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赵二的推荐,许大夫很痛快地帮楚元攸诊了腿伤,得出的结论却不容乐观。

    “这位兄弟的腿伤了两次。起初只是脚崴扭伤,却因为没能及时医治,加上伤处二次受力,关节严重错位。小兄弟现在已经完全不能走路了吧?”须发皆白的许大夫慢悠悠地说。

    楚元攸忧心忡忡:“还能治好么?不会留下残疾吧?”

    他不可能一直待在这穷乡僻壤的山寨里。要是变成个瘸子,以后回京没法向皇兄和母后交代不说,被京城朋友圈的亲戚朋友知道也会贻笑大方。

    “能治好、能治好。”许大夫安慰他,“及时换药,定时复诊。并且最要紧的——在骨头彻底养好之前,一定不能用这条腿走路。如果骨头再错位,说不定真的会变成瘸子哦。”

    见楚元攸脸色惨白,宁茯苓连忙安慰他:“别担心,照大夫说的做就是了。许大夫,他这伤要养多久啊?”

    “少说也要两个月。”许大夫回答。

    钟晋凑近宁茯苓耳边轻声道:“这要是两个月一直得让人抬着走,好像不太方便……”

    宁茯苓也有些担心,甚至觉得是不是应该让楚元攸留在陆家庄养伤,别显得自己这个老板太不近人情。

    却见楚元攸思索片刻,问许大夫和赵二:“村里有木匠和铁匠么?”

    赵二答道:“木匠是有,不过没有常驻的铁匠。村子太小,没有那么多铁匠活儿。”

    楚元攸点点头,对宁茯苓道:“接下来我想去找木匠,不是还要谈聚义厅重建的事?”

    宁茯苓有点转不过弯,想着这小子怎么这么敬业,前一秒还在担心伤情、后一秒就切换到工作思维了?

    到了木匠铺子,楚元攸开口便问:“你会做轮椅么?带轮子、可以推着走的那种椅子?”

    木匠一脸被难住的表情:“这个……还真不会。我这里也就是个乡下小木匠铺。轮椅那种东西,我师傅都不见得会做呢。”

    楚元攸难掩失望地叹了口气:“果然……”

    宁茯苓恍然大悟:“你是想做一张轮椅,方便养伤?你会设计轮椅?”

    楚元攸颇有点骄傲地扬起下巴:“我不是说了,我从小喜欢做些小玩意?我看这里刚好有一对现成的轮子。如果寨主不急的话,我想试着做做看。”

    “当然不急。”宁茯苓忙道,“小徐、小郭,你们两个就留在这里帮忙,听军师的安排。钟哥跟我去拜会一下村长吧。”

    宁茯苓知道自己属于社牛性格,从不惧怕与任何人打交道是她的长处。

    与初次见面的陆家庄村长相谈甚欢半个时辰,达成了一些合作意向,临走时还得到了对方赠送的礼物,这种级别的成就对她来说并不稀奇。

    但钟晋显然是觉得很稀奇,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仿佛在重新审视她这个人。

    “小宁……不对、寨主,怎么感觉你像是……变了一个人?”离开村长家,提着糕点返回木匠铺的路上,钟晋终于忍不住问了。

    宁茯苓也觉得他早就该问了。钟晋上山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性格仗义,一直很照应在山寨中处于弱势的小宁父女。所以宁茯苓也是觉得对他有点抱歉。

    “我那天晚上,其实是差点死了的。”宁茯苓笑得轻描淡写,“真的,是花豹救了我。所以我自己也有脱胎换骨之感,觉得跟从前的自己不一样了。”

    钟晋的表情又后怕又自责:“抱歉,我没想到你被逼到这个地步……”

    宁茯苓摆摆手:“没关系啊,既然你们拥护我做了寨主,我是真心想要跟大家一块过上好日子的。我觉得咱们山寨不至于这样哎……”

    宁茯苓原本并不相信山寨真的穷到要在窝头里掺树皮给大家吃的地步。带着钟晋和朱福贵盘点了家底之后,她心里却有点泄气。

    没有那么穷,但家底确实已经很薄了。

    从铜钱、布料、粮食、草料,到兵器、房屋、牲畜、人口,所有能够称为“财产”的东西,都在宁茯苓的指挥下分门别类登记造册,逐项梳理清楚。

    人员连同宁茯苓在内只有四十四个。后来加上楚元攸,总共四十五人,大多是年龄集中在二十到四十岁之间的青壮年。

    没有家禽家畜,更没有驴马之类的大牲口。兵器陈旧生锈,粮食不足,布料储存更是寥寥。

    倒是库房里还有些银钱,加上朱福贵被迫供出的寨主小金库,凑到一起,在完全没有进项的情况下可以维持大约四到五个月。

    然而还有一笔巨大的支出没有计算,就是“聚义厅”的维修重建费用。

    这笔钱属于计划外支出,原本宁茯苓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大兴土木。可聚义厅又是山寨的脸面,不能放着不管。山寨里的兄弟们整天面对塌了一半的主建筑,时间长了,原本不多的信心恐怕更加动摇。

    “钟晋,刚才跟村长谈好的,帮我们介绍商队护送的工作,我只能交给你了。回去你挑一支小队出来,专门对接这个业务。”宁茯苓干劲十足,“昨天我跟你说,要你考虑下日常训练的计划书,你想好没?”

    “寨主吩咐的事,我当然会尽力。”钟晋面露难色,“但我不知道寨主要的计划书,是要我……写出来么?”

    宁茯苓想起钟晋不识字也不会写字,觉得有点为难他了,便道:“那你先说给我听听,打算怎么做。商量好了,回头我再让楚元攸写下来。山寨的兄弟们虽然人都不坏,一盘散沙的状态持续太久了,毫无战斗力可不行啊。”

    两人边走边聊,宁茯苓基本认可了钟晋的想法,加了一点补充意见。宁茯苓一时兴起,让钟晋抽空也教教自己练武。

    “不管怎么说,我现在也是一寨之主。一点拳脚功夫都不会,好像也有点说不过去?”宁茯苓问钟晋,“说起来,山寨里最有人望的人是你。那天如果不是你支持,我当上寨主也不会这么顺利。你不会觉得不甘心么?”

    钟晋笑了笑:“能有什么不甘心的?我虽然在兄弟中人缘还不错,但别忘了,还有朱福贵呢。我们俩要是争起来,本来就没剩几个人的山寨恐怕就要分崩离析了。这两天我愈发觉得,由你来做寨主,山寨说不定真的能脱胎换骨、变个模样。”

    “那你可要多帮帮我呀。”宁茯苓笑得灿烂,却见钟晋露出明显的羞涩神情。

    糟糕,看来还是要注意些。宁茯苓心想。至少到目前为止,她对钟晋没有什么别的想法,让人误会就不好了。

    两人在陆家庄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又回到许大夫家,从楚元攸的伤情聊到许大夫喝的茶今年品质不错。宁茯苓的社牛属性再度发挥作用,哄得许大夫心花怒放,跟他们抱怨起最近药材价格涨得离谱这件事。

    “……要说药材的价格波动也是常事,货源啊、产量啊,这些因素都会影响价格。可这次不一样。我听说是城里新开了一家药材铺,用低价挤兑垮了好几家同行。现在城里最大的药材铺就是他们家,就算贵也只能在他家采买……”

    宁茯苓心想这不就是垄断之后涨价的常用套路么,便问:“许大夫平常用药都是去城里的药铺采购么?”

    许大夫点点头:“年轻时还会自己上山采药回来晾晒、炮制,现在年纪大了,上山采药太辛苦。再说这大石头山上,哈哈,不是还有你们么……”

    宁茯苓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跟着哈哈尬笑,又问:“这么说,大石头山上确实有药材?”

    “不仅有,种类还不少,品质也不错。特别是往深山里走,以前我采到过金线莲呢。”许大夫用颇为怀念的口吻说道。

    宁茯苓若有所思,跟许大夫约定过些日子请他上山为楚元攸复诊。许大夫虽然看起来有点不情愿,听到宁茯苓许诺会按照市价支付诊金、还会额外多给一些出诊费,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毕竟宁茯苓看起来再怎么亲切可人,终究顶着“大石头山寨寨主”的名号,跟在她身边的钟晋也是刀不离手。许大夫送走他们时,暗地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再回到木匠铺时,天边已经染上晚霞的色彩。宁茯苓一进门便催促:“军师,活儿干得怎么样了?再不动身回山,天要黑了……”

    却见木匠的院子里热火朝天,到处都是碎木屑、边角料,木匠光着膀子挥汗如雨,给已经成型的轮椅钉上最后几个木楔。楚元攸坐在院子的一角,正在奋笔疾书。

    听见宁茯苓的声音,楚元攸头也不抬地回答:“再有一盏茶的时间就好了。对吧,张木匠?”

    张木匠干劲十足地吆喝:“就快咯、就快咯!”手上叮叮当当动作不停。

    宁茯苓和钟晋都有点打扰了别人工作的莫名愧疚。被留下来帮忙的其中两个小喽啰,一个在给木匠打下手,抽不开身,另一个凑到他俩面前,满脸兴奋。

    “寨主、钟哥,你们不知道,军师他可真厉害!他画那些木工图纸画得可快了,刷刷刷就是一张又一张,木匠说画得比他师傅都好。”

    宁茯苓有点惊讶:“现场画图现场做?一个下午就做好了?”

    “军师说既然轮子是现成的,就按照轮子的尺寸来设计。”小喽啰跑到楚元攸身旁拿了两张图纸回来给他们看,“还有这些!是咱们‘聚义厅’的设计图,都是军师画的。你们看,是不是比原来的更气派更好看?”

    看了图纸,宁茯苓才知道小喽啰为什么这么兴奋。即便是外行人,也能看出那几张设计图确实画得很到位,有平面图也有透视结构图,标注了尺寸,甚至还标明了建筑材料。

    宁茯苓指着图纸问楚元攸:“这都是你画的?你什么时候量的尺寸?”

    “昨天不是找了好几个人帮我量了半天么?”楚元攸头也不抬,盯着笔下的图纸聚精会神,“说好今天下山找木匠,那我不要好好准备么……”

    “做成这样子会不会很费钱啊?”钟晋担心地说。

    楚元攸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专注地画好最后一根线条,满意地抬起头对两人道:“这你们不用担心,我们只要出木料的钱就行。张木匠会免费上山帮我们干活,因为他已经是我的徒弟了!”

    张木匠扭头露出憨厚的笑容:“遇到师父我才明白,之前学徒的那几年真是白瞎了。”

    宁茯苓&a;钟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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