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舒苒以前看过一个故事, 从哪看来的不记得了,对故事的内容倒是记得很清楚,那是个很有意思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是个刚刚死亡的年轻人, 死后到了天堂一样的地方,那里有喝不完的美酒吃不完的美食,每天就是吃喝玩乐,日子过得优哉游哉,年轻人自然以为那是天堂。不是天堂的话, 哪有那么好的日子。
好日子过的时间长了,也就三五个月吧, 年轻人有些无聊。每天吃喝玩乐自然很好,可再美味的食物、再好喝的酒,吃多了喝多了也就那样。成天什么都不干就玩,也挺无聊的。
无聊的年轻人想给自己找点事干, 就去寻找当初接引他来天堂的人询问, 有没有什么工作能让我做做。那人说没有,说吃喝玩乐就是他的工作。
年轻人有些苦恼, “天堂好是好, 就是太无聊了。成天无所事事也挺痛苦的。”
接引人大笑, “谁告诉你,这里是天堂。”
故事里年轻人到底是上了天堂还是下了地狱,见仁见智。想起这个故事的人,默认自己活在地狱里。
遇到所谓的‘游戏接引’之前,韩舒苒不知道人死后都会去哪, 见到了对方,就想起了那个关于天堂和地狱有什么区别的故事。彼时她就知道,弑母之人, 只能下地狱。
地狱是人间的另一个名字,地狱和人间一模一样,同样会经历人生八苦,同样要再次循环无意义的人生。
关于人活着有什么意义这种哲学问题,科研人员一般不去研究,换成了艺术家那是可以长篇大论说个一天一夜都不嫌烦的。
目前介于艺术家和科研人员之间的韩舒苒停下了手头的工作,剧组上下都接到通知,所有人放大假,停工。什么时候重新开机,不知道,先停,导演不想拍了。
韩舒苒找不到她拍摄《救赎》的意义,小演员表现的越好她越找不到。失忆时,导演创作这部作品是本能作祟,想要自救。找回一切记忆的韩舒苒已经过了那个阶段,她还持续运行这个项目是出于责任,而不是她想拍。
不管是否失忆,项目已经立项,剧组上百号人要吃饭的,出于责任韩舒苒不可能说停就停,把队伍解散。背负着责任筹备《救赎》的导演,不想履行责任了。
那个在镜头前硬挺着没哭,眼眶通红还憋着眼泪去安慰一个痛哭的成年男人的少女,让韩舒苒深刻感知到她活在地狱里。
地狱能实现她原本梦想的一切,比如好的爸妈,比如好的朋友,比如她一直奢望的自由。责任这个词一度像一座山压在她的肩头,对母亲的责任太沉重,沉重到压垮了她,才带她来到了地狱。
地狱已经有她想要的一切了,她为什么又要给自己带上枷锁,背负另一个少女的人生?
金赛伦的人生本该跟韩舒苒毫无关系,金赛伦出演了韩舒苒剧本,扮演曾经年少时的韩舒苒。这个少女的人生,陡然就让韩舒苒有了压力,她能看到这个少女未来的某一天也会毁于她对母亲的责任。
韩舒苒不想管,她也不想拍这部电影了。金赛伦的人生如何行走同她有什么关系,人生路从来都是自己走,与他人何干。
艺术家找不到创作一部作品的意义了,科研人员确定自己身处地狱就没必要再当个伪君子,做真小人也不错。
导演打电话给制作人,以我没心情拍如此扯淡的理由,让整个项目停摆。
两个制作人对此都无话可说,制作公司那边的制作人倒是想说点什么,怕惹怒导演憋回去了。李在镕属于没立场说话,他也有过找不到感觉就让全组停工等他什么时候有感觉,什么时候再开工的过往。
前辈自己就干过这种事,还怎么跟后辈讲,你这样很不负责任。艺术家什么时候在乎过责任,他们在乎感觉。
韩舒苒项目停工的消息业内知道的不多,但知道的大部分都不在意,这帮主混艺术片的导演干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很正常。这群人看着穷,为作品烧钱的时候是从来不把钱当钱的,尤其不把投资人的钱当钱。
李沧东还干过想要拍实景,现盖了一座大仓库点火烧掉,烧完觉得镜头没有拍到他想要感觉。这要是换个拍商业片的导演九成九都会凑合过,李沧东不,这位又盖了一座仓库,又烧了一次。
大导烧得哪是仓库,是钱!真金白银!是无数世宗大王在火焰中飞舞,就为了一分钟都不到的镜头要让导演有感觉。
跟这帮前辈比,韩舒苒以一句‘我没心情’的理由要停工,还真不算出奇。虽说她现在还没到李沧东的位置,可她同样摸到了神坛的边,谁都不能说她什么,没资格也没立场开口。
李在镕听另一个制作人说韩舒苒要停工的事,都没问她你具体是哪心情不好。专门去见后辈的前辈,压根也跟后辈聊拍摄要怎么办,而是建议她找地方散散心,比如济州岛之类的地方,放松一下换换心情。
在家里跟前辈喝酒的后辈迟疑片刻跟前辈说,“我有点不想拍了,无限期搁置的那种不想拍。”
“这么严重?”李在镕端着酒杯皱眉,“new那边不太好搞,还是你找个游学的理由出国?”
韩舒苒不想出国,说另一个方法,“我赔违约金?”
“你想赔他们也未必愿意收,那帮人肯定更想你继续拍。”兼职制作公司社长的李在镕当下的立场是艺术家思维,吐槽片商,“你要是现在跟那边说你不想拍了,他们估计会先拖,实在拖不下去就会忽悠你找个副导演接收,指着电影能挂你名字。”
前辈还是很为后辈考虑的,让她先留个退路,“要我说你不如就先停工,先出门旅个游找人玩玩换个心情,弄个十天半个月的,可能就改主意了。要是弄到一两个月后都没变想法,那就把事情教给(导演)协会处理,让他们去跟片商谈,看怎么解决。”
讲到这,李在镕就要教训她了,“早让你签我公司你不签,早签了哪有这堆事,团队是我们的,我们说开工就开工说停工就停工。现在团队都是外面的,你这边说停工,人家不可能一直等着你啊,改天你想拍了,摄像导演都得临时换人,你说你干的什么事。”
大导一般都自己养团队图的就是省心,自己养的团队想干嘛干嘛。一些没钱养团队的大导也多半有常年合作的搭档,搭档信任导演,平时赚钱的活儿也接,但大导召唤一定回去配合。
韩舒苒是个特例,上升速度过快,即没有自己培养团队的想法,也养不起团队。她迄今为止也才拍第二部长篇,压根没有老搭档这个说法,《救赎》其他的团队能等导演停工一个月,两个月,不可能无限期等下去。大家都要吃饭的,不开工就没钱,等团队散了,再想集合就没那么容易。
事已至此,韩舒苒不觉得有聊这个必要,顶多是调侃一句,“幸好我没答应,不然这项目不是砸你手上了。”
“你砸我手上的项目已经有两个了,《母爱》你不是也不想拍,你怎么那么多不想拍的,那干嘛写。”李在镕瞪了她一眼,后辈太糟心,举杯,“喝酒吧。”
两个酒杯一碰,这事儿就先这样了。
同一天,同一栋房子,两个小时后,来接女朋友去给兄弟新上映的电影首映站台的李正宰,才听说女朋友的项目不是要暂时停工而是打算彻底搁置。
男朋友听女朋友这么说时,没发表什么其他意见,转头见到兄弟了,跟兄弟唉声叹气的说,女朋友还是个艺术家,太艺术了,走向了极端。
郑宇盛听了人都惊了,“彻底停工?new的人能同意?”
“他们还不知道呢,好像就李在镕知道,然后是我。”李正宰冲他扬扬下巴,“现在多了个你。”
捂着胸口有些喘不上起来的郑宇盛很蛋疼,“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不能我一个人郁闷啊。”兄弟表示,好兄弟,有苦要一起吃。
好兄弟恨不得跟他绝交,“我知道了还怎么忍得住不去问她?”
“问呗,答案你又不是不知道。”李正宰没问,就是因为答案太简单了,“人家就是不想拍了,没感觉了,心情不好,随便。”
整个人都不好了的郑宇盛扛不住这个回答,“韩舒苒居然能看得上你。”
李正宰仰天长叹,“我不配!”
演员们的对话换成外行都听不懂,等消息传出去了,讨论这件事的演员局里有了外行,就有了解谜的人。
韩孝周最近听到一个不知道真假的神奇事件,在公司内部小聚时,跟前辈们讲起来,语气是,这年头还真是人红是非多,什么乱七八糟的流言都能传。
“她那边确实停工了。”社长看女演员傻了,疑惑,“怎么这个表情?”
女演员震惊,“真的因为心情不好停工了?就只是因为心情不好?”
“差不多,我问了new的人,听说就是没心情拍。”李秉宪讲完就叹气,“那项目我怎么就没抢到呢!”很是懊恼。
韩孝周即看不懂社长在懊恼什么,也听不懂社长说的话,“她可以那么随意的就停工吗?都已经停工了,你还想参与?”
“停工怎么了?”李秉宪讲完看她疑惑,想起来,“你不能用普通导演去评价韩舒苒,她是国内第一个二十代就走出国门的导演,她走出去了,评价体系就不一样了。没心情拍这种理由普通导演是不敢说的,没那个底气对制作公司开口,违约金能赔得他倾家荡产。”
“换成韩舒苒,new不会跟她谈违约的,反倒会死死攥住这个项目,版权绝对不会放手。别盯着停工这个词,眼光得放长远,现在是停工了,未来还会开工啊,哪怕是五年、十年后再开工,重新掌镜的韩舒苒只会让作品更好,到哪时项目依旧有得赚。说不定还能捞到海外奖杯,她本来就有那个底气,业内也认她有那个价值值得长线投资。”
“她靠才华立身,立身够稳就不用管什么商业市场的运行规则,规则碰到这种人都是自动调整的。这笔买卖new怎么做都不会亏,哪怕就是把片子放在仓库里落灰都不会亏。讲句不好听的,韩舒苒要是出了什么事,想不开要退圈或者英年早逝,那《救赎》就是她的遗作,随便炒个新闻,版权费都能翻番。”
这番话说的韩孝周半天都没回过神,缓过来后,先喝杯酒压压惊,再问,“那些投资了电影的资方也不在意?”
“在意也没用,总不能让韩舒苒赔钱,资方是new找来的,赔钱也找制作公司啊,折腾导演干嘛。制作公司会去折腾导演,制作公司不干,资方也我没什么好说的。”李秉宪教小朋友,这世上有些人就能无视规则。
“真这么干,导演协会能把那些人拉个黑名单,韩舒苒可是他们的宝贝,年青一代领头人。她三十岁都不到,黄金期还没到呢就有现在的成绩,再等十年,乃至于二十年,她就是那一代的话事人。你看李沧东现在是什么地位,就能想韩舒苒十年后是什么地位。”
“除非韩舒苒江郎才尽,后续的作品都垃圾,还是那种连续三、五部全砸锅,她才会泯然于众人。可她又不是野路子出来的,一片封神后成了流星,正经的学院派,上升的路线是这样的。”
李秉宪夹烟的手指上划,烟头的火星破空直直上升,一如韩舒苒的事业线,“她的水平在那不会突然脑抽的。她可是学院派新一代扛旗的人,这么个宝贝能被片商欺负了?你当导演协会只收会费不干活?还是以为学院派抱团是传说?再说李在镕还在呢,这种鸡零狗碎的麻烦舞不到她面前去。”
一直安静听着的李振郁突然插话,“我们pd居然能看上李正宰,奇迹。”
“是挺神奇的。”李秉宪也这么想,“一幅画都快画完了,砸了多少人力物力创作的画,画家一笔不满意,说撕就能撕。这么个艺术家,居然能看上李正宰,太神奇了。”
李正宰最近走到哪都被当神奇生物围观,刚巧要进组,参加剧本试读会,他一进门,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很奇妙。
男朋友全员无视,女朋友操作太骚,他除了无视那些异样的眼神,啥也不能干。
不熟的人也就是围观神奇生物,熟悉的人直接凑到他面前调侃,看来我们也没那么熟,你身上肯定有不为人知的优点才会让追求完美主义的艺术家垂青。
完美主义,韩导的新标签。谁传出来的已经没办法追溯,大家都认同这个标签,就直接卡在当事人头顶了。
一部电影进展到开机就已经是项目过半,前期筹备要花多少钱、多少时间,这都是能算出来的。开机了,拍摄了,导演还坚持要停工,就这直接把钱扔水里的豪气,要不是完美主义,对现状不满意,还能是什么理由呢?
如果停工的项目换了演员或者换了其他工作人员,那是导演对别人不满意。可《救赎》谁都没换,导演停工的理由只能是对自己不满意,这不是完美主义还能是什么?
男朋友私心觉得女朋友停工的原因不是什么完美主义,可别的理由好像确实说不过去。他也不太敢问,就怕好不容易成为凡人的女朋友再度成为九天玄女,那他会很郁闷的。
郑允哲(导演)没感受到演员的郁闷,他正上下扫视对方,指着能找到隐秘的优点,实在找不到,就问,“韩舒苒最近在干嘛?”
女朋友最近在到处玩,男朋友不说,他说得是,“在家看书。”要把女朋友完美主义的面子撑起来。
“那就是没事干?”郑允哲无视‘面子’,吐槽,“我还以为她闭关呢,约她几次都约不出来。”
演员笑笑,导演也就是这么一说,该干活儿了。
男朋友在忙事业的时候,女朋友完全搁置了事业,就是在玩,带着一位少女四处玩耍。
拍到一半的制作组被制作人告知原地解散,关于项目停工这件事,谁都没跟导演说过一个‘不’字。以至于,时隔两个月后,韩舒苒接到了金赛伦的电话,小演员问导演能不能不停工,都有些茫然,这事儿不是应该结束了吗?
工作相关的事在大人们的眼中已经解决了,但是对小朋友来说是才知道,晴天霹雳。
金赛伦的视角同剧组的其他演员一样,先得知导演没状态拍摄暂停,随后被通知暂停时间延长,从一周变为一个月。又是一个月没消息后,制作人通知演员们,解散。什么时候项目重启,会另行通知,大家该干嘛干嘛去吧,这边暂时用不到你们了。
此时已经是新的一年,去年的事,韩舒苒都抛在脑后,没想到又被提起,在敷衍和坦诚之间选择折中,告诉小演员,我不想拍了。
小演员在电话里沉默片刻,问导演,“为什么?”
韩舒苒不认为自己有责任跟对方解释为什么,可她又没办法忽视少女的疑问,暗叹一声,反问她,“你为什么打电话给我?”
金赛伦再度沉默,就在韩舒苒决定挂电话之时,小妹妹突兀的跟姐姐说,有个选角导演摸她的腿。
“妈妈带我去试镜,结束之后pd说一起吃饭,他坐在我边上,我给他敬酒的时候,他拍我的腿说”金赛伦咬着下唇,不想重复,只说,“妈妈讲我想多了,说那个pd只是喜欢我才那样。”
缓缓坐直的韩舒苒皱起眉头,“你现在在哪?”
“饭店的洗手间,我不敢回去,也不敢走,妈妈还在包间里。”
“那个选角导演叫什么?饭店地址发来。”
选角导演的名字传入韩舒苒的耳朵,电话也就挂断了。这人韩舒苒没听过,但她发了几条短信就找到了听说过这位的人,随后询问对方在为哪个项目选角。
有些选角导演不止为一个项目选角,可能同时手上抓着几个项目,演员也是大批的选,看适合哪个项目就往哪推。这个选角导演就是手上抓着三个项目同时在进行的。其中两个项目的导演韩舒苒不认识,纯新人,新到在筹备出道作,另一个她听说过,主混地下电影的小众玩家。
电话一通通的打出去,打到韩舒苒都换好衣服手扶着门把手要开门了,门锁咔哒的声音,却让她占住了脚,她去了然后呢?
韩舒苒没去,金赛伦见到的是姜东元。前者群发短信问谁在饭店附近,后者表示他在,他就去了,随后带着小朋友到了导演家。
导演准备了水果,让小朋友到一边吃,带着另一个大人去了阳台,询问详情。
姜东元不知道要怎么讲,怎么讲好像都不太对,只能照实描述,“包间就三个人,她母亲、她和那个男的。”动了动肩膀有些不舒服,还是继续说,“日料店、榻榻米,四人桌。她和她母亲坐在左边,那男的坐在上首,边上就是那孩子,她母亲和男的隔着她坐。”
接下来的画面让姜东元不自在,迟疑着要如何解释。韩舒苒看他皱眉,掏出烟盒冲向他。等两根烟点燃,深吸一口的姜东元,吐着浓雾,继续。
“我装作找错包间进去的,那男的留我下来喝一杯,我刚坐下,她妈就让她给我倒酒,我实在”姜东元只是回忆都弄得全身不舒服,那个当下他差点骂人。
讲述者示意听的人看看屋内少女的衣着,校服。穿校服的少女正在客厅拿着小叉子戳苹果吃,小口小口的吃,很可爱。穿着校服的少女半个小时前,熟练的拿起酒瓶给前辈倒酒,更熟练的给自己倒酒,随后举杯。
“我以前听沅彬说过那对母女不太对劲,但我真没想到”姜东元摇摇头,五官皱在一起,不想多提,忍着恶心接着讲,“我本来没想把人带过来,只是怕我走了,她那个妈能扭头又带她回去。那男的想做什么都写在脸上,一点都没隐藏。”
韩舒苒眼神一厉,转瞬垂下眼睑,抬手把烟送到唇边,含着烟蒂问,“你觉得她妈是没看出来,还是?”
“不确定。”姜东元真不确定,“我说我有个角色想跟她单独聊聊,她妈即不问什么角色也不问导演是谁,同我就是初次见面,我第一次见她,她就把女儿欢欢喜喜的给我了,连我要带她去哪,什么时候送回去都没问,更别提”算了,不谈。
又抽了口烟的姜东元一声长叹,扭头看了眼客厅的少女,转回头凑到韩舒苒身边小声讲,“我给沅彬打过电话,他说她妈应该是没看出来。”兄弟的原话是,那女的就没脑子,还不能沾,沾了就甩不掉。
韩舒苒微微颔首表示有在听,等他继续说。姜东元其实已经说完了,犹豫着补充了一点。
“这种事,我们不好插手,能帮一时帮不了一辈子。”姜东元以兄弟举例,“沅彬看她可怜帮过,被她妈缠上了,弄得很恶心。”兄弟的原话是,癞|□□|不咬人,膈应。
再度点头的韩舒苒表示明白,姜东元灭了烟,该走了。
“我欠你一次。”
“不用,这种事我也看不惯。”
这种事但凡三观稍微正常那么一点点,就没有看得惯的。
韩舒苒也看不惯,她直接隔离了未成年和她的监护人,理由?不用找理由。
导演给小演员的母亲打了个电话说孩子在我这留两天,那个妈特开心,开心到说什么留多久都行,是孩子的荣幸。
金赛伦就这么在韩舒苒家住下了,睡书房。专门买的小床,还是两人一起去家具城挑的。金赛伦挑了个超便宜的折叠床,医院护工睡的那种,推起来是椅子拉平能睡人。
少女问过姐姐,我能跟你一起睡吗?韩舒苒很直接的回她,我习惯一个人睡。
姐姐有让少女挑个更舒服的床。金赛伦说,我觉得这个床就很舒服。
床搬进书房,少女入住,洗漱用品是姐姐买的,衣物之类的也是姐姐买的,后者是金惠绣,大前辈。
韩舒苒不太知道要怎么处理这件事,她当然有方法解决,只是顾虑如果她插手太多,少女就变成了她的责任。她不想负担任何责任了,更不想负担另一个人的人生。为此,她打电话给金惠绣,让有经验应付这类事件的姐姐来处理。
这类事件金惠绣可太有经验了,她经历过更恶劣的,后辈的妈至少是个正常人。而不像她妈,一个上了赌桌连女儿都敢抵押的赌徒。
听了整件事的金惠绣直接问韩舒苒,人要不要她带走。韩舒苒想答应的,带走了,远离了,就跟她没关系了。
导演姐姐答应了,小演员却开始哭,无声的落泪,眼泪大颗大颗的掉,嘴唇被咬得发白,却一句,我能不能留下都没开口问。
被拽着衣角的韩舒苒垂首不语,人跟木桩子一样站着,不给任何回应。旁观的金惠绣不忍,要不,就留下吧,住哪其实也不重要。
导演沉默良久,到底说不出拒绝的话,少女又留下了。
此后金惠绣天天来,天天偷摸跟导演夸,那个妈其实不错。
“我第一次来那个的时候以为我流产了。”金惠绣叼着烟,坐在沙发上翘着腿,脚尖一晃一晃的,跟导演忆当年。
韩舒苒站在窗户边,也在抽烟,稍微有点疑惑,“哪个?”不是我想的那个东西吧?
“月|经。”金惠绣表示就是她想的那个东西,“我不懂啊,又没人跟我说过,但我见过其他女演员演流产,当时给我吓死了。”
有被吓到的韩舒苒脑子都不转了,才会说出,“你初潮都没来过就被”
“不是,不是那个意思。”金惠绣笑着打断她,“我也没惨到那个份上,来了初潮才是女人啊,女人更值钱。”
并不想听到这个回答的韩舒苒脸沉下去,这世界果然是地狱没错。
从地狱爬上来的金惠绣却是云淡风轻的讲过往,讲她闹了好多笑话,讲她怕少女也不懂,跟她说来着,结果,“她妈挺好的,该教的都教了。”
“你标准可以再低一点。”
“以我为标准不行吗?”
韩舒苒伸手,让对方继续,您厉害,您就是标准。
以自身为标准,金惠绣认为后辈的妈却是还不错。即没让孩子饥一顿饱一顿得满世界讨饭吃,也没让少女早早退学就为了多赚点钱。按照这个标准,那其实是个好妈妈。
按照这个标准,韩舒苒感觉她妈简直能评选最佳母亲奖,还是一定能获奖的。
深夜,未成年早早上床睡觉,早就成年的大人们一起话当年。
“我的识字卡片是人体器官。”韩舒苒也不知道为什么有兴趣说这些,大概是姐姐标准太低,她也就无所谓了,“类似于,心脏、大、小肠和卵巢。”
金惠绣砸吧着嘴,你这个标准太高,“你们家有人是医生吗?”
“我舅舅是药物科学家,主攻抗癌药。”韩舒苒回忆那个她从未见过面,但外婆时时挂在嘴边的舅舅,“外婆说,他是天才,是人类的瑰宝?”
人类茫然,“那么厉害吗?”
人类二号笑开,“我哪知道,我没见过他,我出生时,他已经过世了。”
讲到未曾蒙面的瑰宝,韩舒苒就想起来,“我小时候喜欢机械,就是变形金刚那一种,觉得很帅,中二期。我妈死活不同意,跟我玩冷战,绝食,药也不吃,弄得我没办法,只能走我舅舅的老路,主攻”啊,她学导演的,“就那么回事吧。”
金惠绣听着很意外,“你妈为了让你学别的闹绝食?这什么妈!”
“以你为标准,我妈挺不错的。”韩舒苒回忆亲妈,“她特别怕我外婆,但几次跟外婆吵架都是为了我,衣食住行也照顾的很好,按照你说的,该教的都教了。对了,酒精之类会损害神经敏感度的东西,我碰都没碰过。”
视线不自觉转向会损害神经敏感性的物体,金惠绣突然笑了,拿起酒瓶边给她倒酒边说,“伯母看来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太有意思了。”
女孩子们的局都很有意思,大姐姐们带着少女四处玩乐,都是小孩子喜欢玩的,游乐园、动物园。她们一起去乐天世界的时候,最大的姐姐骑上旋转木马笑得恍若少女,导演把那张笑脸定格在镜头里,给女演员看。
金惠绣捧着相机看了那张照片许久,眉宇之间带着些恍然,把相机还回去时,对导演说,“删了吧,我觉得现在的我就是最好的我,你说呢?”
韩舒苒说,“好。”
活在当下的姐姐们除了带着小朋友四处玩乐,还携手去剪断早已血迹斑斑的脐带。
初春,还是一个深夜酒局。金惠绣突然跟韩舒苒说,她妈又借了高利贷,还不起,债主找上门要她还。
“我出道的时间比你年纪都大,现如今还只能租房子住。”金惠绣叼着烟倒在沙发背上,望着右侧的墙角,那里的墙皮都脱落了,这房子是真不怎么样,“我不想一辈子都租房子住,也想有个落脚之地。”
落脚之地需要用钱买,金惠绣的身价怎么都不应该缺买房子的钱,可她就是缺,她付首付的钱都没有,因为母亲,是个吞金兽,是个无底洞。母亲永远把女儿当摇钱树,树也会枯萎的。
“我想过很多次,这次我一定不给钱,下次我一定不理她,总有一次我是可以拒绝的。”金惠绣的视线还落在斑驳的墙角,手指间的烟已经烧到了尽头,眼看就要灼伤手指,她也不知是问听的人还是自问,问一句,“与其永远想下一次,不如这次就解决,你觉得,我做得到吗?”
韩舒苒做到了,所以她说,“你做不到。”
扭转头颅的金惠绣定定的盯着她,眼底有凶光,有火焰,“我做给你看。”
春雨落下之时,娱乐圈爆出一个大瓜,当事人自己丢出来的瓜,金惠绣以手写信的方式告知大众,她多年为母还债,作为女儿自认倾其所有。生恩也好,养恩也罢,她都倾尽一切的还了,此后就当母女缘浅,这份关系就断了吧。
一份母女断绝书甩出来的同时,做女儿的明星也告知母亲的所有债主,她不会再为母亲还一分钱,如果母亲再打着她的旗号借钱,她也是不会认的。
女明星的亲笔信在热搜挂着,民众有支持有反对。支持的多半是年轻人,这种妈要来干嘛?反对的要稍微年长些,好歹是母女,怎么能说断就断呢。
网络是最能凸显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的地方,各种神奇的言论都能看见,还能看见有人留言说什么,女明星那么有钱怎么会几万美金都还不起。更能看见,女明星想要赚钱还不简单的傻逼留言。
网络上沸沸扬扬,现实中倒没那么多风波。金惠绣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她是下不去手才被困于牢笼,她狠下心肠就有的是手段去解决最熟悉的陌生人。
韩舒苒没有插手这件事,她从头至尾都是个旁观者。作为旁观者,她除了说一句‘你做不到’之外,也就是把小朋友丢给大姐姐照顾。
小姐姐想让小妹妹亲眼看看,链接着母亲和孩子的脐带,是可以由孩子亲手剪断的。
新闻最热闹的时候,由于女朋友身边的女士们占据了女朋友的时间,已经很久没有单独相处的男朋友,在片场见到了来探班的女朋友。
李正宰看到韩舒苒时,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了,可再转向同女朋友一起来的兄弟,就很嫌弃,“你来干嘛?”
“给她当司机。”郑宇盛一个白眼翻过去,“你以为我想来。”
在边上笑看他们斗嘴的韩舒苒不再是观众,加入其中,同男朋友说,“我就发了个短信说要来看你,问他有没有什么要我带过来的,他就打电话给我说要送我,还说什么顺利,我看他就是傲娇。”
傲娇的郑宇盛摩擦着肩膀,怒视姐妹,“你恶不恶心!”
一点没觉得恶心的男朋友,左手搂着女朋友,右手把兄弟拽过来,自感人生赢家,“走,吃饭去,这边有家店的牛骨汤超好喝,我都想打包让助理给你们送回去。”
左边的女朋友右手臂搭在男朋友的后腰上,问,“那你怎么没送?”
右边的兄弟左手臂搭在兄弟的肩头,开嘲讽,“他就说说而已,你也信。”
李正宰爽着呢,不跟他杠,先用脑袋贴贴女朋友,“怕送过去就不好吃了。”再用头撞兄弟,“安生等着吃就行~”
安生坐在专卖解救汤的苍蝇铺子里,时隔小半年再度聚首的三人组,一致称赞老板,这汤是真不错。老板憨憨的乐,老板娘笑得很是爽朗,连连让他们多吃点,还送了好多小菜。
饭后,导演兼职一把摄影师,给老板夫妻同演员兄弟拍合照,这张照片是要挂在店内墙上的。定格的照片里没有韩舒苒,导演始终还是更喜欢站在镜头后。
如果天空是一块大幕布,有虚拟的镜头跟着他们三人的话,那这场戏肯定是个纯爱片,可浪漫了。
他们出店门时屋外飘着细雨,老板要给他们拿伞,郑宇盛外套一脱盖在头顶示意不用,还给妹子遮呢。
李正宰一把推开他,“拍戏啊,男主角是我好不好。”
“有本事你脱啊。”郑宇盛冲他龇牙,男主角就一件衬衫,脱了就果奔。
男主哑然,女主大笑。
郑宇盛一肘子让男主闪开,他站中间,展开外套,左边是妹子右边是兄弟。左看妹子,让对方准备好,韩舒苒用力点头准备好了。右看兄弟,跟上啊~兄弟斜眼,我还跑不过你?
雨披准备,选手准备。
镜头准备,演员准备。
预备备冲鸭~~~~~~~~
雨幕中的男女笑声张扬,笑声交织在一起化为利剑能刺破乌云,让阳光足以洒满全身。
或许再怎么是成年人,也总有让他们变得幼稚的存在。
毕竟,大人们也都曾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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