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风这一声,直接镇住了所有人,众人这才收起拔剑的心思。

    天吾怒声道:“我只让你们拿剑,谁让你们拔剑的!”

    张子默突然想起蜀山石碑上刻的功法筑基卷,喃喃道:“筑基者,洗经伐髓,炼筋锻骨,蓄力三年,藏剑于心,一朝出剑,污秽除尽,可入剑道。原来是要筑基三年,才可拔剑。”

    天吾严肃道:“这柄剑是蜀山专用于筑基的剑,此剑在手,你们会随时有想要拔剑的冲动。在你们筑基之前,绝对不能拔剑,否则便前功尽弃,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天吾道:“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们要记住。从现在开始,剑不离身,无论是吃饭还是睡觉,都给我拿好了。你就是如厕,也得给我背在身上,明白了吗!”

    “明白!”

    天吾指着远处的石碑,“石碑上,蜀山通用的功法和修剑之法,还有经文,都在上面。筑基三年,你们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石碑上的内容全部记住。今日,先背《清净经》,这是你们早课要诵读的,以后早上起来,给我先念《清净经》。绕过去,在石碑前背,背好了自己跑回去。两个时辰没回来的,没有晚饭吃,快去!”

    天吾说完,便带着苏言几人飞身离去,也不管发愣的众人。

    片刻后,众人这才回神,连忙绕过去,看着石碑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寻找《清净经》的位置,诵读起来,“老君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夫道者……”

    范玉麟一数字数,顿时傻眼,“怎么这么多字,我从小最怕背东西了。”

    萧清风道:“你就知足吧,这篇已经算少的了。更长的,还在后面呢。”

    欧铸道:“长倒也不算长,可是我们回去就要一个半时辰,也就是说我们只有半个时辰去背。”

    张子默道:“如果跑的话,一个时辰便够,可以用一个时辰去背。这篇不算长,一个时辰够了。”

    上官易看了张子默一眼,转身离去,“这些我小时候便背过了,我先回去了。张子默,我等你。”

    上官易的离开,让众人心生羡慕的同时,也感受到了压力。刚通过考核,差距便提现了出来。

    张子默并未理会上官易的话语,站到了南宫雨身边,“怎么样?”

    南宫雨道:“这篇不长,半个时辰应该没问题。”

    萧清风奇怪地打量了张子默一眼,“张子默,别人都在忙着背,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

    张子默道:“我看你也不着急。”

    萧清风道:“这些我小时候我爹便教我背过,早就熟得不能再熟了。”

    张子默道:“那你要先回去吗?”

    萧清风道:“不急,回去也没事儿干,等他们一起吧。”

    萧清风盘膝而坐,双手握剑,微微闭目。

    张子默道:“你这是?”

    萧清风道:“养剑,以意通剑,再以剑养人。你不会真的以为,把剑带在身边,便能筑基吧?”

    张子默道:“可天吾道长说没人指点不能乱练,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萧清风道:“这也不是练功,只是闭目感受手中剑带给你的感觉,随时可以停,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张子默略一思索,便决定尝试一下。萧清风自幼待在蜀山,爹娘又是剑仙,懂的比他多,肯定心中有数。

    当张子默坐下后,萧清风奇怪睁眼,“你不背?”

    张子默道:“我背过了。”

    范玉麟疑惑道:“老张,咱们一起上山,你什么时候背的?”

    张子默道:“那天你没追上我们之前,我在石碑前站了半个时辰。”

    “然后呢?”

    “然后就背完了。”

    范玉麟瞪大了双眼,“半个时辰的功夫,你全部背完了?”

    张子默点头道:“算是吧。”

    几人全部像看怪物一般看着张子默,范玉麟惊呼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不说了,我背书了。”

    张子默本不想如此高调,可石碑上的内容他已经全部记住,迟早会被别人看出来,而且天吾也知道此事,就不用浪费时间去藏了。

    萧清风道:“怪不得你跟小师叔关系这么好,敢情都是怪胎。”

    张子默微微一笑,闭目握剑。

    半个时辰后,叶无忧紧握手中剑,背着沉重的断岳离去。

    徐轻歌道:“叶无忧,你等等我啊。”

    叶无忧没有任何回应,消失在山道中。

    徐轻歌嘟囔道:“没礼貌的家伙,我讨厌死你了!”

    范玉麟拐了边上傻笑的欧铸一下,“大哥,你是不是会错了意。这句讨厌,可不是真讨厌。”

    欧铸道:“怎么会,她明明说的是讨厌死了。”

    范玉麟无奈道:“你还真的是一根筋啊,你这样是没有机会追到徐轻歌的。”

    “嗯?”徐轻歌突然回头,“你们俩在嘀咕什么,我怎么听到了我的名字。”

    “没有没有,你听错了。”范玉麟连连摆手,“我和老欧说,这经文实在太难背了。”

    欧铸连忙点头,“没错,实在太难背了。”

    徐轻歌狐疑地看了二人一眼,便再次背诵经文,并未过多追究。

    萧清风饶有兴致地睁开眼,“这是有情况啊,你们俩谁跟我说说?”

    范玉麟道:“等会儿啊,等我背完了再说。”

    良久,张子默缓缓睁眼,眼中精光闪烁,“好奇妙的感觉。”

    握剑之后,除了要抵挡住那股拔剑的冲动后,剑内有一特殊力量,顺着手游遍体内,滋养身体。虽然这股力量很微弱,但日积月累,总有爆发之时。一旦爆发,便筑基成功。

    萧清风道:“感觉不错吧?大概还剩一个时辰,咱们得抓紧时间走了。”

    张子默道:“南宫雨,你背完了吗?”

    “背完了。”

    “欧铸,你呢?”

    “我也背完了。”

    徐轻歌道:“我也背完了,快走快走。”

    范玉麟道:“我还没背完呢。”

    张子默一把拉住范玉麟,“来不及了,路上我教你。”

    片刻后,山道中响起范玉麟的碎碎念,“真常应物,真常应物,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张子默无奈的声音传来,“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这段话,你都问了三遍了。”

    “哦哦哦,我想起来了。如此清静,渐入真道;既入真道,名为得道,虽名得道……”

    徐轻歌银铃般的笑声传来,“不对不对,背错了。”

    “啊,老张,我背错了吗?”

    “没错,她逗你的。”

    “我本来就记不住,你还耍我,你这个坏女人!哎哟,老欧你撞我干什么!”

    ……

    当张子默几人跑回去时,公孙敬几人站在竹棚外,“过来背,背完再吃饭。”

    查张子默的,好巧不巧,正是天吾。张子默刚要开口背诵,天吾摆摆手,“行了,你不用背了,去吃饭吧。”

    刚坐下准备吃饭的上官泽,猛然起身,“凭什么他可以不用背?”

    天吾道:“我说他用半个时辰把石碑上的全部背完了,你信吗?”

    “我不信!”

    天吾道:“那没办法了,张子默,给他们背几段,让他们开开眼,先背太玄感应篇吧。”

    “太上曰: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邱祖垂训录。”

    “邱祖教后辈门人知悉:尔等悟士既入玄门之正教,必通夙世之善根,一证今生之福果,二修来劫之不堕……”

    张子默洋洋洒洒几篇经文背下来,众人早已瞠目结舌,眼神越发怪异。

    苏言饶有兴致道:“有这么神,我来试试。给你来个难点的,我不说是哪篇经文,我说你接上。有物混成,下一句。”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日“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这么厉害,继续,上药三品。”

    “上药三品,神与气精,恍恍惚惚,杳杳冥冥。存无守有,顷刻而成,回风混合,百日功灵……”

    苏言眼中充满赞赏,“不用背了,现在我相信你是真的全部记住了。这样就好办了,等会儿我单独教你早课晚课念什么。”

    苏言扫视一圈,“还有人有异议吗?没有的话,就赶紧背,背完的直接吃饭。”

    公孙敬手拿戒尺轻轻拍了范玉麟掌心一下,“别看了,你背你的。”

    范玉麟故作思索,“我想想啊,真常应物,真常应物……”

    一旁的徐轻歌,突然对陆云笑道:“道长,我有点忘了,我重新从上一段背。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

    范玉麟眼前一亮,连忙接上,“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如此清静,渐入真道……”

    有了徐轻歌的提醒,范玉麟总算是磕磕绊绊地背了下来。

    公孙敬眉头一皱,却并未计较,“好了,吃饭去吧。”

    “噢,吃饭咯!”范玉麟飞快跑进竹棚,在张子默身边坐下,感激地看了徐轻歌一眼,“姐,你简直就是我亲姐。”

    徐轻歌戏谑道:“不是说我是坏女人吗?”

    范玉麟一本正经道:“谁说的,我去找他算账,怎么这么说我姐!”

    几人忍俊不禁,隔壁桌的上官泽愤愤地看了几人一眼,咬牙切齿。

    上官易夹了一些青菜放入上官泽碗中,“吃饭。”

    “我不爱吃青菜!”上官泽将筷子一扔,饭也没吃完便起身离去。

    晚饭过后,天吾带着众人站在溪边,教众人尝试感知剑里的特殊力量。正在收拾碗筷的苏言突然看见桌上剩的半碗饭,一向随意的他竟眉头紧皱,端着这半碗饭快步走到众人身前,“这半碗饭,谁剩的?”

    众人目露疑惑,上官泽低头不语,不敢承认。

    上官易向前一步,“是我剩的。”

    天吾对这位天才丝毫不留情面,厉喝道:“吃不了你盛一碗干什么!”

    “对不起,我错了。”

    公孙敬面色越发阴沉,“我以为你们来蜀山拜师,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怎么,还当你们是在家,是掌上明珠、富家子弟?我记得门规里有,不许浪费食物。明知故犯,所有人都要受罚,正好给你们提个醒。你们所有人,明天都没有饭吃,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众人纷纷看向上官易,眼中充满愤怒。

    范玉麟嘀咕道:“这俩兄弟都是些什么人啊,这下完了,明天要饿一天了。”

    欧铸道:“我怎么记得,是他弟弟剩的饭呢。”

    张子默低声道:“别说了,尊重他的选择。”

    公孙敬手掌虚抓,一副筷子飞来,直接将碗筷递给了上官易,“吃完,你的处罚更严重。未来两天,你都不能吃饭。”

    “是。”上官易端着碗当着众人的面将饭吃得干干净净,虽然眼中充满尴尬,但面色还算平静。而一直低头不语的上官泽,眼中终于多了几分愧疚。

    众人盘膝而坐,握剑一个多时辰后,公孙敬又带着众人念了三遍清静经后,这一天的功课终于算是结束了。

    天吾道:“你们可以回去休息了,你们现在还不能纳炁,不能用修炼代替睡觉,回去可以继续以剑感知,但必须睡觉。以后每天寅时起,先做早课,然后下来吃饭。期间我们会随时来查看,若是偷懒,会有很严重的处罚。”

    众多孩童这才放松下来,正要跑开,公孙敬便沉声道:“教你们的规矩,又忘了?”

    众人这才抱拳行礼,公孙敬几人也郑重还礼。一天的功课,这才算结束。

    “张子默,你留一下。”苏言叫住了张子默,将张子默拉到竹棚里,“我来教你早课晚课念什么,早上起来,先清静经,然后消灾护命经……”

    苏言只说了一遍,对张子默也只需要说一遍。

    张子默看着坐在木凳上打坐修炼的天吾几人,好奇道:“你们就住这里吗?”

    苏言道:“不然呢?没人看着你们,万一你们有人偷偷跑出去怎么办?”

    张子默道:“可是那座阁楼里还有房间。”

    苏言笑道:“你不懂,那座阁楼我们拜入蜀山时也住过。住进那里,会让我们想到当初受苦受难的日子,还是不去为好。”

    公孙敬突然睁眼,“张子默,你知道为什么非要两个人住一间吗?”

    张子默道:“是为了互相有个照应?”

    公孙敬点头道:“你果然很聪明,你和叶无忧一个房间,要多留心。他重新筑基,很容易出差错。有情况,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知道了。”

    萧清风突然跑了过来,范玉麟和欧铸则站在阁楼外眼巴巴地看着这里。

    苏言道:“萧师弟,怎么了?”

    萧清风道:“我那个房间就我一个人睡,我想换个房间。”

    苏言道:“可是就你一个单出来,你换哪儿都是一个人住。”

    萧清风眼睛一转,“说是两个人住,没说不可以三个人住吧?”

    苏言看着远处的范玉麟和欧铸,“你的意思是,和他们一起住?”

    “可以吗?”

    天吾突然开口:“可以,一个人住的确不妥,修行出了岔子没人管,那你就和他们一起住吧。”

    “谢谢师兄!”萧清风欢呼雀跃地跑开,给范玉麟比了一个手势。

    范玉麟瞬间会意,“同意了,老欧,搬床!”

    张子默走到阁楼边时,突然察觉高处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头一看却没有发现任何人影。

    房间外,张子默推门而入,隔壁因为萧清风的加入热火朝天,而他这间房间却十分安静。

    木柜上,多了一个牌位,叶无忧正在敬香行礼。

    张子默正奇怪地看着叶无忧时,叶无忧突然递过来三根香,“对待逝去亲人,礼节要周到。”

    张子默这才发现李阿婆的灵位前也摆了一个香炉,接过香点燃后恭敬地插入香炉中,躬身行了一礼,“难道不是心诚才更重要吗?”

    叶无忧道:“可是在你有能力的时候,礼节周到会更好一点。”

    张子默看着木柜下那一堆香,显然是叶无忧刻意留给他的,“你说的对,我以后若是有能力,一定会用最旺盛的香火,来供奉李阿婆。谢谢你的香,等有机会出山,买来还你。”

    叶无忧不置可否,“你很强,比我预想的要强。”

    张子默道:“所以你的态度,与我的表现有关。弱肉强食,就是你的法则是吗?”

    叶无忧道:“有何不妥?以你的实力,必定能成为蜀山弟子。未来,我们会是同门。”

    张子默道:“其实我也很认同,我也有必须变强的理由。不过我不会忘记我弱小的时候,不能恃强凌弱,这是蜀山的规矩。”

    叶无忧道:“蜀山最重要的规矩,是剑圣前辈立的那一条。剑圣前辈为何敢推翻前人立的规矩?是因为他是蜀山有史以来最强的一任掌门,强大到已经可以无视一切规矩。这天下间所有的规矩,都束缚不了他。我的目标,就是成为像剑圣前辈这样的人。”

    张子默目光落在了叶无忧摆放的牌位上,一个不大的牌位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大多都是叶姓,大概明白了叶无忧的经历,“成为像剑圣前辈那样的人,你就可以报仇了吗?”

    叶无忧道:“你太小看剑圣前辈的实力了,我若只是要报仇,只需要在剑道路上看见剑圣前辈的背影,便足够了。若是能够接三剑,便没人能拦我。”

    张子默道:“可是从来没有人成功过。”

    叶无忧道:“有的,我会成功。”

    张子默仔细地打量着叶无忧,“那我祝你成功。”

    叶无忧道:“那你的目标呢?”

    张子默沉默许久,“我的目标就是变强,只是我不知道我要强到什么程度,才能做到我想要做的事。也许,也是像剑圣前辈那样强吧。”

    叶无忧道:“那我,也祝你成功。”

    “谢谢。”张子默推门离开,走到围栏边上,眼神逐渐复杂起来。

    叶无忧来蜀山,是因为想要报仇。欧铸来蜀山,是要去剑冢看天下名剑。南宫雨来蜀山,是要成为剑仙掌控自己的命运。哪怕拜入蜀山目的不纯的范玉麟,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只有他,没有一个清晰的目标。他来蜀山,是为了变强。可是变强之后,又该干什么?即便有仇,他也不知道该找谁去报。他甚至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什么事,会让爹娘相继离开,然后没了音讯?

    张子默凝望黑夜许久,也没有答案。真相困于黑夜,又困在迷雾中。伸手以为摸到了天空,却相差十万八千里。真相,太过遥远。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感知敏锐的张子默连忙转头,在看到旁边阁楼上那个柔弱的女孩后,将脑中纷乱想法驱散,温和一笑。

    那女孩,也是嫣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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