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大婚还有六天,  这应该是谭柚成婚之前最后一次试婚服。

    现在不可能再大改,毕竟上面的龙凤花纹刺绣都是绣郎们点灯熬夜赶制而成,为了寓意好,  很多刺绣都是一团线从头绣到尾,  期间没有断过。

    如果大改,  整件婚服就毁了,而六天时间,已经不足以再赶制一件新的出来。

    如今能修改的都是些小细节,追求尽善尽美。比如衣服穿在身上,  某处珍珠装饰的光泽在阳光下是否完全相同,  若是阴天没有太阳,  珍珠光泽是不是又不相同。

    谭柚倒也随和,那么繁琐笨重冗杂的婚服,  她每次来穿都不会厌烦不耐,  连掌印都夸她脾气好性子沉。

    上次她来的时候,  掌印笑盈盈地让人给她端茶端糕点,  “婚服还在整理,  劳烦翰林您再等一会儿。”

    见谭柚坐在桌边,  既不急也不燥,掌印没忍住多嘴一句,“您这定性比殿下好太多了。”

    长皇子每次过来,  只要时辰超过一刻钟,  他白净的小脸上就写满了不耐烦,  没骨头一样窝在软榻上,  软软喊,  “胭脂,  我能走了吗?”

    不过也有例外跟特殊,  谭柚在的时候,长皇子就格外沉得住气,自己试完了都能在这儿乖巧地干坐小半个时辰,说是批折子太累了,坐着歇歇眼睛。

    为了让司牧经常歇歇眼睛,这一个月来,谭柚隔三差五会进宫一趟。

    也没什么大事,有时候是试试衣服,有时候是过来跟礼部熟悉婚礼流程,亦或是单纯来看看松狮。

    只不过时间都是挑在傍晚,毕竟司牧要忙,她也要帮苏白苏吴四人辅导功课。

    今天选在下午过来倒是例外。

    两苏因为家中有宴,不得不请半天假,上午在吴府早读写文章,中午跟下午回去,并且跟谭柚保证晚上会把学习时间补回来再睡觉。

    苏虞跟苏婉走了,白妔跟吴嘉悦就显得有点没精神。毕竟连上了两个月,谁都会疲惫。

    平时四人一起攀比激励着学习倒是感觉不到累,如今苏虞这个活宝一走,白妔跟吴嘉悦就体会到了学习的疲乏跟无趣。

    谭柚微微叹息,收起书箱,索性给四人放了半天假,下午随意休息玩耍,不需要去想功课的事情。

    劳逸结合,懂得享受逸才能更好的去劳。

    既然四人不在,谭柚下午就进宫了。

    七月份,荔枝刚下来,满大街都是。

    “主子主子,咱们买点新鲜的荔枝呗?”花青驾着马车行驶地格外缓慢,吸溜着口水扭头跟车厢里的人说,“看着都好大好甜。”

    谭柚撩起帘子往外看了眼,“荔枝虽性温,可吃多了会上火,殿下身子虚,不宜多吃。”

    花青茫然了一瞬,反手挠着后颈,也不是很确定了,“啊?我刚才说的是买给殿下吗?”

    谭柚,“……”

    不是。

    花青嘿笑,也没多想,“那不给殿下吃,咱们自己吃。”

    花青本来想的也是买来主仆两人吃,毕竟宫里果蔬向来都是最好最新鲜的,哪里用得着她们从街上买。

    谭柚这才缓慢放下车帘,视线落回到自己手里的书卷上,温声道:“那买吧。”

    花青跳下车付钱捡荔枝,买完后挎着小竹篮,先捏开一个尝尝,觉得很甜才递到车厢里,“好吃!”

    她也分不清自己吃的是个什么品种的荔枝,反正甜的像糖一样。

    荔枝果肉饱满晶莹剔透,剥开后整个塞进嘴里,一咬全是甜而不腻的汁水,主要是核还比较小。

    谭柚尝了一个,是不错。

    花青坐回车上,边赶车边说,“回头咱们回去的时候再多买一点,给藤黄也尝尝。”

    最近她跟藤黄关系也不错,藤黄教她宫里府里的规矩,她教藤黄打叶子牌跟掷骰子。

    她们都得到自己好奇又想学的东西,都有美好的未来。

    主仆两人到了宫门口,马车停到阴凉处,交给专门看马的人负责。这样既不用花青留在这儿看马车,也不怕没人管着马车会丢。

    而且这边不仅能停马,还可以让抬轿的轿妇歇脚。像是那些抬轿过来的,主子们进宫谈事情,轿妇们不可能扭头就回府了,这时候便需要等在原地。

    若是宫里头事情多,从早等到晚都有可能。

    春秋天还好说,随便找个地方坐着就是,冬夏两季才最磨人。

    于是,皇宫外头便多了个专供下人跟马匹用的凉棚。既能停马,也能歇脚,格外方便,走的时候只要付点银子当报酬就行。

    谭柚从马车里下来的时候就看见今日凉棚里的轿妇格外多,从她们的衣服颜色就能分辨出她们的主子是几品官员。

    好像都是文臣,且是有些威望的文臣。

    这些轿妇里面,还有谭柚见过的吴府下人,想来吴思圆今日也进宫了。

    谭柚虽抬脚往宫里走,心里却清楚,今日怕是又见不到司牧。

    虽说她经常“找事情”进宫,可真正能见到司牧并且跟他说话的次数其实屈指可数。上回两人坐在一起闲聊两句已经是大半个月前的事情了。

    尤其是今天,这些文臣集中进宫,连带着吴思圆这个翰林院的协办大学士都来了,定是为了九月份的秋闱。

    谭柚见花青抓一把荔枝要塞怀里,轻声拦着她,“若是想吃,便带进去吧。”

    “可以吗?”花青眼睛微亮,手脚麻利地将小竹篮子挎上,“我还以为不合适呢。”

    是不合适,只是今日只去尚衣监,倒没那么多规矩,可以随意些。

    花青乐呵呵跟在谭柚身后,“主子,您晒不晒,要不然我给您把伞拿上呢?”

    下午未时,太阳虽不刺眼炙热,可晌午的余热依旧在。

    “没事。”

    谭柚去尚衣监的路上,正好要从一处花园经过,也是够巧,她刚踩在花园石子路上的时候,就看见对面长廊下,司牧从这儿路过。

    司牧身着明黄常服,长发束起。他今日这身衣服跟朝服比,款式简单随意很多,可跟寻常衣服比,又显得有些正经严肃。

    远远看着,像颗黄樱桃,又像端坐起来的小黄猫。

    长廊下除了司牧,跟他并肩而行的还有皇上司芸,以及两人身后几位穿着大红色官服的文臣和吴思圆。

    她们一行人的方向应该是东北角的御书房。

    谭柚停下,隔着大半个花园看向廊下那抹明黄色。

    司牧也看见了她,因为谭柚见司牧往前走的脚步顿了一瞬,眼睛朝这边看过来。

    谭柚远远拱手前推行了一礼。

    谭柚猜的不错,今日文臣进宫为的就是秋闱选题一事,若是往届科考,直接就是按着以往的选题来,但这届长皇子提出了不同看法。

    考题本该由谭老太太来出,不过七月底谭柚大婚,老太太顺势将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以此为由不管了。

    她不管总要有人来管,于是长皇子跟皇上让老太太推荐几位文臣来出题。这不,司牧跟司芸身后的几位大人就是老太太选出来的。

    谭老太傅向来一碗水端平,选了六个人,三个追随司芸,三个支持司牧,不偏不倚两边谁都不得罪。

    如今她们去御书房,为的就是讨论考题的大方向。

    这会儿司牧忽然脚步一顿,他身后的几位大臣不由跟着停下脚步,疑惑地问,“殿下?”

    而司芸继续往前走,以吴大人为首的三位大人脚步未停。

    周大人顺着司牧的目光就看见了站在花园那头的谭柚,谭翰林到底是谭家人,哪怕之前纨绔厮混,如今一朝学好,底子还是在的,就她那长相身姿跟气质,任谁来了都挑不出半点不好,怪不得长皇子喜欢。

    只是再好看再喜欢,也不适合这会儿看。

    周大人皱眉,想开口又忍下了。

    她们想看看长皇子会如何选择,如果殿下他都不在乎,那她们的坚持完全没有意义。

    今日之事又不是小事,长皇子要是不在,她们三人定不敢顶着皇上的重压跟威严和吴大人她们叫板,最后选题一事只能听从吴大人她们的。

    周大人心里急,脸上却不显,甚至用眼神止住了其他两位面露急躁的大臣。

    司牧看向谭柚,脚尖无意识朝她的方向偏了一下,随后掩在袖筒里的手指缓慢收拢攥紧,抬脚继续沿着廊下往前走。

    他仅因她停留了那么一瞬,便收回目光,追上落后几步的司芸,跟朝臣接着讨论刚才的事情。

    周大人微微一顿,当下重新打起精神,肩背打开腰杆挺直,脸上不见丝毫刚才的焦急不安,站在司牧身后颔首听他说话,姿态比先前还要恭敬。

    她们追随的是为江山社稷坚定往前的人,而不是耽于小情小爱误了大事的男子。

    司牧走远了,花青才敢大口喘息,“刚才那是皇上跟长皇子吧?”

    花青抚着胸口,“殿下看起来好认真严肃,都没跟您说话。”

    以花青以为,长皇子见着谭柚进宫肯定很高兴,至少会过来说两句话然后再去御书房,又不耽误多少事儿。

    毕竟长皇子跟主子两人心里都清楚,谭柚是为了什么进的宫。结果,长皇子就这么目不斜视地走了。

    花青看着长皇子等人离开的背影,讪讪地从篮子里挑出一颗大荔枝递给谭柚,难得主动给司牧找借口,“殿下肯定是太忙了,说不定是其他几人大人在催他往前走。”

    离这么远,她们又听不清廊下那边在说什么。

    花青随意找个借口打算安慰安慰自家又没能跟长皇子说上话的主子。

    谭柚接过荔枝,声音如常,非但不觉得难受,反而目露欣赏,“就算没人催促,他也不会过来,因为这才是长皇子。”

    若是在秋闱这种政事面前都能耽于情爱,莫说朝臣,连谭柚都想问问,他凭什么手握重权干涉朝政?

    谭柚觉得应该让书中女主安从凤跟司牧好好学学,什么才不是恋爱脑。既然是天选之女运气绝佳,为何不能阻止亡国的命运,难道她人生的追求只是一夜八次吗?

    谭柚剥开荔枝咬了一口,满嘴清甜,“走吧,去试婚服。”

    谭柚跟花青朝尚衣监走,而司牧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却是酉时末。

    夏季天黑的虽然晚,但这个时辰天色早已擦黑,宫中宫灯都点上了。

    周大人等人跟司牧分别前,朝他拱手告退,“殿下放心,我等定会努力,不负您的期望。”

    考题差不多定下来了,只是定了两种。

    策论一卷,司芸想的还是沿袭祖宗宗法,考考养精蓄锐。

    吴大人等人秉持皇上的想法,打算以休养生息百姓安居乐业为主题,让考生们写写将来大司繁荣发展的前景,以此鼓舞激励年轻一辈。

    而司牧点的却是实干兴邦,周大人等人跟司牧想法不谋而合。

    因着有长皇子在,周大人甚至抨击吴大人的想法是“清谈误国”。

    “虚谈废务,浮文妨要,恐非当今所宜[1],”周大人道:“如今应当张弛有度,而不是一味的放任跟松懈。”

    她们想选的朝堂新生血液并非只是那些会写好看文章的学子,而是能看清大司繁荣松懈背后所潜伏的危机。

    大司百姓跟朝臣不能只活在繁荣的表象里,而要居安思危常备不懈,否则迟早被周边国家觊觎甚至吞并。

    吴大人觉得周大人是危言耸听,甚至有动摇国心的嫌疑。周大人内涵吴大人是圈内蠢猪井底之蛙,眼界格局就芝麻绿豆那么点。

    双方因此争辩起来,若不是还要点文人脸面,说不定都能动手打起来。

    六人从下午争到晚上,谁都不让着谁,最后决定出两套题。

    今晚她们几人会回去收拾换洗衣物跟行李,往后一段时间,直到秋闱结束,她们都会住在宫里某处由重兵看守,轻易不得离开,以免泄题。

    周大人出宫的时候还在说吴大人,“好歹也是三元及第的人,这些年当了协办大学士,光长肥肉不长脑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其余两位大人叹息,轻声道:“难说,吴大人并非蠢货,只是她有时候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自欺欺人闷头往前走,这样还能好受一些。”

    三人想到吴思圆的身份,以及她宫里的弟弟吴贵君,顿时不说话了。

    “难。”周大人摇头咋舌,双手甩袖背在身后,觉得肩上胆子沉重,压得她脚步跟着发沉。

    不能说对错,只能说立场不同。

    “先以国为重,其次方能是家,最后才是个人。”周大人叹息。

    她理解吴思圆站皇上的原因,但就事论事,光科考这一事上,她不赞同吴思圆的做法,也不支持皇上。

    大司休养多年,早已过了最初战后的民不聊生阶段,是时候变强了。

    自古都是弱肉强食,大司哪怕没有扩展版图的打算,也应提前做好她人来犯的准备。

    为了这个,年轻一辈必须勤奋上进,万万不可再这般懈怠松散,否则敌人打过来,这群人恐怕只知道议和□□。

    周大人觉得,在这方面,长皇子虽是男子之身,但还是很有先见之明。

    周大人甚至想,幸好长皇子手握兵权能站出来跟皇上分庭抗礼,她们这些人才有说话的机会。

    否则朝堂上是皇上的一言堂,加上吴思圆在边上相助,她们怕是连上朝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像今日这般在御书房争论了。

    “那两位大人告辞,咱们明天一早见。”周大人跟其余两人拱手告辞。

    周府下人将软轿抬过来,灯笼挂在轿子两边。

    周大人上轿之前,视线正好从凉棚那儿扫过。她今年四十多岁,视力还算不错。

    “那是谁家的马车?”周大人弯腰钻轿子的动作一愣,“这么晚了宫里还有外臣?”

    周大人还以为她们几个是走得最晚的呢。

    周府下人看了眼,回道:“好像是谭府谭翰林的,我们下午见谭翰林从里面出来进宫去了,一直就没回来。”

    “谭柚的?”周大人笑了一下,缓缓点头,“好好好,她晚些出来也好,那咱们先走吧。”

    “是。”

    几位大人离开后,司牧才从御书房回勤政殿。

    他累了一天,半步都不想走,直接歪在步辇上回去。

    “胭脂,我今天又没跟谭柚说上话。”

    司牧扁嘴趴在辇车上低头跟胭脂说话,软软的声音里带着无限的委屈,“我都看见她来了。”

    但没办法。

    司牧顶着月色,浓密卷长的眼睫落下来,手指抠着辇车上光滑的木头,“我还看见她让花青拎着一个竹筐,里面定然盛着给我带的新鲜吃食。”

    “呜我都没吃到。”司牧拉长尾音,像是把在外人面前才能用得到的骨头卸掉一般,半个身子软绵绵地耷拉在辇车一边,满满地鼻音轻轻说,“胭脂,我好难受。”

    他道:“我觉得我胸口都是闷的。”

    胭脂抬头看他,略显无奈,“那是因为您的胸口压在辇车横木上了。”

    可不闷吗。

    司牧,“……”

    司牧睨他,扁着好看的粉唇睨他。

    胭脂立马改口,柔声说,“那晚上出去走走?”

    要是之前司牧就答应了。

    “谭家母父今日就到了,我若是不巧碰见,婚后可还怎么好意思见人。”司牧额头抵着横木,低头抠自己衣服上的花纹。

    原来您也会不好意思啊。

    胭脂想笑,但忍住了。

    他知道司牧为什么难受,因为司牧惦记着跟谭柚见面惦记了不止一天两天,可每次都刚好有事。

    不能说是巧合,只能说临近秋闱跟盛夏洪季,朝上的事情太多了,司牧有些分身乏术。

    他也累,每次规划好的期望落空后,更是身心疲惫。

    今天估计是两人婚前见的最后一次,往后几日谭翰林应该不会再进宫。

    就因为知道她不会再进宫,司牧才觉得难受。

    是他哄着谭柚,半撒娇的让她没事找事来宫里,可每回谭柚过来他都没时间同她说话。

    司牧想,自己期望落空都会失落难受,那谭柚会不会生气啊?

    她会不会跟旁人一样,觉得他一个男子何须这般要强忙碌,好好的做个后宫里的长皇子多好呢,这样想见就能见到,根本不会有这么多政事缠身,连下午在花园相见连说句话打个招呼的时间都没有。

    司牧食指在车辇上轻划,眼睫落下遮住眼底情绪。

    他坐回辇车中间,不再跟胭脂“倾诉抱怨”,而是微微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掌心指尖。

    胭脂没听到声音不由抬头看过去,就瞧见清清瘦瘦的司牧安安静静坐在宽大的辇车中,身上披着清冷银白月光,说不出的单薄孤寂。

    胭脂眼睫落下,虽心疼,却不知道从何宽慰。

    虽说殿下跟谭翰林还有六天就能成婚了,以后可以天天见到,但胭脂又觉得,这跟婚前婚后没关系。

    到了勤政殿,司牧径直朝软榻走去,脱了鞋把自己抛在上面,背对着胭脂硃砂侧卧躺下,疲惫地说,“我歇会儿,再洗漱。”

    硃砂看着软榻上的身影,眨巴两下眼睛,试探着轻声道:“主子,谭翰林今天来了。”

    司牧半张脸埋在软枕里面,手指攥紧枕头,没吭声。

    “主子知道。”胭脂朝硃砂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回来的后半段路上,司牧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下来,就这硃砂还往他心口上扎刀。

    硃砂欲言又止,“但是——”

    他往前走两步,站在软榻边跟司牧说,“谭翰林不仅来了,现在都还没回去呢。”

    司牧一怔,瞬间从床上弹坐起来,两条腿垂在榻边,昂着头乖巧期待地看着硃砂,“当真?”

    “当真,”硃砂重重点头,“下午谭翰林从尚衣监试完婚服就过来了,我说您不在,她说没事,她去陪陪松狮,然后陪到现在还没回去。”

    明眼人谁看不出来陪松狮是个借口啊。

    司牧已经趿拉着鞋往偏殿走。

    硃砂跟胭脂追在后面。

    硃砂也是满脸疑惑,“我以为您知道呢,所以刚才还纳闷您怎么回来就躺下了。”

    硃砂心想,就算两人闹别扭了,晚上也不能让谭翰林跟狗睡啊!

    好歹让人家先回去,不能就这么留在偏殿。

    结果殿下还不知道人家谭翰林一直在等他呀。

    司牧穿上鞋几乎是一路小跑过去,气喘吁吁地站在偏殿门口,往里看。

    殿内,谭柚侧对着门,盘腿坐在蒲团上,正跟趴在她面前昏昏欲睡的松狮说,“才戌时,你怎么能睡呢。”

    花青蹲在旁边,双手托腮,闻言跟着点头,“就是就是,你要是睡着了,我家主子还拿什么当借口等殿下呢。”

    谭柚,“……”

    松狮也不想睡,可它白天被人在御花园遛了一天,晚上吃完就想睡觉,方便明天精力满满地出去遛弯。它是喜欢谭柚,但是它也好困啊,它有自己的作息时间。

    松狮发出委屈的鼻音哼声,黑黝黝的眼睛巴巴地看着谭柚,甚至伸出前爪搭在她膝盖上,祈求她能放过自己。

    谭柚不为所动,缓声道:“你可是狗啊。”

    松狮要是能说话,它都想摇头否认,这个殿里,它绝对不是最狗的。

    谭柚叹息。

    狗不是应该看家护院吗,现在主子还没睡,它就要休息了,终究是宫里生活对狗来说太舒坦,人消瘦,狗发胖。

    本来都打算趴下的松狮忽然耳朵动了动,收回前爪蹲坐起来,扭头朝门口看去,甚至哼唧着摇尾巴想往外走。

    谭柚跟花青顺着松狮的视线朝门口看过去,隐隐听见有匆忙的脚步声朝这边跑过来。

    随后,便是喘着粗气的司牧出现在殿外。

    原来松狮是听出来长皇子的脚步声,花青还以为到了时辰,宫里来人把她们直接送出去了呢。

    花青舒了口气,一脸欣喜。

    姥爷啊,殿下他可算来了。她都以为自己晚上得跟狗睡了。

    司牧站在门口,垂在身侧的双手无意识地攥紧身体两侧的衣服,都抓出了褶皱。

    他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也不敢进去,就怕一抬腿便会同手同脚,一时间唯有一双漂亮干净的凤眼直直看着谭柚。

    还是花青打破这副险些静止的画面。

    她爬起来朝外走,活动发麻的手脚,嘀咕着说,“我出去看看月亮。”

    花青出去,司牧抬脚进去。

    司牧走到谭柚身边,缓慢蹲下,伸手摸了一把松狮的狗头,薄唇抿出弧度,眼里全是藏不住的笑意。

    他摸着松狮的头,身体微微往旁边倾斜,将自己的脑袋轻轻地抵在谭柚手臂上。

    谭柚垂眸,抿唇笑了下。

    她把手递到司牧面前,掌心朝上摊开,露出里面滚圆的荔枝,“尝尝?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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