病相怜,他就是忍不住跟后辈讲,“我岳母给我带小孩,带多了,我妈就不怎么来家里了。我以前还真没想过我妈是不是不方便来,你说,会吗?”
完全没有给前辈留面子的意思,韩舒苒轻巧捅刀,“肯定会啊,你就把你家当一个洞穴,洞穴里只能有一个主人。你们夫妻的日常生活都是阿姨在照料,那伯母再去,多少会有进了别人家做客的排斥感,那已经不单纯是她可以随意出入的儿子家了。”
表情稍显扭曲的李在镕瞪了眼后辈,“你就是在报复社会,这片子要是上映了,多少男人会感觉膝盖中箭,女人也会看你很不爽的。人家藏得好好的你非得把事情挑明,显得你聪明啊!”
随便他怎么叫唤,韩舒苒对他说的只有,“还有一版,现在看?”
“先吃饭,我饿死了!”
导演们简陋的饭桌上就两份炸酱面和一盘糖醋肉,酒还是二锅头,中餐馆点的外卖;演员们的餐桌就豪华多了,李正宰带回来的泰餐,餐盒摆满了整张餐桌,也不止有他们两个人吃,团队的人也在。这是小区门口新开的店,李正宰买来尝尝看,酒没有,他们吃完还有个活动,要一起去参加才凑在一起吃饭。
两张饭桌都在聊剧本,郑宇盛怨气十足的跟李正宰抱怨,他看得那个剧本女主角多么多么让人憋屈。李正宰就跟他说,你看了男主角为视角的剧本就不会那么想了。巧了,韩舒苒也是这么跟对看过男主角为主视角剧本的导演说的,你看过女主角为视角的剧本就会改观了。
没喝酒的演员们先吃完,郑宇盛翻开了另一版的剧本,看着看着脊背隐隐感受到寒气,阴森森的,一个没忍住跟李正宰吐槽,你女朋友的本子怎么都那么阴间?
“人家说作家写的剧本会带着作家的影子,韩舒苒该不会实际上就是”
‘啪!’
上手就是一巴掌的李正宰打歪了傻逼兄弟的脑袋,也打断了他的话,“你才阴呢!”
另一张桌上的炸酱面才下去三分之一,李在镕已经在看另一个剧本,翻动速度很快,基本是一目十行,看到一半就更坚定后辈就是在用作品报复社会。
“你是想用一场婚礼去劝退所有想结婚的情侣吗?”李在镕很怀疑,“男主角视角的本子所有男人看了都不想结婚,你这个本子要是拍出来,那是能让所有女人悔婚,干嘛,想拉低国家结婚率啊?还是想拉高国家离婚率?”
安生吃面突然被攻击的韩舒苒很是无辜,“我只是展现我看到的事实而已,男人以为他们在征服世界,可他们抢夺的只是更多的繁衍权;女人从一开始就能保证繁衍权归属于自己,她们被迫用更隐秘的方式去征服世界,这不就是我们生存的世界么。”
“我们生存的世界惹你啦?”
“没啊,展现事实啊。”
韩舒苒可无辜了,“我看到了一个事实,我想告诉别人我看到的事实,我想对别人诉说另一个世界的模样,这不就是我们的工作吗?”
被噎住的李在镕愤愤的翻动剧本,弄得纸张哗啦啦作响,没一会儿突袭问她,“你跟宋中基到底为什么分手?”
微愣片刻的韩舒苒低头用筷子卷着面条,含进嘴里,边嚼着面边说,“我原以为是爱情被耗尽了,才会有第一部长篇。”
“我就说吧,这本子是你跟李正宰分手的预告,要报复社会!”李在镕桌子一拍,“实际上呢?实际上是什么?”
实际上,艺术家不止能在剧本里传达她看到的世界,还能敞开灵魂跟另一个艺术家分享,自己灵魂里的污浊。
“我在试图控制他,或者说我差点就成功的控制了他,就像剧本里的女主角,用没有上帝视角是看不出来的无声无息的技巧。”韩舒苒说着话撇撇嘴,带着点嫌弃,嫌弃自己,“李正宰让我发现,我的控制欲有点过强了。”
丢开剧本的李在镕让她详细说说,“导演都这样,好导演控制欲都强,你看哪个好导演控制欲不强?”
“你说的是工作,工作归工作。”韩舒苒表示她是公私分得很开的人,环视一圈屋子,让他理解一下,“我喜欢这栋房子就是喜欢普通的,没那么戏剧化的日常。比起盛大的颁奖礼,我更喜欢在上楼时跟邻居打个招呼,聊点今天什么菜涨价了。”
“我对恋人或者说是爱情的期待也是这样,平凡的,不要有太多波澜,偶尔会因为一些琐碎的小事拌嘴,但总的来说是相处起来很舒服的人。”
“李正宰不符合这个标准吗?”
“完全符合。”
“那你还想控制他什么?”
“一切。”
韩舒苒讲起来都想笑,也真的笑了,“演员好像思考方式都有些直线条?也可能直男都这样。你们的思考路径都是这样”伸手直直的往前,“一根筋。”
“李正宰一根筋?”李在镕怀疑她才一根筋,还眼瞎,“那人做事招数不要太多。”
歪头想了想的韩舒苒不赞同,“我们说得应该不是一回事,我是指,只要找准了他的点,就可以随意的控制。他只盯着一个点,如何获取更大的利益是他的那个点。只要盯住了这个点,我就能给他套个壳子,让他无知无觉的按照壳子的模型生长,还会让他误会,那是他本来就想要长成的模样。”
话说的有点恐怖,李在镕却不是很理解,“举个例子来听听,你控制了他什么?”
“对我的关注度。”韩舒苒是开始写女主视角的剧本才发现的,以创作者的身份塑造角色的同时剖析自己,“作为观众从女主视角看这场婚礼会感觉浑身都不舒服对吧?”
李在镕极其不舒服,“有点像毛衣里进了个柳絮,你能感觉到有东西在刺你,可你摸来摸去就是摸不到,会误会是毛衣的问题,想着换件衣服就好了。”
“我跟宋中基就是这么分手的,他感觉到了不舒服,而我感觉到了他的不舒服,进而误会是人的问题还是他的问题。”韩舒苒微叹一声,“我好像欠他一声道歉。”
摆手示意宋中基再谈的李在镕对李正宰更有兴趣,“既然是李正宰给你剧本的灵感,那具体的契机是什么?”
“我说啦,我在控制他对我的关注。”
“举个实例。”
韩舒苒迟疑半秒,还是讲了,“我们暧昧了很长时间,他可能是天生敏锐的类型,就是那种直觉系。直觉告诉他别跟我继续,会带来很糟糕的后果,所以他有很长一段时间躲着我。而我察觉到了他的闪躲,无意识的一种察觉,我也是个直觉系。我察觉到了这个人在躲我,我也察觉到了我对这个人有兴趣,我跟他联系时都会惯性留个钩子。”
“什么钩子?”
“会让他想起我的钩子。”
“具体点。”
没办法具体说这个的韩舒苒不是要跟前辈讨论她的恋情,他们是在讨论剧本,她就用剧本举例,“你看新娘视角的剧本太快,要细读,里面埋了很多线索。最明显的一条线索是,新娘和新郎讲话都是活扣,她从来不把话落在地上,也从来不直接表达我想要什么。”
“婚礼选西式还是韩式问题上,新娘自始至终都没有明确表态她到底喜欢哪一种,以上帝视角看新娘的做法我们才能知道她是自己喜欢西式,只站在新郎的视角是看不出来的。新郎只能看到她想要满足爸妈的期待,当然她小时候的幻想也想满足,可她表现给新郎的是,你比我重要,所以我的期待可以为你妥协。”
“操控一个人不是你得把他捆起来或者用谩骂逼迫他做什么,生活中更常碰到的隐形控制是打着为你好的名义,打着我在为你牺牲的旗号进行情感绑架。我的做法和新娘的做法有异曲同工之处,我们都是柔软的,没有任何攻击性的,隐晦的展示自身过强的侵略性,还自认为是在牺牲,那挺”
韩舒苒摇摇头,“在作品里创作一个这样的人物很特别,但让我活成这样一个人物,很糟糕。”
“结论是你要跟李正宰分手?”
“结论是这本子如果二合一的拍摄会成为超长篇,长达三个小时以上。”
“分上下集啊。”
“拍电视剧啊?”
“不是,就两个一起拍,同步上映。”
“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国内没有这种作品,国外有过啊。”
韩舒苒想了想,好像是这回事,“两个一起拍还能省制作费。”
“两个一起拍不止能省制作费,完全可以靠剪辑剪出两部不同的作品,到时候你申报的奖项都能多一个。”李在镕突然想起来,“你之前给我看过你给李正宰拍的那个短篇,那个也有另一个版本吧?”
抿唇笑开的韩舒苒说有,“讲起来我也是把两版拼在一起看,才有了我可能在控制他的念头,不然我就不会单独为他剪一版,留另一版私藏。”
“那一版我能看吗?”
“看了要干嘛?”
“好奇~”
不是很想给他看的韩舒苒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不能看的,看就看吧。
餐桌上的炸酱面已经坨了,饭吃到一半开始聊剧本现在又重回书房的导演们大概不会再回来吃。看过男朋友专供版的李在镕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后辈好恶心!
一共就几分钟的视频,李在镕连一分钟都没扛过去,脏话就骂出来了,伸手就盖住了笔记本,撸起袖子给后辈看自己的鸡皮疙瘩,“你拍的这什么东西!”
“我给我男朋友写的情书你非要看。”韩舒苒还嫌弃他呢,“又不是我让你看的。”
导演给演员特供的情书甜如蜜,齁甜,甜过了头,李在镕好像就能理解后辈所说的‘控制’是怎么个意思。
“你的这封情书拍的是你幻想中的李正宰吧?”
“准确的说是我期待他变成的模样。”
李在镕白眼一翻,“你的爱好是把小人塑造成君子?”
“不,是每个人都有君子的那一面,李正宰有君子的那一面,只不过是展现在外的更多是唯利是图。”韩舒苒还是很维护男朋友,“视频里的李正宰没有在表演,那就是他在我面前展现出来的模样,那也是他期待我看到的他。你都结婚了难道不能理解,我们在恋人面前都只想展现好的一面?”
已婚人士不能理解的点在于,“李正宰都能为你披上人皮装情圣了,你居然写了个分手预告的本子?他哪得罪你了?”
“哪有分手预告那么夸张。”韩舒苒是不认的,“而且我们没有要分手,再说一遍,我们好着呢!”
嗤笑一声的李在镕开嘲讽,“除非电影上映你禁止他看,不然他的脑子一看就懂,你以为他影帝是买来的吗,还什么直线条,他肚子里弯弯绕不比谁少。别的不说,就说你给我看的导演剪辑版和演员特供版,这两个视频放在一起,他扫一眼就知道猫腻在哪。”
“前辈。”
“干嘛?”
“你真的谈过恋爱吗?”
“啊?”
正在恋爱中的后辈斜眼鄙视已经屏蔽爱情信号的已婚人士,“被爱情遮住眼的恋人是看不见对方缺点的,我们连自己的缺点都看不见,遑论他人。”
他人是看得见的,旁观者永远最清醒。郑宇盛看出来了剧本传达的危险信号,在他花了一个晚上看完了男主视角的剧本又重头去看女主视角的剧本,再把两个本子放在一起研究时,通宵一夜的演员,在第二天一大早把兄弟从床上拖起来,问一句,你跟韩舒苒要分手了吗?
迷迷糊糊的李正宰大清早被兄弟诅咒,抡起枕头就砸过去,你才要分手呢!
“不是,你难道把韩舒苒当成完全跟创作分开的那种类型吗?”郑宇盛以为他的思路有问题,“那姑娘出道作就是以自己的恋情为蓝本写的本子,虽然也有‘母爱’那种完全不相干的创作,可你们还在恋爱她写了《婚礼》这不是分手预告是什么?”
抱胸靠在床头的李正宰压着火,怒视傻逼兄弟,“你既然还知道《母爱》又说什么剧本和作家不分彼此的话,韩舒苒光剧本就卖了四本出去了,她以前拍过的短篇里还有灵异版的还魂呢,人死后重生的短篇她都写过,难道还能是她亲生经历?”
皱起脸的郑宇盛找不到点反驳这话,可他就是感觉不妙,“你确定你们没问题?”
“你才有问题!滚蛋!”
情侣们有问题吗?这个当下还没有什么问题。
韩舒苒既然发现了自身性格中的缺陷就很努力的在改变,她此前是无意识的在改变李正宰,如今是有意识的在改变自己。而这两个改变,李正宰都发现不了,他很难发现。
爱情使人盲目是世间真理,真理本就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中。
不巧,李正宰是大多数人中的一个;更不巧的是,韩舒苒是个少数派。
而不同属性的人要如何融洽的接纳彼此,恰恰是恋爱中永恒的问题。携手前行的恋人们跨的过去就是天长地久,跨不过去前任未尝不能变成好友。
毕竟这次,韩舒苒很明确的知道问题在她身上,不是对方出了什么错。上一次她以为是宋中基出了问题,所以她对前任敬而远之,这次有问题的是她,她如果解决不了,得跟对方道歉,由对方去判断他们的联系是否还值得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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