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个人要这么努力地救下自己呢?
在旁观的时候, 波本忍不住想到。
他明明不认识对方,也完全不觉得自己是值得对方这样做的,可为什么, 梦里的人却能够为了他如此地孜孜不倦呢?
他不明白。
起初, 他还试图搞清楚这一切,但后来,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触碰不了, 也改变不了眼前的画面时, 便逐渐放弃了。
他只能注视着。
于是,他随手找了个地方, 默默地盘腿坐了下来, 静静地目睹着画面中少女的一次又一次的重来。
第一次、第二次……第三十次、四十次。
每一次重来,似乎都会给人带来强烈的情感冲击, 哪怕仅仅是事不关己地在一旁围观,波本也仍然觉得自己的内心受到了很大的震动。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凝聚在了他的心里, 他也说不上来那到底是一种对于命运无法改变的悲伤还是对于不断重来的少女的同情,但总之,他感到十分的难受。
就像是钝刀子割肉一样,无论是肉、体的疼痛也好,还是心灵的折磨也罢,总归是越痛快的越容易让人释然的, 可如今看到眼前的这一幕,虽然少女并没有伤亡, 而梦里的自己也在不断地“重生”,可波本却感到了一种无与伦比的折磨。
……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明明梦里的少女还不肯放弃, 但他却已然有些撑不住了。
他不值得的。
在接下来的数次中, 波本一次又一次地在心中默念道。
——直到第九十九次的时候。
在第九十九次的重来失败后, 那个勇敢、一直面无表情地克服一切,似乎永远也不会绝望的少女,终究还是流下了眼泪。
看得波本的心也跟着产生了一丝震动。
于是,鬼使神差之下,他站了起来,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替对方擦去残留在眼角上的那一滴泪珠。
“……”然而,当他的身体径直而又毫无阻碍地穿过对方时,他却又突然地从眼前的这种无法言说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对呀,差点忘了。
他垂眸,默默地想到。
在这里,他是不能插手的,他就只能静静地看着。
——看着少女在“重来”中受尽苦楚。看着她一次次地失败,然后再重新投入新的轮回中。
——值得吗?
他忍不住问自己。
——明明不值得的啊,为了像他这样的人。
这样想着,他嘴角的弧度也忍不住缓缓地向下拉去。
-
都说“梦”是一种很奇特的状态,有些人可以在做梦之后而把梦里的事情记得很清楚,但有些人却不行,一旦梦醒之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而波本就是另外的一种人。
这一次,或许是眼前的场景出发到了他的某个回忆点,所以他才忍不住想起了关于过去的梦境。
——所以,她会是梦里的那个人吗?
注视着自己对面的少女,波本忍不住想到。
然而下一秒,当她的羽翼缓缓地收起,而她也随之落在地上的时候,她那副变得略有些苍白的脸却让波本有些心惊。
“……怎么回事,你受伤了?”他看着少女位于少女腹部的一个伤口,忍不住问道,“是刚才为了保护我才中枪的吗?抱歉,你再坚持一下,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医生。”
“不用了。”然而静静地躺在她怀里的少女却十分冷静地说道,“区区致命伤……”
“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心情开玩笑?”
闻言,波本的嘴角有些勉强地撑起了一个微笑,“我知道了,一切的一切,其实都是我造成的,对吗?”
然而少女却没有说话。
“你要找的人是我,送你围巾的那个人是我,对你来说,很重要的那个人也是我,对吗?”见她沉默,波本忍不住问道。
虽然是问,但他的口气确实极其笃定的,并且还带着些小心翼翼与受宠若惊:“……抱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把那些全忘了,但是,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重新想起来的。”
其实,那并不是梦吧。
聪明如波本,眼下,有那么多线索都被摆在了他的眼前,哪怕他再怎么愚钝,也发现了端倪。
——似真似假的梦境、突然出现在身边、并且对他无比关照的少女……在脑海中将这一切的一切都串联起来,就会发现,其实过去在梦里看过的一切,都是曾经发生过的现实,只不过不知为何,他却将他们全部都忘掉了。
“抱歉。”他忍不住咬了咬牙,又说。
他怎么能那么堂而皇之地就把一切都给忘掉了呢?还事不关己地把那当作是梦境看了那么久。
明明那是少女用尽了一百零二次轮回才换来的东西啊。
“……没关系。”然而,尽管已经奄奄一息,可少女看起来却并不在乎,大片大片的鲜血从她的伤口处涌出,将她那件原本淡雅而又清丽的浅紫色和服染黑,也让她原本温热的体温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冰凉了起来。
她只是轻轻地咳嗽了几声,便有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她的嘴里被咳了出来,弄脏了她浅粉色的嘴角,也染红了那条被她戴在脖颈前的围巾。
波本自己的那身浅绿色的和服也被她的血弄脏了,可是现在,他却顾不上别的,他只担心少女的死活——
“你不要死。”他说。
“你费劲千辛万苦把我救下来,就是为了死在我的面前吗?我还没来得及好好地认识你,还没来得及弄清楚过去究竟发生过什么,你甘愿我就这样把你忘记吗?”
他口中说的每一句话都无比的诱人,仿佛是知道琉珈对他也心存不舍似的,然而他却没有想到,听了他的话后,少女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必了。”她说。
“为什么?”波本不理解地问道。
“因为,在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重来之后,我发现,能够保全你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我离开你。”她说。
“或许我本来就不该来到你的世界的,如果没有我,你也能活得好好的。”少女用一种很平的的语气说道,平淡到甚至让波本忍不住出现了一种幻觉——他们现在经历的不是生离死别,而只不过是在聊家常罢了。
“不过还好,现在,我最后的一个任务也已经完成了。”这样说着,少女微微抬手,将那双微凉的手心放到了他的脸上,“其实在我看来,你不需要记起过去的那些回忆,有时经历得越多,也只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就像是关于我们之间的回忆。”
“你只需要像现在这样,继续生活下去就好了。”说到这里,她用力凑近了他,然后努力地与他额头相抵,“祝我的小狐狸,今后也能一直健康幸福地生活下去。还有,很抱歉,不能成为你的玫瑰。”
说完后,还没等波本来得及反应,她手中那颗被琴酒视作“任务目标”的紫色宝石便散发出了一阵金色的光芒,像是什么童话故事里的星霜一样,一缕一缕地将他们环绕,然后渐渐地融入到了波本的身体里。
“你做了什么?”他忍不住问道。
“……来自天使的一点小小的祝福罢了。”少女说,此时的她已经有些奄奄一息了,那双原本生机勃勃的黑色瞳孔也逐渐散失了焦距。
如果说原来的她只是一个缺少活力的颓废少女的话,那现在的她就完全变成了一具失去生命力的玩偶娃娃,空有着一副让人赞叹的精致外表,却仿佛陷入了沉睡一般,无论如何也无法叫醒。
“再坚持一下,不要睡啊!”波本忍不住大声地说道,然而一切却都已经迟了。
少女已经,再也不会回应他了。
-
“啧。”
得知少女已死,琴酒看起来有些不满意,因为他觉得从对方的身上还能获得更多的信息。
但与此同时,他们也不是毫无收获的,至少少女手里的那块宝石,在少女离开之后,便理所当然地落到了他们的手里。
“怎么样?”几天后,琴酒便忍不住亲自来到了实验室中,像那些研究人员盘问起了有关宝石的事情。
“……抱歉。”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无论实验人员再怎么检测,数据表上的成分分析都显示出,这只是一块平平无奇的宝石,“这个东西,对于目前的实验来说,毫无用处。”
“……一定是那个小丫头在临死的时候做了什么手脚。”闻言,琴酒有些不爽。
于是之后,这块宝石便被搁置在了实验室的角落里,一直到很久之后,都没有被人提起。
-
另一边。
波本又久违地做起了梦。
他现是想起了过去所有的事情,想起了他是怎么为了为少女买下那一条围巾而辗转各处、不知疲倦地打工的事情。
之后,便是数也数不清的、与少女之间相处的小细节。
……
如果时间能够永远停留在那个时候就好了。
在中途醒来的时候,他忍不住凝视着夜晚的天花板,想到。
长夜寂静而无声,在垂眸落寞的半晌间,他似乎又陷入了梦境。
只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不再是注定分开的结局。
“……手都冻僵了。”
他梦到了少女在雪地里找到了走失的他,然后牵起了他的手,说道。
“回家吧。”
-
现实永远无法与童话相比。
无论是费劲努力地想要讨对方欢心的狐狸,还是为了救对方而重来千千万万次的小王子,他们到最后,都永远地失去了一个对自己来说无比重要的存在。
——后悔吗?
狐狸在心里这样问自己道。
——怎么会不后悔。
随后,狐狸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自嘲的微笑。
没有了小王子,狐狸又变回了原来的那个、失去了驯养的狐狸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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