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岳王朝以南,有一听剑河,深不见底,奔腾不息的河水与两岸石壁撞击的声音十分奇特,像铸剑时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也像剑刃碰撞的嘶鸣,因此得名听剑河。

    听剑河以南,有一州,名山佥州,蜀山,便在此州。

    过了听剑河,天吾众人便放慢速度,不紧不慢地朝着蜀山飞去。

    山佥州同样有两大世家,上官家与徐家,这两家的绝大部分力量都在山佥州的剑城,城外便是蜀山。

    蜀山与剑城之间,还有一个小镇,名为清风镇。天吾带众人于清风镇外落下,路过一家家饭馆,饭菜香味传来,让这几天只能吃干粮的张子默直咽口水。

    天吾本想直接回蜀山,但看到这些饭馆后,想起闻人羽与张子默还未辟谷,便让众人先行回去,自己陪二人吃饭,没想到纪无尘却跟了过来。

    天吾眉头一皱,“你跟来干什么?”

    纪无尘没脸没皮道:“吃饭啊,这些天出去都是我陪小师叔吃饭,我不在,会影响小师叔食欲的。”

    天吾怒骂道:“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小师叔怎么会下山。”

    闻人羽道:“过去的事情就不必再说了,我饿了,吃饭吧。”

    天吾走过一家家饭馆,在一家面摊外停了下来。摊内一个银发苍苍的老者正在和面,另一名较为年轻的老妇正在案板上切菜。

    纪无尘道:“师兄,你不会这么抠吧?这镇上这么多饭馆你不去,非要带我们来这个面摊。”

    天吾瞪了纪无尘一眼,朝老者轻轻唤了一声,“徐伯,徐婶,来四碗面。”

    老者连忙转头,看见天吾顿时开怀大笑,“是你啊,你可是有几个月没来了。”

    老妇也放下手中菜刀,笑道:“你这孩子来的也是巧,我们刚出摊不久。”

    一向严厉的天吾,在这二位面前,竟是满面笑容,“我这不是闻着面条味过来了吗?出去了几个月,有日子没吃到您家的面条了,给我馋坏了。”

    徐伯笑道:“那你们先坐一会儿,面我和好了,马上就可以下锅了。”

    四人围着那不断摇晃的桌子坐下,纪无尘低声道:“天吾师兄,要不咱们换个地方,我请你去饭馆,你想吃什么都我请。这个面摊看起来生意就不好,味道肯定不怎么样。”

    天吾低声骂道:“你懂什么,徐伯家的面条,清风镇独一家,你吃过就知道了。”

    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素面便被端上了桌,天吾很熟练地去徐婶身边拿了一碗剁椒加了几勺,大口吃了起来。

    纪无尘也加了一勺剁椒半信半疑地吃了一口,顿时瞪大了眼睛,“嗯,好吃!”

    天吾道:“跟你说好吃还不信,你以为看起来好的地方东西就一定好吃。真正好吃的东西,都隐藏这种不起眼的地方。”

    纪无尘被素面的味道吸引,也不与天吾争辩,点头如啄米,“师兄教训的是。”

    张子默同样吃得津津有味,尤其在加上几大勺剁椒后,吃得越来越香。张子默见闻人羽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以为闻人羽要加剁椒,便将碗推了过去,“来点?”

    闻人羽摇头道:“我吃的淡,我看你面快吃完了,再加一碗?”

    天吾还未开口,徐伯便又端着几碗面条上来,笑呵呵道:“随便吃,我这儿管饱。”

    纪无尘将碗中面汤喝完,又端过一碗面条,“我看今日清风镇上人很多啊,今天什么日子?”

    天吾嫌弃地看了一眼纪无尘,“你出去久了,连日子都忘了?今天三月三。”

    纪无尘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还真是出去久了,连日子都忘了。今天三月三,到了每三年蜀山收弟子的时候了,难怪这么热闹。”

    徐伯笑道:“热闹好啊,人多我老头子生意也会好点。”

    纪无尘赞道:“徐伯,您这个手艺,不开家饭馆可惜了。”

    徐伯笑道:“人老了,折腾不动了,反正赚的钱够我们老两口活下去就行。”

    天吾道:“徐伯一向这么潇洒,每天十斤面,卖完就收摊。你今天算是赶上了,今日蜀山收弟子,师兄们都忙,不然哪里还有你吃的。每天徐伯出摊,不到半个时辰就收摊了。”

    纪无尘道:“难怪我在蜀山待了这么多年,吃遍清风镇,却一直没见过徐伯。”

    天吾鄙夷道:“你来蜀山才多少年?我四十年前就来蜀山了,那个时候徐伯徐婶就在这里了。”

    徐伯笑道将徐婶从坛中取出的腌萝卜放在几人面前,“我现在还记得,你跟那个公孙敬刚拜入蜀山的时候,嫌山上吃得不好,老是下山来找吃的。吃着吃着,就吃到我这里来了。”

    天吾笑道:“徐伯,以前的事您都给我捅出来的。那不是因为您家的面条好吃,我吃了几十年,还是吃不腻。”

    纪无尘听到公孙敬这个名字,瞪大了眼睛,拐了拐天吾,“徐伯说得那个公孙敬,跟我认识的那个整天黑着脸的公孙敬,是一个人吗?”

    天吾道:“不然还能是谁,蜀山还有第二个公孙敬吗?”

    纪无尘眼珠一转,“徐伯,我跟你说,那个公孙敬可不是什么好人,整天板着个脸,您可得离他远点。”

    徐伯挠了挠头,“怎么会,那孩子挺好的啊,见着我有说有笑的。”

    “徐伯,您别理他。”天吾狠狠地瞪了纪无尘一眼,“又找事?你自己一身麻烦还没解决呢。你还是想想,回去怎么少受点罚。”

    纪无尘轻叹一声,想起此事,香喷喷的面条便再也吃不下了。可蜀山有规矩不能浪费食物,这才如同嚼蜡般吃了下去。

    一大锅面条,就这样被四人吃完了。天吾心满意足地擦了擦嘴,往桌上放了一块碎银,“徐伯,今日蜀山事多,我们就先走了,改天再来看您。”

    徐伯笑着摆摆手,“去吧去吧,我就不送你们了。”

    张子默和闻人羽突然走到徐伯面前,二人都疑惑地看了对方一眼,又心领神会。

    徐伯擦了擦手,“你二位?”

    张子默道:“徐伯伯,您那剁椒卖吗?我想买点带去蜀山吃。”

    闻人羽道:“我想带点腌萝卜回去,让师父尝尝。”

    徐伯哈哈大笑,取出两个坛子放在二人面前,“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喜欢的话送你们一坛。这是你的剁椒,这是你的腌萝卜。”

    天吾往前凑了一步,“徐伯,要不给我也来点?”

    徐伯挥了挥手,“去去去,只给小孩子。”

    纪无尘乐得开怀大笑,难道能看天吾吃瘪还不了嘴,真是不容易。

    “什么味道,好香啊!”一个身着锦袍的小胖子突然冲进面摊,看到桌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碗筷,凑近嗅了嗅,将一锭金子拍在了桌上,“老板,给我先来五碗面。”

    徐伯笑道:“你先等等,面还没好。”

    小胖子摆摆手,“没事,这么香的味道,等多久都行。有没有什么别的吃的,给我先上点。”

    “只有一些咸菜和腌菜,你要吗?”

    “也行,多来点,饿死我了。”

    小胖子尝了一口腌萝卜,顿时赞不绝口:“嗯,好吃,这个卖吗?”

    徐伯笑着看了一眼离开的四人,“祖传秘方,不卖。”

    出清风镇,离蜀山越近,张子默离得越近,便越能感受到蜀山的深不可测。群山环绕,云雾拦腰,那最中心破开云雾独露出来的,便是蜀山。

    约摸走了十里路,一座十丈长的石碑就这样映入眼帘,石碑上以隶书写二字:蜀山。

    天空上,不断有修道者踏空而来,可到了石碑不远处,都会立刻落地,以示对对蜀山的尊重。这些修道者身后,大多跟着与张子默年纪相差不大的孩子,想来是送来蜀山拜师。

    张子默略带羡慕地看了一眼那些同龄人,便又将目光落到了石碑上。石碑正面除蜀山二字外,还有密密麻麻的正楷小字,离近了张子默才看清,竟是一段段口诀。

    “剑道,丹道一脉,以剑入丹,筑丹为剑,剑气入体,通四肢百骸……”

    “筑基者,洗经伐髓,炼筋锻骨,蓄力三年,藏剑于心,一朝出剑,污秽除尽,可入剑道……”

    “纳炁者,察天地灵炁,引炁入体,以炁养丹,剑丹为锋,可成剑气……”

    ……

    张子默看得匪夷所思,不可置信地问道:“这上面写的,是修行法决吗?”

    闻人羽点头道:“正是,蜀山的吐纳术和修剑之法等,都在这块石碑上了。”

    张子默疑惑道:“可为什么要刻在石碑上,不怕别人偷学吗?”

    纪无尘笑道:“正是因为有人一直想偷学,甚至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师爷才将蜀山的功法等全部刻在石碑上,省得扰了蜀山的清净。反正就算有口诀没人指引,也很难修炼出什么明堂来。”

    天吾道:“师爷可不是这个意思,师爷的意思明明是,即便他们学了蜀山的功法又如何,蜀山依旧是剑修圣地,天下剑首。”

    纪无尘反驳道:“师爷哪里是这么骄傲的人,我刚说的意思,是师父告诉我的。”

    天吾不甘示弱,“我这个也是我师父告诉我的,我觉得你那个不对。”

    张子默拐了拐闻人羽,“他们的师爷不就是你的师爷吗,你对这块石碑怎么看?”

    纪无尘与天吾连忙眼巴巴地看着闻人羽,“小师叔,您说师爷是什么意思?”

    闻人羽道:“我问过师父,师父让我自己想。我觉得,他们想学,便学吧。”

    “额……”二人不断琢磨这句话,却还是不能理解。

    闻人羽见张子默在查看石碑,便坐在石碑前微微闭目,“休息一会儿再走吧。”

    半个时辰后,张子默揉了揉略微发涨的脑袋,在心中回想了一下记住的内容,不断与石碑上比对,确保不出任何差错,这才心满意足地长抒一口气。

    闻人羽道:“全部记住了?”

    张子默点点头,“记住了。”

    纪无尘狐疑地看了张子默一眼,“你真的全部都记住了?”

    张子默笑道:“不信你考我一段。”

    天吾突然开口:“我来考你一段,不许看石碑,说说《度人经》里的欲界飞空之音。”

    张子默没有任何思索,“人道渺渺,仙道莽莽。鬼道乐兮,当人生门。仙道贵生,鬼道贵终。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高上清灵爽,悲歌朗太空。唯愿仙道成,不欲人道穷。北都泉曲府,中有万鬼群。但欲遏人算,断绝人命门。阿人歌洞章,以摄北罗酆。束诵祅魔精,斩馘六鬼锋。诸天炁荡荡,我道日兴隆。”

    纪无尘眼睛瞪得老大,“你居然全部记住了,你也是天生过目不忘。怪了,这么好的资质,清虚子师伯为什么不收你呢?不至于啊!”

    天吾仔细打量张子默许久,这才收回目光,“这些东西记住就行,没拜师前别自己修炼。修行出的问题,神仙也治不了。”

    闻人羽见张子默还想绕到石碑背后去看,连忙拉住张子默退开,纪无尘与天吾也很有默契地离得老远。

    张子默道:“怎么了,后面有什么不能看的东西吗?”

    闻人羽没有言语,拉着张子默走了数十丈后,这才带着张子默回头。

    张子默心神瞬间被震住,石碑后面没有功法口诀,只有一道剑痕,这道剑痕前,坐着密密麻麻的身影,全部形如枯槁,死死地盯着那道剑痕。

    “这些是?”

    闻人羽道:“你知道的,我师父是剑圣。剑圣,是天下用剑第一人。他既是所有剑修的榜样,也是目标。师父剑道大成之后,便不断有剑修想要向师父发起挑战。师父便在这块石碑后面留了一剑,只有从这一剑中走出,才有资格挑战师父。”

    张子默道:“那有人挑战成功过吗?”

    张子默话刚出口便觉不妥,既然现在还被尊称为剑圣,想必是无人成功过。

    纪无尘道:“从来没有人成功过,别说挑战了,能从师爷这一剑中走出来的都少。你看到那个灰衣服的干瘦老头了吗?我来蜀山的时候他就在石碑下坐着了。还有那个青衣中年人,听说二十年前也是天启王朝大名鼎鼎的剑修,十三岁灵魄,十八岁通幽,二十五岁道隐,三十岁跨入仙境。他不远万里从天启王朝来到这儿,就是想挑战师爷,可还是被师爷留下那一剑困住了。这一剑啊,不知道困住了多少天才。”

    天吾点头道:“不错,凡是对蜀山有了解的,都知道石碑上这一剑。我们自从拜入蜀山起,就被告诫要远离这一剑。修为低的人,十丈外便会被剑气绞杀,哪怕进入十丈之内,也会被那一剑震住心神,甚至剑心破碎,从此再无寸进。”

    张子默道:“那他们为什么还如此执着,既然知道不是对手,为什么还要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天吾轻叹道:“你不懂,对于剑修来说,剑便是一切。尤其是在剑道无法再进一步的时候,师爷这一剑便是一个突破的机会。哪怕有危险,也值得一试。我等剑修,为了剑道提升,死都不怕,这点痛苦又算得了什么?”

    张子默将目光从石碑上移开,看到不断有人朝着蜀山赶来,在看到这座石碑后都会驻足观看,可绝对不会绕到后面,显然都对这块石碑有所了解。

    张子默道:“那从这一剑走出来的人,多吗?”

    纪无尘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能从这一剑走出来的人,就是站在我旁边我都无法察觉。至于和师爷动手,我们就更察觉不到了。而且师爷有个规矩,从这一剑走出,可挑战他三次。若第三次还是没赢,便只能死在师爷剑下。我听师父说,清风镇里倒是有一些隐士,都是从那一剑中走出,与师爷动过手的。甚至不乏挑战过师爷两次的,可挑战三次的,我没有听过。”

    张子默道:“那之前那个徐伯是吗?你们经常去他家吃面,是因为他也是隐士吗?”

    天吾道:“徐伯不是,他身上没有任何修为波动,就是一个普通人。蜀山的师兄弟们愿意去他那里吃面,只是因为他的面做的好吃。”

    张子默不再言语,从他认识闻人羽开始,对蜀山也有所了解。听得最多的,便是剑圣。他接触的所有修道者,无论好的坏的,都对剑圣极为尊敬。

    虽然没有接触过,但张子默心中对于剑圣也发自内心地尊敬。敢把蜀山功法全部公之于众,又敢面对任何人的挑战,给他们三次挑战的机会。这份自信与魄力,天下又有几人能有?

    一个修道者,能到天下闻名的程度,实力必定到达顶峰。他若是有这样的实力,便能探清当年真相,以及去寻找还有可能活着的爹娘。想到此处,张子默对于变强越发渴望。

    闻人羽道:“走吧,马上就要到山门了。”

    “几位,等等我!”一个喘着粗气的声音越来越近,几人定睛一看,正是先前在徐伯面摊见过的那个小胖子。

    小胖子一路小跑到了几人面前,一屁股瘫坐在地,“哎哟,跑死我了,你们走得实在是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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