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立项到成片前后花了九年的《电影》在业内传出要内部试映的消息, 不少人都托关系想去看试映,这片子在圈内可以说备受期待。
单从开机那天开始算时间,一直到杀青, 这片子前后拍了六年还多两个月。仅仅从漫长的拍摄时间来说,就足以引起大家的好奇, 导演到底为什么能拍那么久?
世界范围内制作周期那么长的电影都是屈指可数, 更多还是纪录片,纯艺术片还是在韩国, 耗费那么长时间的作品,一个巴掌就数得过来。如今这个巴掌上,多了尹希诺的名字。
其实在电影拍到第五年的时候,圈内但凡跟尹希诺有点交情的导演,都找理由去她的片场围观过, 想了解一下她到底在打磨什么巨作, 都快达成十年磨一剑的成就了。去过片场的人面对没去过的人好奇的询问时,给出的答案都是,其实没啥特别的,单纯是尹导身体不好, 再加上兼职作家的身份,所以才把进度拉得很慢。
没去过的人对这话不是很信,尹希诺身体不好已经是大众共识,但纯粹是身体不好拍电影拍那么慢,大家不太能理解。关键是作家的身体不好是底子不好又不是得了什么重症, 该活动不是还活动么,还活动的很活跃呢。
自尹希诺以作家的身份出道起,就是业内最活跃的那一波人,出了名的高产。她每年至少有一部电影上映, 多的时候同一年上了六部的情况都发生过,搞得作家协会差点在内部抗议,尹作家一个人占的市场份额就能超过四成,剩下那么多人分剩下的六成,这谁扛得住?
业内对此类特殊人群一直有时代巨星的称号,他们就是太阳别人只是星星,当旭日高升,群星必然暗淡。跟这样的巨星身处同时代是很不幸的,会被她的光芒压得喘不过气来。
市场就那么大,每年片商们会筹备的大项目如年度项目通常只有一部,最多也就是两部极限了。各家公司会尽可能砸更多的资源在年度项目上,一个项目抢夺了当年大部分的资源,在其他项目上的投资自然就少了。
当尹希诺成为业内身价最高的作家,也是作品最卖座的作家时,她就自动成为片商们组建年度项目里的首选项。只有没办法找她合作才另选他人的,没有在她点头后还会拒绝的。
影视圈是典型的赢家通吃的产业,有名的人会越来越有名,越有名围绕在他身边的资源就会越多,越多的资源会让他获利越多,最能赚钱的人也就会被资本包围,形成一个单以本人来说绝对有利的正反馈事业线。
身为作家的尹希诺得到的正反馈已经多到她都淡然了,绝对的视钱财名利如粪土的淡然。可她跨行当导演的片子要举办试映会会了,尹导有点紧张。
不对,很紧张。
“不行。”
“为什么不行?”
想去参加试映会的崔东勋不满,“你要举办试映会不告诉我就算了,我都来问你了,你还说不行?”
“就是不行。”尹希诺不乐意他来,“我压根没有要举办试映会,是李沧东老师非得说好不容易拍出来的得让大家看看,才找了几个人,就几个!你不在那几个的范围内,放弃吧,不会告诉你地点的。”
崔东勋一乐,“我知道地点,时间我都知道,我就是告诉你一声我会去而已,你不让我去,我非要去。”
“不可能,我换地方!”
尹希诺挂了电话还真打电话给李沧东说要换地方,理由是原地点被人知道了。李沧东很无语,我们是做贼吗,为什么被人知道试映的地点还得换地方?
“我被你一个人就够了,我还得被一大堆人鄙视?”尹希诺才不要呢,“玩个爱好而已,我既没想赚钱也没想出名,为啥要被你们一堆人鄙视?爱好不是我玩得开心就行吗!”
李沧东就笑她,“我压根没看过你的成片,你就肯定我会鄙视?说不定我会夸你拍得很好呢。”
尹希诺拒绝被忽悠,“反正我要换地方,不换这片子我就藏起来,你们谁都看不见,说到做到!”
老师一边嫌弃学生眼瞅着都往四字头奔了,出去也会被小朋友喊声阿姨了还是小孩子脾气,只喜欢被夸,一边又吩咐人换地方,到底得给‘小孩子’留点面子么。
地方是换了,参与的人没换啊。早前没换地方时消息会传出去,换了地方难道大家就能守口如瓶,不可能的。大家对当事人守口如瓶,没有一个人联系尹希诺跟她说我也要去,众人就是默默的去了。
试映会的地点在一个很隐秘的知名度假山庄。
尹希诺觉得李沧东不靠谱,之前说好就三五个人来,定了地点就传得到处都是,谁谁都知道,她就自己找地方。她自己找地方,看哪都不满意,还是李朱赫看她烦恼地点选择问题,跟她说了个私人地盘可以拒绝外人进入的那种。
“哪里?”
“至龙的度假山庄。”
李朱赫在活用兄弟的财产上一直是很顺手的,跟目前已经从女朋友变为老婆的尹希诺讲,权至龙在京畿道有个度假山庄。山庄内有个咖啡厅正好可以用来放电影,接待多少人很方便。再加上,应该没人会想到她的电影会去权至龙的度假山庄放,也算很隐秘了,哪怕度假山庄本身很有名,在全球vip团队中都非常有名,堪称来首尔必去打卡地。
相信了老公的尹希诺就定了地点。李朱赫的想法是没问题的,所有听说尹希诺把试映的地方改在权志龙度假山庄的人都很疑惑,为什么去那。但李朱赫的想法碰到实际小道消息传播的广度就没用了。
小道消息传播的有多广呢?山庄内部停车场不够用,车都得到外面找停车位。
尹希诺差点就成了那个要在外面找停车位的,如果不是内部给她留了车位的话,她就进不去了。
下了车的情侣们看停车场满满当当的车辆,望向彼此的眼神都带着疑惑。
尹希诺疑惑的是,“这边顶多十几个房间吧,哪来那么多车?”这里车至少二十辆。
“可能是什么公司团队聚会?”李朱赫也清楚。
两人都没在意,李朱赫左手提着装有《电影》绝密电脑,号称世上唯一一份,右手牵着的也是世上唯一的老婆,溜达着往咖啡馆走。
咖啡馆有一面大落地窗就是朝着路边的,情侣越靠近咖啡馆越觉得不太对劲,那边人是不是有点过多?
咖啡馆里的人那是过多,都快挤爆了,不止屋内满满当当,屋外的露台、上露台的台阶,包括台阶下都有不少人。其中有人看到他们了,扬声挥手叫了声‘尹作家’。
尹作家脚步一顿,深感不妙,沉下脸望着同样停下的老公,“我需要一个解释。”
李朱赫很是茫然,松开她的手,掏手机给业主打电话,你什么情况,泄密了?说好的保密呢,真就五毛钱的嘴啊!
“我是无辜的,这次我是最无辜的。”权至龙不要太无辜,“你知道我前后接了多少通电话吗,我都被逼得换号码了,我现在号码搞不好是公开的。一堆导演、制作人、作家都给我打电话,演员什么的更不用说,但凡你叫得出名字电影人,我都接过这电话,我差点成尹希诺助理了。”他还没委屈呢,自他成为韩流的代表人物,什么时候受过这委屈!
李朱赫让他别废话,“重点,消息怎么传出去的?”
“我怎么知道,你问尹希诺啊,不对,有本事你去问李沧东啊。再不然奉俊昊,或者李秉宪,你看谁得罪不起,你去问谁,所有人我都不好拒绝。你能想象崔岷植前辈打电话给我,问我家度假山庄要怎么去吗?我差点以为是诈骗电话给挂了!”
权至龙想起这段时间的窘境简直是五味杂陈,“一个电影试映会你们偷偷摸摸的干嘛?不懂越是藏着掖着人家越好奇吗?还有你别给我打电话了,你到了是不是,在哪,我过来,见面说。”
兄弟俩还没有见面,之前看到‘尹作家’打招呼的人已经走到情侣面前了。来人尹希诺不是很熟,见过,一位主攻地下电影的导演,在小圈子还蛮有名的。
对方很是开心的跟尹希诺打招呼,顺带问一句,来的人太多了,咖啡厅装不下啊,要不要换地方?
尹希诺不用他解释了,她要去跟李沧东决一死战!
李沧东在这件事上多少也是有点无辜的,他表示,他想约的人都是她同意了才叫来的人。至于其他人怎么出现的,他倒也不是完全不知情。
“无非就是一个传一个,圈子里本来也没什么秘密。”老师让学生想开点,“都已经这样了,放吧,在户外放,机器我都让人送来了,屋子太小容不下这么多人。他们来都来了,你还能再把人赶走?再说你的电影又不是见不得人,怕什么?”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尹希诺很不高兴,“我跟你我要是被怼了,这片子我就不上映!”
李沧东笑开,“行行行,不上映,你个人收藏。”
片子在户外上映,七月初的傍晚,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户内户外也无所谓。户外天还没黑不适合看电影,大家先三五成群的开启了烤肉派对,玩得可嗨了,搞得跟电影人内部聚会一样,山庄今天被‘包’了,权至龙都接了那么多电话也不敢对外营业啊。
业主带着兄弟远离电影人的核心聚集体,单独坐在一边,跟兄弟疯狂吐槽尹希诺这个操作太扯了,还不如光明正大的弄个试映会呢。李朱赫才不听他讲老婆坏话,坚定站在你懂个毛线的立场上,为尹希诺挽尊,这是要保持神秘感。
“神秘感你个头!”崔东勋损鬼扯的家伙,“怕被损就怕被损,处|女|作啊,你指着处|女|作能一飞冲天啊,处|女|作有瑕疵很正常,你有什么好怕的。电影是拍出来让人看的,越多人给你挑刺越能帮助你更快的进步。”
尹希诺找到了‘罪人’一号,对他翻了个白眼,“你管我要用我的电影干嘛,我就是不想让人看怎么了,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还到处传,我都没邀请你!”
“我看你是讨打。”散播消息的崔东勋笑骂她一句,转向李沧东,“前辈这个规矩可教得不好。”
李沧东拒绝掺和,“我也觉得她规矩不好,你动手,我不拦着。”
哭笑不得的崔东勋看向瞪圆了眼睛怒视他的没规矩妹妹,认栽,“都已经这样了,你电影见不得人啊,让大家看呗。”
来都来了的逻辑在亚洲文化圈是很通用的,也困于这个文化的尹希诺同样认栽,一声长叹,还是想抱怨,“你们又不是没看过电影,至于那么好奇吗。”
非常多人好奇尹导的处|女|作,其中一小部分消息足够灵通才能幸运的聚集在这里,等待天黑,等待成为观众的那一刻。
太阳落山,机器架好,人群往幕布前聚集,在这整个流程的推进中尹希诺越来越紧张。李朱赫发现了她的紧张,加入了导演们的群聊,坐在老婆身边牵着她的手,无声的安抚她。
周围渐渐安静了,随着黑幕闪现白光的那一刻,莫名的尹希诺就不紧张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也是来都来了,亦或者事已至此,就这样吧。
电影放映的前二十分钟观众们是静默无声的,很专心的在看电影,这部分影片所传达的信息量有些复杂,观众们自然得专心获取信息。等到第一个人搞清楚三位看似毫无关联,连生存的时代都不太一样的主演或者女导演们,其实是同一个人的三个年临段后,观众之间的小声交流就多了起来。
崔东勋凑到尹希诺边上,小声跟她说,“你开场那个用镜头的视角贯穿的一镜到底挺有意思的,调度起来是不是很麻烦?”
聊起这个尹希诺就有精神了,她这个开场连续拍了四个多月,就拍这一个镜头。
电影的开场画面,是中年女导演的片场正在拍摄青年女导演的片场,而青年女导演正在拍老年女导演的片场,这一组镜头是一镜到底,唯一的一次剪切是老年女导演的镜头里在拍的是青年女导演的片场。这是一个完整的轮回,也是电影给观众传达的第一个讯息,她们之间不分彼此,她们都活跃在彼此的镜头里,乃至于人生中。
身兼观众身份的点艺人们一旦获取了电影的关键信息,此后的观影就不再沉默了,变成一场尽可能压低声音的小型讨论会,大家都聊开了。首要话题是尹导作为新人,在镜头语言的传达上着实有点意思,是有天赋的,不是随便玩玩。
早前差点有机会跟尹希诺合作的姜云成,就跟同作家合作的沈成宝讲,“单以处|女|作的标准,她算是很有天赋了,开场的一镜到底,我还是新人时未必办得到。”
“她一直都不缺天赋啊。”沈成宝回忆当初,“我们搭档的时候,她对很多拍摄的想法都能看出来有天赋。”不过彼时,他是导演,她是作家,这份天赋就用错了地方。
没有彼时只有现在的姜云成看着另一位导演的作品,估摸着,“开场有点复杂,设了观影门槛,估计不太好卖。”
“你看她像是在乎票房的样子么。”
“也是。”
都已经封神的作家,哪会在意票房。
新人导演还是在意票房的,如果电影真的只用来收藏就不上院线了,那尹希诺没有票房可以在意。但看过电影的人给的评价都很不错,虽然尹希诺不太能判断他们是客套还是客观评价,总归她有点被李沧东鼓动,可以投入市场去听听真正来着观众的评价。
影片想要投入市场首先要找的是发行方,这片子吧,没几个发行方相接。片商是要赚钱的,而电影分账的制度不管再怎么变,都得先负担成本在谈赚来的钱怎么分。而这是一部很难赚钱的片子,基本可以肯定绝对亏,只是亏多亏少的问题。
不单单是因为电影本身是纯艺术片的形式,更多是因为片子的先期投入太大,尹希诺在里面烧了快六百亿,这笔投资就是商业片想赚回来都不容易。
再加上尹希诺先期没有接受任何商业运作,比如接个品牌广告什么的,她的制作费就是纯制作费,全是砸出去的钱一点营收都没有,想回本就得完全覆盖制作费。
六百亿还只是制作费,往市场投放时发行费又是一笔钱,钱要是根本无法回本,那还有什么账可以分,分大家谁亏的少一点吗?
尹希诺想找发行方有两个方法,一是自己出钱推发行,作为甲方找发行方干活儿,自负盈亏。很多小制作公司的电影都这么干,他们没有渠道,只能给大发行方让利。另一种方法就比较特殊了,别人建议她可以那么干。
“三个剧本,我跟你签保底发行,如何?”
保底发行算是一种对赌协议,发行公司想抢好项目时,会给制作方一个票房的保底承诺。假设发行方对票房的预估是千亿级,那他们的合约就签一千亿,或者按人次算。电影上映后票房达到了签约的底线,多出来的钱发行方拿大头。反之,票房低于合约预估,那发行方就要按照合约的数字给制作方分账。
这是制作方稳赚不亏的发行方式,通常只有商业大片才能签到这种合约。韩国市场签这类合约的不多,主要还是圈子小,供选择的大发行方不多,片商之间也很少会为了抢什么电影拼到上刺刀的地步,大家相对和谐。像是大企划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片商自己投资再自己发行,也不需要跟外部交涉。
朴建木能拿出这种少见的发行合约,看重的就是尹作家写本子的能力,“外面都说你不看重票房,我信你不在乎钱,你现在可比我有钱,但我觉得你在乎你的处|女|作能得到更多人的喜欢,那最能体现观众喜好的就是票房数字。”
“我不能保证公司会以年度项目的待遇推你的电影,但我能保证我们会尽力推你去今年的欧洲三大,这片子本来也适合往外面冲。内容不是纯粹的本土文化,反倒是适合任何文化的电影人观赏,年纪越大投身这个行当时间越长的电影人越会欣赏你的电影,像是我,看的时候不免就想起当年,一腔热血想要用电影改变世界的自己。这很适合拿出去参展。”
带着钱和名誉来找新人导演的朴建木有七成的信心知名作家会答应签下合约,尹希诺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合约签署后,尹导就回去蹲家写‘欠’的剧本了,而cj则是组团队开始筹备发行新人导演的作品。
说起来,尹希诺这部电影能宣传的噱头还是不少的。
一来是知名作家转行导演的处|女|作;二来三位女演员都很有名气,徐睿知在电影的拍摄期间又出去兼职了一部电视剧,剧集大爆,她也就翻身了,没人再讲什么私德,大家只谈演技。申恩庆不用说,信任她演技的观众一直都不少。尹汝贞更是不用谈,奥斯卡是光环很多演员能吃一辈子呢。
三来么就纯粹是商业市场的运作,这是系列电影的最终篇,此系列前九部票房最低的一部也超过了六百万人次,更有三部突破了两千万人次,这些票房所吸引来的观众,难道就不想看看系列电影的收官之作?之前几部的主角可都在最终篇里有出镜哦。
电影发行这事儿啊说到底无非就是片商用尽手段骗观众走进影院,只要观众买了票,进了放映厅,此后是夸是骂,钱都到手了,这就行了。
cj的原计划就是打算这么干,尹希诺去参加了发行会议后却一票否决了团队准备好的计划,理由是她不想骗人,以及不想被骂。
重复一遍,尹希诺的作品本身是有观影门槛的,整部片子也没有太多能刺激观众眼球的画面,更没有几度反转能让观众嗨起来的剧情。艺术片所有的沉闷的、无聊的,很多只想看个电影爽一下的观众所不喜欢的缺点,这部作品都有。
在这个基础上,同系列前九部都是商业片的情况下,把喜欢前九部的观众骗到电影院去,那钱是赚了,电影一定会被骂,上当了啊。抱着能去看爽片的观众上大当了,出来能不骂?
尹希诺不想被骂,她都烧了那么多钱了,压根也不在意为发行再烧一点。可她烧钱不是为了讨骂的,哪怕cj给了她保底发行,让她不用烧钱能回点血,她也不乐意。
拥有一票否决权的导演禁止发行团队用骗的方式忽悠观众,团队的人就很烦,您清高,我们得赚钱啊,项目成了我们有奖金的,您不能让我们为您的清高买单啊。
尹希诺也知道她这个外行去指责内行的常规操作很不友好,干脆去找朴建木沟通,我们换个方式合作吧。保底发行就算了,还是我自负盈亏,本子我依旧给你们写,在其他片商给出同样条件的情况下我优先选择你们。
“我不想去欧洲了,我看东京电影节就挺好。”尹希诺讲,“我们换合约,发行费我自负盈亏,成吗?”
换别人毁约会被追责,换成尹希诺,朴建木还真拿她没办法,不看当下看以后啊。到底还是劝了句,“我看过你的发行计划,没问题的,你担心的是观众感觉上当受骗,但我们也不会可以宣传它是商业片啊。
“说句不太好听的,你如果只是想听到夸奖,那我们完全可以让全网都是夸你的人,无非是找人发帖而已,这能有多难。你想看到的是真实的评价,那真实的评价就不免有人夸有人骂。李沧东都有人骂,不可能有人谁都喜欢的。””
尹希诺知道啊,她很清楚被非议是表达者的宿命,所有的创作者都得面对当作品投入市场后,每一个观众所看到的‘哈姆雷特’都是不同的。可她还是想坚持尽可能被骂得少一点,至少别有大面积的嘲讽,吐槽她骗人。
“我下一次当导演也不知道多少年之后了,很可能这就是我唯一当导演的电影,我想让它别沾惹太多跟电影无关的东西。”尹希诺伸手给他倒了杯酒,“是我的问题,我加一部剧本,四个本子,能谈吗?”
三个本子就能谈,四个本子那就更能谈了。
重新签下的合约重新谈发行计划,这次就完全是符合导演所期待的,艺术片的运作方式,主要看作品质量,以及尽可能多去刷奖。艺术片就别期待票房了,期待一下版权贩卖吧。
艺术片在隔年秋天拿到了东京电影节的入场券,这次尹希诺是在拿到提名后跟朴秀元一起飞的东京,她们俩都拿到了提名,尹希诺算是两部作品都有提名,一部是她当导演的,另一部是她当作家的。
这在东京电影节也算是个新纪录,国内不少媒体都追踪报道,国内也有不少观众都期待尹导的电影上映,为了这个还有人特地飞东京去参加电影节指着一睹为快。
《电影》在东京电影节上首映,首映记者会上的记者们都很给导演面子,没有问这部电影之外的其他问题。类似另一部也即将首映的电影如何什么的。
尹希诺此时就真的是不紧张了,好似那场意外的试映会之后她就没有在紧张过,只有一种既然如此就这样吧的坦然。就连收到《电影》入围东京电影节的消息,她好像也没有多兴奋,更多是有种,大片商的资源是真强的感慨。
世上的事大约都是一通百通的,走到她这个位置,尹希诺很清楚,所谓的奖项,当然也看电影本身的质量,但还有很多跟电影质量无关的公关操作。这方面就看发行方的本事了,cj还是很有本事的,值得信任。
今年东京的冬季依旧很冷,电影闭幕式的红毯,尹希诺还是一身休闲装挽着朴先秀的手,跟逛街一样走完红毯进到内场。今年这一老一少都很放松,哪像是来等待颁奖的,跟参观游玩一样。
台上在颁奖,台下的两位女导演在聊明年的计划。
朴秀元跟尹希诺说,“我真得退休了,精力都撑不住拍大夜。我年初拍大夜,差点直接送医院,给不少人都吓到了。到底老了,得把位置让给年轻人了。”
年轻人想了想,“我有个新本子的想法,你不拍的话,我去找别人了?”
“找别人吧,我是不行了。”朴秀元嘴里说着她这把年纪就应该安享天伦的话,却忍不住好奇,“那个本子讲什么的?”
“你听过救星孩子吗?”
“什么意思?”
尹希诺给她解释什么是救星孩子,再大概说了有一个家庭为了救大孩子而生出两个孩子,最小的那个成为救星的故事。故事让老人家唏嘘,不为孩子,为孩子妈。
已经当了奶奶的朴秀元跟‘孩子’讲,“那个妈要是知道女儿飞机失事,大约也活不长,她一辈子都围着孩子,接连死了两个,她还怎么活。”
微愣一瞬的尹希诺垂下眼睑,“不是还有一个呢。”
“你不懂,不是这么算的。”当过妈的告诉丁克一族,“有些母亲想得开能为还活着的孩子努力撑下去,有些母亲想不开,她的心跟着走掉的孩子死了,哀莫大于心死,她还怎么活。”
“大女儿是她心头肉,毕生所爱。小女儿是她的心尖血,毕生的愧疚。心头肉被挖了,心血也流干了,她是还有一个孩子,可那个孩子不足以支撑她活下去。那是个很自私的母亲,但她的自私不止是为自己,更是为孩子,人性本就是复杂的动物,自私是我们的天性。”
朴秀元说着叹了口气,转瞬就讲,“你要找谁拍,要不我们再合作一次?”
本来还想反驳的尹希诺一下就笑了,“你不是要退休。”
“退休么,什么时候都能退啊,先拍了再说。”
先拿奖再说,台上有人颁奖了,叫出的名字是朴秀元。
那个名字通过喇叭传遍会场时两位女导演都是一愣,整齐的抬头望向舞台。舞台的大屏幕上,正好有摄像机在拍她们。尹希诺最先回神,用力推了下朴先秀。老太太以跟她年纪绝对不符的矫捷身子,弹坐而起,捂脸尖叫,宛若激动的少女。
会场内安静一秒,骤然爆发轰然的笑声,掌声更是响亮,尹希诺也是大笑着起身,推着朴秀元示意她快上台。
朴秀元转身就走,都走出七八米远了,不知为何又小跑回来拽起尹希诺。
“干嘛?”尹希诺扯着她不动。
朴秀元更用力的拽她,“赶紧的,颁奖呢!”
两人在镜头下拉拉扯扯上了台,一起上去的。底下的掌声不停,哄笑声也没停,主持人用英语调侃,你们是要共享一座奖杯吗?
老太太还真这么想,她拽着尹希诺硬是给她拽上去了,小年轻不敢大力反抗,怕弄伤她。
东京电影节,在国际市场,是迟暮的老年人,隐约被这个时代抛弃了。东京电影节依旧是亚洲电影人的盛典,是年轻的导演们在还不能判断自己是否有本事冲击欧洲市场时,最适合的去处,至少竞争压力小。
影视业,一代新人换旧人,更新迭代的速度之快,行内人的压力从来也没小过。
象征着两代电影人的女导演们,一起站在领奖台上。
朴秀元一手抓着奖杯,一手搂着尹希诺,对着画筒说,“请允许我为大家介绍,我身边的这位就是我获奖电影的作家,她同时也是入围‘评委会特别奖’作品《电影》的导演,尹希诺。”
底下响起掌声,尹希诺被迫冲台下微微鞠躬,她还是不懂,老太太把她拉上来干嘛。
老太太把她拉上来的目的很简单,“如果没有她,我可能早就退休了,我这个年纪还在坚持,是她在坚持,她跟我说,我有个好本子,如果您不怕,我就去找别人了。听听,一个好本子,哪个导演舍得错过?”
在座的导演们发出善意的哄笑,台上的老导演继续说,“跟我同年龄的这一代都是老人家了,我们这些老人家也曾年轻过,也都听过世界是属于年轻人的。不知道还有几位记得,我曾说我的作家跟我说,六十岁是第三个二十岁,她就是那个作家。我曾经在这个领奖台也说过,我将永远年轻。”
“我们都知道,我没办法永远年轻。我们也都知道,世界永远属于年轻人。我这个老人家想谢谢新时代的年轻人们,你们在继续我们的梦想,未来有一天,我们的身体不在了,我们的作品会成为你们的教材或者你们怀念我们的方式,到那时,我希望你们也能像今天的我们一样,携手站在舞台上,享受我们的殿堂。”
朴秀元把奖杯送到尹希诺面前,“这个世界和这座奖杯,都不止属于我,它属于我们。”
炫目的灯光下,年轻的姑娘呆呆的接过那座奖杯,被年迈的女士托着手臂,一起举起那座奖杯。奖杯之下的会场里,是起立欢呼的观众们。
不对,是组建了整个电影世界的参与者们,他们和台上的一样,拥有这个世界。
这一届的东京电影节成了电影人的盛会,这一年对于新人导演尹希诺来说,也有个盛大的收尾。
身为导演的尹希诺没有拿到奖,她被很多颁奖礼提名,但她确实没有拿到过一座奖杯。她在青龙拿到了最佳剧本,在大钟收获了属于团队的最佳电影,但她没有拿到任何关于导演的奖项。
业内对此没有任何轻视的地方,连苛刻的媒体都鼓励新人导演来日再战。青龙颁奖礼结束后的庆功宴上,很多人跟尹希诺说,要继续拍啊,你真的是有天赋,别浪费了你的天赋。
买票看了《电影》的观众们同样是鼓励居多,偶尔一些说电影一般的也会补一句,以新人来说非常不错。
对了,《电影》票房成绩很一般,哪怕是跟同为艺术片的其他同期作品比也还是一般,低到可怜,十万人都没过,按照作家过往作品的战绩,对比太惨烈了。
说到作家的作品,尹作家今年又出了一部新作品,上映当天就刷新了过往影史首映票房记录的作品。这部作品所打破的记录,依旧是作家的作品所创造的记录。
青龙的庆功宴结束,抱着最佳剧本奖杯盒子的尹希诺正要往停车场走,路上碰到崔东勋,老哥哥问她,以后还拍不拍电影?
“只获得提名没拿到奖是不是很失望?”崔东勋哄着她,“不是你的问题,今年的新人太强了,你运气不好。”
尹希诺才不接受这种安慰,“谁跟你说我没拿到奖。”举起装奖杯的盒子,“这不就是。”
微愣一瞬的崔东勋笑出声来,“看来以后你打算专心当作家了?每年都有斩获的大作家~”
大作家收回胳膊把奖杯抱在怀里,抬起小下巴,让贫穷的导演了解一下,“我可不是等着片商召唤才能拍电影的,我有的是钱能自己拍,今年不行,就明年啊,迟早有一天,我会拿到奖杯的。”
再度愣住的崔东勋朗声大笑,“好样的,就是要有这个信心,迟早有一天,你也会成为被后辈仰望的导演。”
目前还没有多少后辈的新人导演,在前辈面前可傲气了,等见到了老公,把属于作家的奖杯往他怀里一塞,很是不爽。
“今年评委的眼光都有问题,为什么我不能获奖。”往四字头奔的尹女士还是个会跟‘男朋友’撒娇抱怨的小姑娘,“《电影》哪里不好了。”
老公抿唇失笑,把老婆的奖杯放到后排,再侧过身亲亲他的少女,宠着她。
“他们肯定瞎了眼,你就是最好的。”
尹希诺喷笑一声,勾着他的脖子亲了口响的。
“就是,我是最好的!”
最好的,独一无二的,谁都不可代替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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