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拉着旧车,嘎吱嘎吱地满载着整车货物,天将蒙蒙亮时便出了城,晃晃悠悠西行而去。城门刚刚开启,来往行人寥寥。一驾马车和骑马随行的几个人,无人相送也无人注意,走得无声无息。

    走了一趟郡城,来时六个人,回去变成了八个。来时大家都是步行,回去时一人一匹马。宁茯苓很满意。

    逮捕时被官府收缴的物资基本上没有在地震中受损,原封不动还给了他们。宁茯苓让张大毛去他们住过的那间客栈,结清了房钱,还给了一点“精神损失费”。老板娘高兴得合不拢嘴。

    柳易额外送给他们六匹马,这样一来除去两个轮换着赶马车的人,其他人也不必步行。唯一没有完全兑现的是“伙食费”。柳易说郡城赈灾需要花钱的地方还有很多,六百两一下拿不出来,需要分两次支付。

    宁茯苓权衡了一下,接受了。倒不是她有多相信柳易不会赖账,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没底,楚元攸这尊大佛到底会在山寨的小庙里住多久。

    来日方长。三百两尾款就当是暂存在官府,只要楚元攸在山寨常住就有理由随时去要。倘若他住不了几天又要走,宁茯苓也不是贪心之人,非要讹这笔钱。

    加上卖玉石的一百两,手头共计四百两现银,仍是很大一笔钱。宁茯苓这几天都在盘算回山寨之后用这笔钱做点什么好。

    是先用来翻修山寨,还是置办设备扩大玛瑙原石的开采,或是多买点大牲口、买些种猪种鸡,或者是……先给兄弟们统一置办新衣服、去村子里订上二百只烧鸡……?

    还是先给自己建个独立浴室吧。她最后下定决心。一寨之主,拥有独立卫浴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吧?

    “……茯苓?茯苓?”楚元攸的声音拉回了宁茯苓的思绪。见她回过神,楚元攸松了口气:“你在想什么那么出神啊?是不是不愿意让阿桢跟我们回去……”

    宁茯苓看了眼落在楚元攸身后两个马身距离的杨广桢,笑了笑:“怎么可能,我宁茯苓是那么小家子气的人么?”

    “可他总是……我总是……”楚元攸省略了“你懂的”部分,直言不讳:“我怕别人知道之后,会怀疑我们是官府的眼线……”

    “你本来就是啊。”宁茯苓开怀而笑,“你是回来‘剿匪’的呀,你忘了?”

    “茯苓……”

    “说好了回去之后不提这茬的,你胡乱担心什么。”宁茯苓又看了眼一本正经的杨广桢,“我倒是更担心你那个死板的手下。一口一个‘王爷’‘殿下’的,弄得尽人皆知。”

    楚元攸忙道:“我会严加管束。已经说好了,不许叫那些称呼。”

    “那他叫你什么?”宁茯苓好奇,“跟我们一样叫军师,他改得了口吗?”

    “叫主子。”楚元攸自己也觉得尴尬,“我也不喜欢别人这么叫我,不过阿桢说,这是他能接受的极限。”

    “……这人对你挺忠心的吧?”

    “阿桢是我的贴身护卫,我四岁的时候他就跟我了。”楚元攸更不好意思,“我这次离家出走,最对不起的人是他,你看他都瘦得不像样子了,怎么也不能再把他甩下。”

    “都行,我无所谓,反正有人给伙食费。”宁茯苓摆摆手,“你们一定要商量好,口风一致就行。身份的事,确实有点敏感,暂时先不要暴露比较好。”

    宁茯苓当然有自己的考虑。

    她本人并不在意楚元攸是王爷还是富商,是官爵还是平民,或许山寨中的兄弟们也不是人人都在意。但人与人终究不一样,她不能不考虑也许有人会因为身份原因憎恶楚元攸呢?不是因为他自身如何,只是因为他的官方身份。

    这种可能并非没有。落草为寇的人,多多少少都对官府有几分不齿与厌恶。

    她不想因为楚元攸的身份在山寨中引发矛盾,也不想他本人因此受到伤害,更不想因为这种“王爷落草”的猎奇八卦传扬出去,横生事端。

    隐瞒身份,便成了符合各方利益的共识。对于几个自己人,她已逐一面谈、单独叮嘱。回去之后,知情人最多只会增加一个钟晋,她不打算再让更多的人知晓。

    她转了话题,轻松闲聊:“回程有马,应该比来时更快。不知张木匠把聚义厅盖好没有。看到你回来,他说不定也会改变主意,要求留下来呢。”

    楚元攸傲然笑道:“老张实在天资有限,我都不愿收他做我的第一号徒弟。”

    “说不定即便你回去,人家也不愿继续留下了。”宁茯苓笑道,“聚义厅就算还没盖完,应该也差不多了。回去之后你先帮我建一间新浴室吧。”

    “咳!浴、浴室?”

    “后山不是有条小河么?山寨用水、洗衣、沐浴,都是用那条河里的水。我想把河水稍作分流,将日常饮用和洗衣、沐浴的用水分开,这样卫生一些。再单独帮我引一条水路,建一个专门的浴室。”

    宁茯苓沉浸在设想已久的规划中,越描述越高兴。

    “浴室不用很大,但最好能与我的房间直接相连,这样我沐浴会方便一些。回头我画个淋浴示意图,你看能不能帮我实现。如果能有冷热水混合的设计是最好不过……哎呀,建个浴池好像也不错……”

    她说着说着忽然发觉楚元攸毫无反应,扭头一看,对方满脸通红,眼神飘忽不敢看自己。

    “怎么了?你怎么这副表情?”

    楚元攸神情局促,小声说:“浴室这种事,回去之后单独商议就好,别这么大声说……”

    宁茯苓哑然失笑:“浴室怎么了,不能说?我看是你自己想歪了吧?我在说怎么修浴室,你在想别~的~,是不是?”

    “没有、没有,我没想歪……”

    楚元攸说是这么说,脸却更红,神色也更不自在。宁茯苓看他的反应愈发觉得有趣,却也觉得他这么大个人了,行了冠礼,又是个王爷的身份,该不会还是只童子鸡?

    古人结婚早,她当然是知道的。这么高的身份,即便没有迎娶正妻,侍妾、偏房、相好……怎么也该有过吧?

    她用漫不经心的口吻道:“说起来,你只是见了柳易,不用回王府见见你府里的人?她们不担心你么?”

    “我府里没人。”楚元攸麻溜儿地回答,“我在不在府里,关仆役、丫头、侍卫什么事?他们该做什么有管家安排,我从来也不是直接管束他们。”

    宁茯苓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你府里这么冷清啊?”

    楚元攸嘿嘿笑道:“原本是一点都不冷清的。我的后院谁都不让进,木料、工具、还有我做的各种东西都堆在那。有时请来高明的匠人,也是让他们就近住在后院……”

    顿了一下,笑容随即暗淡:“可是柳易说我玩物丧志,前些日子趁我不在,把我好不容易请来的一个有名的工匠给赶走了。我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想追上工匠、干脆拜他为师,但一直没追上,不小心去了大石头山……”

    宁茯苓挺尴尬。她本来是想旁敲侧击逗逗楚元攸,结果听到一段亲子矛盾、家教悲剧,半点风花雪月也没有,只有一个不被理解的小宅男……

    她不免责备自己八卦。好端端的,问人家的个人情况干什么么?又不是看上了人家……

    心里微微一动,她真的……没有看上他什么么?

    恰在此时楚元攸的声音恢复了原本的意气风发:“现在想想真是多亏了柳易非要管我!要不然我哪有机会上山认识你啊?”

    灿烂的笑容在楚元攸那张少年稚气未脱的脸上熠熠生辉,纯粹得如同林间清风、叶稍晨露。宁茯苓清楚地感觉自己的心跳变快了。

    于是她的面颊便有几分微微发热。但她掩饰得很好,对着少年露出浅浅的笑:“回去之后先把山寨里的活儿干好。浴室建得让我满意的话,可以考虑给你单独弄个作坊,谁都不让进,给你专用。”

    楚元攸顿时高兴得像是即将拥有游乐场的孩子。宁茯苓看他的高兴劲,没来由地自己也跟着高兴起来,同时又觉得柳易真是不容易……

    楚元攸的封国是以万方郡的颍县为中心,辖地方圆大约千里。颖国与接壤的两个州郡万方、渠兴在行政上虽然独立,但封国王和国相的官职爵位相当高,又有天子授权“监督地方”的殊荣,实际地位在两个州郡的郡守之上。

    万方郡城这次地震,柳易正好赶上,便也顺理成章地留下来指挥赈灾。万方郡守乐得有人帮忙承担责任,自然不会计较谁说了算的问题。

    而柳易做任何事,都是打着楚元攸的名号。宁茯苓看得出他并不是想要个地位更高的人背锅,是真心想把功劳和名声算在楚元攸的头上。

    她不清楚柳易的尽心尽力,楚元攸能领会到多少。但她觉得楚元攸无条件信任柳易也是毋庸置疑的。否则他这么当甩手掌柜,早就不知道被坑成什么样子了。

    早上虽然没有亲自来送,昨晚柳易特意请宁茯苓和楚元攸坐在一起吃了顿饭。席间倒也没说什么,气氛甚至还有几分轻松,但柳易话里话外都在叮嘱宁茯苓照顾好楚元攸,架势真的很像保护过度的家长。

    柳易还给了她一块铜制的令牌,说是可以通行万方郡和颖国境内的任何城池关卡,不受宵禁制约。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可以差人快马求援。

    宁茯苓收下令牌,被气氛烘托,忍不住脑子一热拍了胸脯,说了“元攸交给我您就放心吧”之类的话,感觉自己像是从父母手中接过初次离家独立生活的大一新生,满脑子都是使命感和责任心。

    现在想想,当时顺口直呼了名字,楚元攸很高兴,柳易却也没有什么太大反应啊……

    “寨主,”婓红云骑着马赶了上来,“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铁石的事吗?要不要顺路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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