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桑全身都是血,茫茫人海中,第一眼就看向奥兰并走过去,那眼神越来越近,但已经失去猛兽的气息,只余绵羊般的忠诚。
奥兰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理解且对自己有大恩的人了。
所以昆桑肆无忌惮,但也不顾生命跟荣辱,忠于奥兰。
被摇醒的米娅,看见昆桑过来,再度昏过去……
“我赢了,没有人可以污辱高傲的白鹰!”
昆桑就像个孩子,完成任务后,对长辈讨要夸奖的期待眼神。
玛尔姆也醒了,一开眼就看到昆桑靠的好近,她瑟瑟发抖,而昆桑却朝她点头行礼。
这是奥兰大人的妻子--自己的女主人,不是那些城堡那些下三滥的情人女仆,自己会奉上绝对的尊重跟忠诚。
“以后,在我面前,任何人敢污辱夫人您,我都会让他受到教训。”
昆桑行礼,无数的眼光也看往奥兰这里。
奥兰耳边嗡嗡的响,全是贵族跟教士的质问声音。
“不服气,那就开战!”
这句话奥兰很想脱口,但看着广场周边,两倍于自己的守军。
年轻人还是别太气盛,不然“白鹰翅膀”都要给人折了……
“偷袭卡尔骑士,为卡尔骑士复仇,干!”威廉混水摸鱼,对奥兰破口大骂。
“嗯?”才刚斩出十字血痕的南丁,握剑对准威廉。
“血十字”还是很有威吓力的,威廉改口,“把昆桑拿下!”
作为暗中谋士的“萨尔斯”,此时偷偷来到埃拉身后,出声道,“陛下……”
场面一触即发!
奥兰脑中不停地想,如果能重来,爱好和平的自己,刚才肯定会说,“小胜就行”。
怒火即将引爆,奥兰走出,开始他的表演,平民没有发言权,奥兰直接对贵族们开口,
“诸位,刚才喊开始之后,身为裁判的主教阁下喊停?”
场面安静下来,他接着道,
“并没有!这是已经上天国的卡尔骑士,自己停手,并主动取下头盔。整个过程无人逼迫,比武如战场厮杀,维京人会因为你的剑掉了,先让你捡起来?卡尔骑士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该输!”
“你不讲道理,奥兰??维杰!”威廉气的不用敬称。
“维京人跟你讲道理?他们快败时,会一边说‘瓦尔哈拉’,装成英勇就义的样子,一边趁你不防偷袭你。”
奥兰一边说话,一边使眼色让南丁跟着自己。
血十字勇士顶在身边,也没人敢真的冲上来对奥兰挥剑。
奥兰先走向身为主裁判的肯特大主教,低声耳语,“阁下,神爱世人,对于迷途知返的羔羊,请您千万不要放弃,让我们感受天父的恩德,以及您的仁慈。
以后您的教士可以随时前来达勒姆郡,我会尽一切努力招待。
我会让领地充满主之福音,您马上就可以派一位教士过来传播福音。”
罗马教廷位于意大利半岛,对距离过远的主教区,难以有效直辖
所以除了一些历史主教头衔--比如“英格兰大主教”,这种要受到教廷的册封外,其他不列颠地区的王国大主教,都得有本地世俗领主支持才行。
目前七国大主教中,麦西亚大主教兼任英格兰大主教,地位最高。
但他已经八十多岁了,对肯特大主教来说,如果自己还不能前往罗马出任“枢机主教”,那成为英格兰大主教也不错。
英格兰大主教需要教廷承认,这就表示需要大量“教廷献金”,争取罗马方面支持。
这也是许多想要上进的教士,经营世俗产业后,更加疯狂使用商人进行放贷,原因其来有自。
小神父想成为修道院长,郡主教,
郡主教想成为地区主教,王国主教,
王国主教想披上红袍—成为枢机主教,
甚至更进一步,成为神在人间的化身--教宗。
教廷被教士视为“地上神国”,所以教宗的四种写法中--有一种为“陛下”。
这是罗马教士对教宗的专属称呼之一。
肯特大主教还想走到更高位置,更好聆听神的恩音,甚至被称为陛下!
所以这次他不辞辛苦来到诺森布里亚,就是为了拓展跟各地君主的关系,以便将来更好募款。
奥兰跟大主教耳语之时,萨尔斯的声音也进入埃拉耳朵。
“陛下,卡尔骑士挑动比武在先,按照规定,他失去一切--包含他的命。
作为骑士,竟主动破坏盟约,如果他赢了?难道真要把玛尔姆殿下转赏给他?
他给您出了一个难题,如今死去,不失为一件解决方法。”
“那就这么放任他们,连杀三位王廷骑士?”军事总管古列也靠过来,表示不满。
“这种比武本就没有先例,只是一场闹剧,最后一场就看成私斗,只要奥兰阁下表明态度,惩罚昆桑,让您的威名不受到影响就行。
还有,先前他们提议,赌上一切,奥兰阁下虽胜利,可不代表卡尔骑士的封邑庄园可以送出,如果这个先例一开,那下次您的某位边境骑士,跟麦西亚的骑士交恶,比剑把领地输了,岂不是让我们的边境线后退?
所以破坏主君盟约的卡尔骑士,其领地必须收回--归为国王直辖,一众参赛骑士,只要死去者,也全都如此判决。
至于那位赢了的科本骑士,就看在他打胜争光份上,不赏不罚。”
这个提议非常注重实际利益。
萨尔斯一边说话,一边观察埃拉反应,当他感觉埃拉还想说点什么时,继续说服,“既然白鹰领的勇士都如此凶残,那么把他们么变成枪跟剑,由您所持,对抗南方叛军还有维京人,才对我们有最大帮助。”
说服一个人时,只说好处,把坏处隐去(奥兰难以驾驭)。
并且不让对方有思考机会,令其在很短时间内作出后悔的决定。
古列跟威廉等人都反对,但说来说去,都只是奥兰太猖狂这种理由,而事实上,萨尔斯的话更为合理,难道卡尔打赢了,还能娶自己的长女?
卡尔只有一个百人不到的封邑庄园,家门弱小无名。
而维杰家族则古老显赫的多,百年前势力最大时,还曾是埃拉曾祖父的国王之手,以及达勒姆郡跟耶苇郡两郡之郡伯。
“陛下,等我回去威尔士之后,会跟大主教阁下建议,资助您与前王作战,并主动提出来北面处理一切,届时我还会替您前往达勒姆边境,监视奥兰阁下,以报您对我的恩情。”
萨尔斯靠近威廉以图接近埃拉之后,曾伪造假经历,说几年前,自己作为骑士学徒游历时,曾在一座被维京人洗劫过的城镇,被埃拉所救。
而埃拉在当国王之前,也是一名勇敢的战士,经常带人驱逐进入王国周边的小股维京盗贼,也支援其他地区的贵族。
所以难以细查萨尔斯的话,以为自己真对他有恩,这小子是仰慕并来报恩的。
在埃拉的宫廷,萨尔斯一副忠诚勇敢的骑士样貌,甚至为了王国的复兴,还献言可以剥夺教士的权利跟财政。
这是威廉或者古列他们不会干的事。
看见萨尔斯这么年轻忠诚,埃拉瞬间还起了想法,要不把一名私生女嫁给他算了……
萨尔斯说完想说的,静默一旁,而古列跟威廉就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
“够了,你们闭嘴。”
埃拉看见肯特大主教与奥兰过来,并邀请自己过去商谈,便终止手下的话。
三位“大人”无视这群“孩童”,广场散步协商,终于谈好。
最终,这场比武被裁定无效,而因奥兰手下骑士对于王廷骑士出手过度凶残,由奥兰净身沐浴,在大主教跟教堂面前,祷告颤悔(但这件事,随着奥兰后天离开,并未实行)。
昆桑则被奥兰下令关押及处以鞭刑(可奥兰啥都没干,把他放在营帐内,吃喝睡了一天)。
奥兰给足埃拉表面面子,婚礼在当天太阳下山前,圆满结束。
后天一早,奥兰部队整训完毕,对埃拉告别,要马上回去吞并达勒姆。
来此几天,奥兰打听出很多讯息,甚至吩咐乌尔夫,贿赂一位王廷骑士后,也对玛尔姆长期被监禁之事--有了了解。
奥兰不想玛尔姆留下来,可又带不走,目前只是订婚,埃拉不可能放人,于是他让南丁留下八人作为亲兵保护,并让乌尔夫也留下照料。
乌尔夫害怕奥兰筹集不到资金回来,想要反驳。
但奥兰没给他机会,回道,“这件事你忙活这么久,由你跟进最合适,很快我会带更多士兵回来,乌尔夫主教。”
“大人,您叫我什么?”
“主教,作为郡伯的首席教士,以后你就是达勒姆郡的郡主教,找个时间,弄一身适合你身份的教士服装跟披风吧。”
乌尔夫得到这承诺,利益蒙蔽双眼,满心欢喜应下。
奥兰走前,跟埃拉国王谈了一次,告诉他,自己下次再来时,会把阿黛沙夫人带过来,以后作为两人的联络人(实则当作埃拉的情人)。
靠这件事,又跟埃拉讨要二十人的装备。
此行如果奥兰立的欠条都不还上,那算上从埃拉身上借到的装备,反而是赚的。
离开丹城的早上,玛尔姆被女仆还有乌尔夫领着,来到城楼外送离奥兰。
现在的她,身份丕变,已经可以外出,只是身边都有国王卫兵,并且没有埃拉命令,无法离开他的身边。
玛尔姆带着面纱,女仆环绕,迟迟不敢靠近。
奥兰见状,伸出手指,比了过来手势……玛尔姆终于鼓起勇气走过来。
今天的玛尔姆穿着一身灰白,像苦行禁欲的修女,或有罪正在忏悔的女人。
“奥兰阁下……我想了很久很久。”
“嗯?”
“这戒指太珍贵……我不配拥有它。”
“为什么?”
“我是……罪人,为了活下来,周旋维京人间,会让您的名声蒙羞的……”
每当忆起过往,玛尔姆心中就很难堪,身体甚至发抖。
准女主人泪珠滴落,作为贴身保镖的乌尔夫见状,马上让扈从跟仆人退后,让两位主人详谈。
国王卫兵不肯,乌尔夫怒道,“这是伯爵阁下的命令!”
乌尔夫前天打输老骑士科本,说话不太有力量,可奥兰身边站着昆桑,这个魔鬼“哼”了一声,国王卫兵马上退离多步。
前天的可怕场面,卫兵光想就会犯呕。
乌尔夫跟昆桑也识趣退后,就剩下两位主人。
玛尔姆从小在王宫长大,看过,听过无数的男女冲突,而这一切大多数都是“猜忌”所引起的。
在还没有发生“那件事”,甚至任何婚约之前,她的心早就决定,要毫无保留的对待自己丈夫。
前天奥兰在教堂的话,让她深受感动,所以这一刻,自己来见奥兰。
“你是罪人?”奥兰问道。
玛尔姆听见这话,身体更加发抖,羞愧的不敢抬头跟奥兰对视。
“我虽然喜欢女人顺从我,但现在我要你直挺身子!”
玛尔姆的目光重新跟奥兰对上。
“你害过人吗?”
“没有。”
“想害谁吗?”
“曾愤怒过……而这是罪恶的。”
“傻子。”
“嗯?”
“是丹麦维京人把你变成这样的?”
“是……”
“丹麦现在是白衫哈夫丹跟他的同母兄弟--蛇眼西格德一起掌管,我还没有那么强的力量帮你讨回来,再等我一段时间吧。”
“您……想干什么?”
“我想把这群人,都送回他们心心念念的神国--‘瓦尔哈拉’。”
“阁下!”
“夫妻为什么用敬称?”
“您说要敬您如神……”
“闲谈间可以不用敬称,打从心理敬我吧。”
“是……好。”
“你有一个好妹妹。”
“米娅?”
“她偷偷派人塞信给乌尔夫,想告诉我,你当初是为了保护继母以及继妹,自愿牺牲才被维京人抓住的,是‘她们’辜负了你。”
“奥兰大人!”玛尔姆又用起敬称。
“名字就好。”奥兰道。
“奥兰……”
“玛尔姆,我曾被维京人抓走,被赎回后,我拼命练剑。十三岁那年的夏天,父亲为了训练我,派了一个老骑士跟我,带三十人去肯特……
我们经过一处女修道院时,我在那看到地狱!”
“啊!”玛尔姆脑中闪过可怕的画面。
“我难以想像,好看的贵族女子落入维京人手中的场景。
你为亲人不顾自己--这是勇敢,弱小如此,却能逃离--这是聪慧。
我告诉你,我有一位女长辈,也曾被维京人抓走,但他的丈夫耗尽一切找回她,对她的爱--终生不减。”
奥兰胡邹出两个长辈名字,用善意的谎言--欺骗玛尔姆。
自己正在救赎她!
“你对我坦白,很好,我喜欢这样。你要保护自己,来此前后,我打听到不少事,你的亲族并不比维京人好多少,他们更容易咬你一口。”
玛尔姆不敢听这些,突然用手把耳盖住,但又想到这样失礼,放了一耳,随后才又再奥兰的注视下,全部放开。
“我看到了,你的心混乱不堪,下次再见,我会让你明白,作为一个女人该有的样子。”
奥兰说完,走近把玛尔姆紧张的身躯抱住。
南丁已经把士兵列队好,准备靠近询问奥兰出发时间时。
远处看见此景,他手臂一挥,几百名士兵全部背转身去。
从僵硬到逐渐顺从,玛尔姆不知安放双手于哪,最终……向前抱住奥兰。
两人如此接近,情意正在蔓延。
抱过之后,重叠的身影稍稍拉开,但奥兰把手放在玛尔姆肩膀上。
此时四目相对……
“你猜我的心在哪边?”
“左边?”
“错了。”
“错了?”
“在你那边。”
一句奥兰前世记忆中,普通不过的调情之语,这刻却让玛尔姆泪流不止。
这是混乱的中世纪,男女偷情勾引。
也是忠贞的中世纪,男女因誓相守。
队列中的白鹰旗随风吹动,初晨之阳照耀两人,冰冷的心终于消融。
奥兰这笑容,玛尔姆记了一辈子。
她摸着手中那枚银戒--爱是永恒,缓缓看着丈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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