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家双亲是安从凤考殿试那天来的京城,  当时是赵锦钰派人去接,从那开始至今一直住在国公府。

    得知安从凤娶的是国公府的小公子,安家母父高兴疯了。

    国公府啊,  那得是多大的人家,是多大的勋贵,  将来定能帮她女儿平步青云。

    安家母父是逢人就说安从凤要娶国公府小公子了,这种福气是旁人一辈子都求不来的。

    尤其是国公府小公子长相讨喜,一看就是孝顺长辈听妻主话的好孩子。

    “从凤从凤,亏得你当时机灵给她取了个好名字,现在娶了国公府小公子再有了功名,可不就入朝堂从凤了吗。”

    老两口哪里知道如今朝堂情况,  只当跟半年前一样,  是皇上跟长皇子一同执政呢。

    就算知道了,  那也不妨碍她们家女儿“从凤”。毕竟皇上不行了,这不还有小太女吗。

    可等到了国公府,安家母父一听说不是娶夫而是入赘,  当场脸色就变了。

    “我女儿怎么能入赘?你们是不知道我女儿有多优秀,街上邻里就没有半个说她不好的人。”

    安父还跟老国公说,  “他爷爷你去我们那儿打听打听,  就知道我家凤儿是多么天资聪慧,  十里八村的男子没一个不想嫁给她的。”

    这样的女儿是她们的骄傲,  是她们的脸面,  哪里接受得了入赘。

    老国公呵呵干笑,“再说再说。”

    他本来也觉得安从凤不错,  入赘赵府岂不是要被赵锦钰糟蹋。可后来才发现,  她是装的不错,  于是索性随赵锦钰折腾。

    也就这几日了,  他爱怎么玩就怎么玩,随他吧。

    二老闹的厉害,直到安从凤回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劝的,反正第二天两人就笑盈盈答应了入赘一事,好似昨天坚决反对的不是她俩一样。

    当时赵锦莉还跟赵锦钰说,“两位老人怎么转变这么快,莫不是你半夜去吓唬她们了吧?”

    赵锦钰白了他姐一眼,“我是这样的人吗?”

    赵锦莉迟疑半瞬,幽幽地看着他,“你是。”

    赵锦钰,“……”

    赵锦钰猜测,应该是安从凤跟二老说了什么等将来如何如何的好话,入赘只是权宜之计,二老这才答应。

    他笑得意味深长。

    安从凤至今都觉得她胜算比较大,毕竟国公府这般境地,将来朝堂之上还不是得指望她。

    她拿自己当做游鱼,以为朝堂是池塘,心想她迟早能如鱼入水畅游自在,这才没把他的话放在心底。

    安从凤认为,赵锦钰就算是比一般男子力气大,但终究是个男子,将来真要是动起手来,指不定谁吃亏。

    她这个算盘,打的是未来,是赵家无人以后的未来。

    因此这几日安家母父心安理得的住在国公府,好似她们女儿入赘是吃了多大的亏一样,对赵锦钰只面上客气,也没了刚见面时的亲热劲。

    直到今天先是得知安从凤没进一甲,后又听说花楼花魁的事情,态度立马又变了。

    两人原本像两只昂首挺胸的大鹅,对着国公府下人使唤来使唤去,现在却像个毛没长齐的鸡崽,谨小慎微起来。

    她们之前是瞧不上入赘的,她们女儿那么优秀,妥妥的状元之才,怎么能入赘呢。

    可现在安从凤连探花都不是,还在外面沾花惹草,两人的底气瞬间没了。

    她们如今想的是怎么巴结国公府方能不毁了这门好亲事,于是先是跟老国公解释,又亲亲热热地拉着赵锦钰叫他“乖女婿”。

    两人感觉自己这一天比前面几天都累,好不容易熬到下午安从凤才回来。

    “好孩子,怎么没考上状元呢,”安父愁眉苦脸

    ,“这还不得被国公府拿捏死。”

    安从凤脸色难看到说不出话,越提起状元越是难受。

    安父见她情绪不佳,连忙摆手,“先不说这个了,街上那花魁又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呢,将人肚子都弄大了。”

    安家母父得知此事第一时间想的不是怪罪她女儿行为不检点,而是说她太大意。

    安父又逮着那花魁骂,话也比较难听,类似于什么出来卖的,谁知道肚子里是谁的种,总不能因为他女儿优秀,就硬说是她的。

    骂完解气,他又拉着安从凤的胳膊,边跟着安从凤往里面走边说话,“可得小心哄着赵小公子,不能让他因为这事不愿意跟你好了,毕竟跟那些花魁什么的比起来,国公府才是正道。”

    “我女你听爹一句话,忍这个一时,将来什么样的男子还不是随咱挑选。”

    若是平时,安从凤定会隐忍,可今日实在是太气了,她的退让换来的是赵锦钰无尽的得寸进尺。

    “爹你可知道,我本应是榜眼的,我本来该是榜眼!”安从凤反手指着自己,“那个吴嘉悦跟苏虞连个屁都不算。”

    今日打马游街风光无限的人应该是她,被未来同僚争相敬酒恭维的人也应该是她。

    安父一怔,疑惑起来,“可外面金榜都贴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他,是那个贱人!”安从凤指着赵锦钰的院子,气极,几乎是咬碎了牙低声骂。

    “他找人毁了我在京中的名声不说,还毁了我的前途,就为了让我心甘情愿入赘,让我离不开她们赵府。”安从凤恨到眼尾通红。

    安父最是生气,当场险些跳起来骂,还是安母顾忌着她们一家三口都在人国公府里,说的太难听别被听到了,这才伸手拉安父一把。

    “女儿,国公府是不是不能再待了,”安母说,“要不咱们退了这婚,赶紧离开吧。”

    “我岂能这么走?”安从凤呼吸沉沉,“我什么都没了,怎能这么便宜了他?”

    “他不是舍不得我离开赵府,不是要把我留下吗,那我满足他!”

    安从凤大步朝赵锦钰院子里走。

    钛白看见她回来,还行礼问她,“你回来了嗳,考第几啊?”

    “赵锦钰呢?”安从凤脚步未停。

    “在里面嗳。”钛白疑惑,跟着安从凤往屋里走。

    结果安从凤进去后,直接反手将门锁上了。她关门力气之大速度之快,险些撞到钛白的额头。

    钛白立马往后仰脸,这才堪堪躲过。

    “这么急,是要急着进去找死嗳。”钛白抬手抚自己胸口,徐徐吐气。

    屋里,赵锦钰正在收拾自己的行礼嫁妆,桌上还放着需要他亲手绣上鸳鸯的红布盖头。

    两家连日子都定好了,说是下下个月成亲。

    “你就这么想嫁给我?”安从凤讥讽地伸手拿过盖头看了一眼,然后将盖头扔在地上,脚踩在上面,声音是藏着火气的温柔,“想到恨不得把我拴在府里?”

    赵锦钰微微挑眉走过来,垂眸看了看她脚下的红布,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眨了眨,坦诚点头,“是啊。”

    “那我满足你如何?”安从凤伸手一把攥住赵锦钰的手,反手将他压在门板上,另只手捏着他的脖子,让他被迫抬头跟她对视,“何必等成亲,现在我就能睡了你。”

    “你找花魁污蔑我,说他怀了我的孩子,不就是因为我弄他没弄你吗。你怎么这么贱呢,连个出来卖的都不如。”

    安从凤眸色阴翳,捏着赵锦钰纤细的脖子,“我惯着你,你真以为我没脾气呢?”

    安从凤从来就不是个没脾气的人,从她上回马车里说要弄死苏婉起,赵锦钰就知道她伪装的有多好,

    而今日暴怒之下,才露出本来的面目。

    安从凤太恨了,尤其是知道她本来能进一甲的,结果因为赵锦钰,现在什么都没了。

    她装了这么久的好形象没了,想着以后再睡的好弟弟没了,面子里子功名前途都没了,整个人的未来一片黑暗。

    她想掐死赵锦钰的心都有!

    安从凤粗暴地用另只原本攥着赵锦钰手腕的手去解他腰带,打算狠狠地在那事上羞辱他然后抛弃他。

    赵锦钰玩味地看着安从凤,“你不装了啊。”

    他伸手搭在安从凤捏着他脖子的手腕上,安从凤以为他要挣扎,讥讽地笑他,“装不过你,谁知道你这么欠弄,表面乖顺背地里骚。”

    她本就出身乡野,后来家里才有的小钱,粗鄙的话自然会说。

    赵锦钰笑,握着安从凤腕子的手微微用力一捏,安从凤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赵锦钰轻而易举地扯掉安从凤掐在他脖子上的手,将她往后轻推,然后抬腿狠狠地一脚揣在她胸口处。

    安从凤直接往后摔在桌子边,靠着桌子腿捂着胸口满眼惊诧地看向赵锦钰,嘴里一股铁腥味翻涌,“你——”

    “我?”赵锦钰走过来,白皙无骨的小手掐住安从凤的脖子,将她脑袋用力惯在桌面上,垂眸俯视她,语气轻蔑不屑,“这才是我啊。”

    他另只手拍着安从凤难看的脸,黑葡萄一样的眼睛黝黑明亮地像是两颗被水洗过的黑宝石,“我也装了许久,都装累了呢。”

    他用力甩了安从凤一巴掌,“对男子用强,真有你的啊。你叫啊,跟刚才一样,站起来跟我叫嚣啊。”

    安从凤被迫仰头,后脑勺被抵在桌面上,冰凉的桌沿卡着她的后颈,让她以一个根本动弹不得的姿势仰视着赵锦钰。

    “你若不犯事,你若来京城后管得住这下半身,哪里有今日呢?”赵锦钰手指在安从凤漂亮的桃花眼尾划来划去,“这双眼睛真好看,我就想要个这样眼睛的孩子。”

    “你不是喜欢粗暴的吗,”赵锦钰松开安从凤,任由她从桌面上滑到地上,“你早说啊,我也喜欢~”

    赵锦钰伸手解开自己的腰带扔在安从凤脸上,作势对安从凤用强。

    “你毁了我有什么好处?”安从凤脸色铁青,在腰带甩过来的那一瞬间别开脸。

    直到扭头,她才发现被赵锦钰掐过的脖子到底有多疼。

    安从凤被赵锦钰抽过的脸上也是火辣辣的。

    她哑声道:“我若位极人臣,国公府不也跟着沾光?何至于像现在这般,在京中一日不如一日。你要我入赘,图的不就是这个吗?”

    “谁说我找你是图你有出息了?”赵锦钰蹲在地上看安从凤,坦诚极了,“我找你,自然是因为你脸好看啊。”

    安从凤,“……”

    安从凤头回有这么屈辱憋屈的感觉。

    她的头脑,她的才能,她的未来,在赵锦钰眼里竟然不如一张最不值一提的脸?

    “国公府没有未来,”赵锦钰怜悯地看着安从凤,“国公府已经走到末路,靠你有什么用,能靠的只有我阿姐呀。”

    安从凤没听懂,但心里莫名发凉,有股不好的预感,“那你要我入赘……”

    “对啊,我要你帮我生个好看又聪明的孩子,”赵锦钰轻轻拍安从凤的脸,眉眼弯弯,“怪谁呢,怪你脸蛋好看人又坏,被我惦记了呗。”

    “也是巧了,”赵锦钰看她,“那日上街办事,你碰巧站在谭府马车旁边,你说这是不是缘分呢?”

    他那日属实是在看谭柚,甚至暗示赵锦莉去看,怕目的太明显才往旁边扫去,正巧望见了从笔墨纸砚铺子里出来的安从凤。

    她这张脸,着实让人瞩目,能吸引他

    看过去半点都不稀奇,所以赵锦莉没有半分怀疑。

    简直上天祝他。

    赵锦钰当场执意要下去问安从凤姓名,赵锦莉是怕他惹事才替他下去,随后就有了马车失控,陈芙当街挑衅谭柚,以及刺客刺杀谭柚。

    “因为那日之事,回来后祖父还训斥了我一顿。”

    因为要不是赵锦莉也掺和进去,刺客说不定是能得手的。

    可赵锦钰把赵锦莉推了出去。

    从酒楼推了出去,从将沉的国公府推了出去,从她们的计划之中,推了出去。

    “我不是要折断你的翅膀,不让你进一甲前三,”赵锦钰慢慢站起来,居高临下俯视安从凤,声音冰凉,“我是要打碎你的骄傲跟希望,让你一辈子出不了仕。”

    “朝中,不需要第二个吴思圆,何况你也成不了吴大人。”

    他幽幽道:“如今你跟国公府已经定亲,你母父今日傍晚就回离京,而你,会跟我这将沉的府邸一起,留在京城。”

    安从凤挣扎着要站起来,“疯子!”

    她道:“我是二甲传胪,岂是你说囚就能囚的!”

    赵锦钰抬脚踩在安从凤肩膀处,将她生生又踩了回去,笑盈盈说,“可若是赵府刺杀长皇子呢?”

    安从凤愣在原地,直怔怔看着赵锦钰,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谋-逆?

    “皇上的意思?”安从凤整个人都僵硬住了。

    赵锦钰摇头,“她算个什么,将死之人而已。”

    那就是沈国公的意思了。

    安从凤不明白,失声问,“为什么?”

    这不是国公府吗?为何国公府会谋-反?

    赵锦钰收回脚,脸上表情淡去,“为了国,为了民。”

    他虽不太赞同此举,可他到底是赵家血脉,他是不能出仕不能建功立业的男子,与其把长姐赵锦莉牵扯进来,不如由他动手。

    安从凤眸光闪烁,低头掩下脸上神色。

    “别盘算了,”赵锦钰又笑起来,“你猜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自然是因为你知道也没用啊。”

    “你真当国公府戒备松懈无一人可用?傻子,你出不去了。”

    他是要她“死”的明白。

    不管名声功名如何,她将来都出不去这座府邸。

    与其让外面那些男子一辈子惦记着她的好,倒不如将她的虚伪揭开,让众人看看她皮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如今的安从凤,就是死在国公府里,都会被人骂一声“活该”。

    “我跟你无冤无仇……”安从凤皱了下眉,又转了话锋,突然说,“我那么喜欢你,……钰儿,我愿意跟你一起面对一切,但你至少让我亲自送我母父出京,毕竟说不定是最后一面了。”

    “她们这时候已经出京了,”赵锦钰道:“就在你进来的时候,她们已经走了。”

    至于是主动走的还是被迫出京就很难说了。

    “我让钛白跟她们说我不介意你的过往,让她们赶紧回去筹备喜事,等着国公府的消息就行。”

    眼见着最后一条活路被堵死,安从凤这才疯了一样往门口爬,“疯子,你们京城人都是疯子!”

    “长皇子是,你祖父是,你也是!”安从凤道:“你们京城有权势的男子,都他爹的是疯子!”

    她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男子。

    果然男人就应该温温顺顺在后宅中相妻教女,而不该拥有权势!这个头,从司牧那里就开始坏了。

    “是疯啊,但长皇子最疯,他才是疯子,”赵锦钰想起以前见到的司牧,附和地点头,“是个又娇又好看的小疯子。”

    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在骂人。

    安从凤无

    心在意别的,现在只想逃出去。如果给她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她定然不会攀上国公府。

    本以为是祝她上天的坚硬高枝,结果却是拖她沉沦的缠人藤蔓。

    算计来算计去,最后竟是她亲手将自己算计进去。

    赵锦钰脚尖踩着安从凤的衣摆,让她不能再往前逃,“说好快活的呢,不脱衣服就想走吗?”

    安从凤,“……”

    滚啊。

    可惜安从凤的声音在密不透风的赵府中,传不出去半分。

    今日的国公府跟往常一样,没有任何不同,依旧是那座在京中不起眼的没落功勋府邸。

    甚至在今日新臣的衬托下,在这黄昏中,越发显得沧桑年迈,如同它的主人一般,已经处于暮年,竟有些萧条苍凉之意。

    暮色渐沉,杏园里的进士们才散席。

    “阿柚,一同回去吗?”苏虞喊她。

    白妔扯着苏虞的后颈衣服,示意她往旁边看。

    苏虞扫了一眼,立马道:“抢不过抢不过,那我们先走了,回家还有后半场呢。”

    杏园门口不远处,停着谭府的马车,寻常坐在车前的都是花青,今日还多了一个——

    硃砂。

    硃砂在,马车里面的人是谁自然不用说了。

    苏虞等人跟谭柚挥手再见,然后挤进吴嘉悦的马车里,反客为主,“驾~”

    吴嘉悦,“……”

    吴嘉悦问,“伯母们难道就没打算给你们配辆马车吗?尤其是白妔,送马车可比改族谱容易多了吧!”

    “对啊!”白妔像是才想到,一拍大腿,“我怎么没想起这事呢!”

    她是搭别人的马车搭惯了,丝毫想不到自己也可以拥有一辆属于她的马车。

    白妔表示,“我这都考了进士,二甲的进士,我娘怎么着也得给我弄辆马车啊。”

    苏虞伸手勾着白妔的肩膀,“对对对,回头谈这事的时候我跟你一起去,让伯母给你搞辆大点的。”

    她算盘打的啪啪响,“到时候我跟阿婉蹭你的车来回。”

    白妔,“……滚。”

    几人坐在车里,苏虞看向对面的吴嘉悦,长腿伸直用脚尖踢了踢她的脚尖,“不回府看看吗?”

    今日杏园办宴,朝上很多大人都来蹭了酒。

    说是蹭酒,其实就是来看看能不能蹭个老师,最好是偶尔能一对一教学的那种。

    上午榜单贴好,众人站在榜前看,后知后觉发现,“你看这前三有没有什么共同之处?”

    有人嘶了一声,“都是以前的纨绔,……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不是这个,你看这三人都是谭博士的学生啊,是她之前在吴府里亲手带出来的。”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连白妔都是二甲进士。”

    几人沉默一会儿,突然道:“听说杏园办宴呵呵呵,姐几个有没有兴趣跟进士们共饮一杯啊?”

    “说的我都渴了,去蹭杯酒不过分吧?”

    “什么叫过分,咱们是前辈是长辈,她们那些小孩巴不得咱们去呢。走走走,去喝一杯。”

    一个大臣拉着一个大臣,到最后基本都去了,唯独吴思圆吴大人没来。

    按理说她作为翰林院协办大学士,来受一甲前三的酒再正常不过,但她还是没过来。

    苏虞知道吴嘉悦的心思,才多问她一句。

    “去呗去呗,今天是喜事。”白妔用胳膊碰了碰吴嘉悦,“我要是榜眼,我就找三五个人放着鞭炮送我回去。”

    吴嘉悦迟疑起来,“我再想想,先送你们回去。”

    既然她有主意,几人也就没多问。

    等她们马车离开后,

    谭柚才抬脚朝自家马车走过去。

    花青见她过来,麻溜地从车前下来,将脚凳放好。

    花青今天也喝了不少酒,她作为助教,其实对大家的帮助也挺大,不少人搂着她叫“青姐”。

    花青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谭柚,难得羞涩腼腆起来,小声提出自己的想法,“主子,我能不能也跟你一起读书啊。”

    “我也不指望考功名,我就想多认两个字,”花青反手挠后颈,整张脸通红,“多学点总是好的。”

    她也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出这话,以前是家里没条件,现在是想学又觉得有点晚了,因为她没有半分基础,要学就得从头来。

    “只要有这个念头,什么事情都不怕晚。”谭柚抬手搭在她肩上,轻轻拍拍,很是欣慰。

    花青立马高兴起来,扶着她上去,提醒道:“殿下在里面。”

    她小声说,“好像睡着了。”

    谭柚看向硃砂,硃砂跟她点头。

    谭柚也不知道司牧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他也没让人进去跟她说一声,也是看见硃砂,谭柚才知道司牧来了。

    谭柚本来踩着脚凳就该上去,如今听见司牧在里面可能睡着了,便跟硃砂说,“你先转过身。”

    “转身?”硃砂虽然没明白谭柚的意思,但还是缓慢挪动脚步背对着她们主仆两人。

    谭柚将自己的外衫脱掉,递给花青。好在如今天气还不算多暖和,脱掉一件厚的里面还剩两件。

    她轻声道:“今日喝了酒,又在宴上来回,衣服上都是酒味跟其他味道。先脱掉,别熏醒他。”

    若不是前面实在坐不下,而且传出去不好听,她都想挤挤坐在横木上算了。

    主要是现在世面上以她跟司牧为原型的话本到处都是,马车要是在街上走一圈,有人看见她坐在外面没进去,估计下个话本的内容就是“虐恋情深”跟“破镜难圆”这些类型的了。

    谭柚弯腰钻进马车里,就看见司牧果然窝成一团睡着了。

    他白嫩的小脸枕着从暗匣里拿出来的枕头,身上盖着干净的毛毯,半张脸埋在毛毯中,露出毛绒绒的脑袋跟乌黑的长发。

    毛毯下的他清清瘦瘦的,看起来没什么重量。让人怜惜的想抱起他,又心软到舍不得上前打扰。

    他不知道等了多久,竟不进去找她,也不喊她出来。

    谭柚坐在窗边,尽量不往他身边靠,但司牧还是迷迷糊糊醒来,软声嘀咕,“阿柚。”

    他手从身上的摊子里伸出来,有些茫然疑惑,“你怎么坐这么远?”

    谭柚这才握着他的手挨着他坐,温声道:“喝了酒,身上酒味重,怕扰醒你。”

    司牧眉眼弯弯地笑,“那你还是扰醒了我,该怎么补偿我呢?”

    谭柚垂眸看他,眼底是缱绻温柔,“那我自罚三杯?殿下与我妻夫一场,帮我饮半杯?”

    “这儿有酒?”司牧诧异地左右看。

    “没有,”谭柚俯身吻住司牧的唇,撬开他的牙卷起他的舌,含糊说,“但这儿有。”

    司牧伸手搂着谭柚的脖子,闭着眼睛感受她嘴里的酒味。

    果酒,味道清甜,淡淡的香味中和着谭柚身上清清冷冷的书卷气,是清冷的醉意,是微醺的气息,甚是撩人。

    两人分开时,司牧眼里的情意像是要化开。

    他伸手搂住谭柚的脖子,在她准备起身时,又亲了下她的嘴角,最后整个人顺势挂在她身上坐起来。

    “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没进去?”谭柚伸手撩开司牧黏在嘴角的碎发,轻柔地挽在他耳后。

    他抱着她的肩膀,下巴搭在她的右肩上,昂着脸看她,刚被吻过的唇瓣带着水润,抿出一个清甜的笑,糯糯地说,“不

    想扰了你。”

    他身份特殊,进了杏园后其她人定然放不开,白白坏了这些人的兴致。

    且今天是阿柚的主场,他这个家属怎好过去分她的神。

    司牧到了之后,便窝在车里等她。

    他声音软软的,神情乖巧温顺,像是翻开柔软肚皮朝她哼唧。

    谭柚左手轻轻捏起司牧的下巴,浓密的眼睫落下,低头看他。

    两人唇瓣若即若离,“殿下,臣好像醉了。”

    她笑着轻吻他唇,“总想着以下犯上的欺负你。”

    两人又吻了一会儿,司牧坐在谭柚怀里,被她打横抱着放在腿上,低头吻他。

    好在还算克制,最后只是相拥而已。

    谭柚脸埋在司牧脖颈里,嗅着他身上的清幽冷香,轻声问,“准备好了?”

    司牧笑,“嗯。”

    谭柚也是后来才发现司牧身上的清幽冷香不是特意熏出来的香,而是一种信纸燃烧后的味道,很是好闻。

    此刻他衣服跟头发上都沾着淡淡的幽香,想来是刚看完信件没多久。

    “没声张,想看看他要做什么,是何动机跟目的,”司牧抱着谭柚,声音很轻,“毕竟是赵家。”

    谭柚想起之前街上那个刺客,眉头皱了一下,又松开,温声道:“好。”

    她本想说是不是太冒险了,但既然司牧已经拿定主意,便没再开口。

    “这个味道好闻吗?”司牧手指在谭柚背后卷着她的头发,问起别的。

    “好闻,”谭柚眼里带笑,低声道:“但我更喜欢殿下沐浴后身上的香味。”

    他泡澡可认真了,水面上飘着一层花瓣,他坐在里面恨不得把自己腌入味再出来。

    司牧刚要得意,就听谭柚不疾不徐的声音继续说,“像只刚从花丛中飞出来的蜜蜂。”

    司牧偏头咬谭柚耳朵,贝齿扣在她耳垂上摩挲。

    谭柚手掌轻轻拍司牧后腰位置,安抚两下,含笑说,“看着就很甜。”

    光是看着,就知道那里有很多“蜜”。

    司牧脸一热,这才软软松开。

    “那我今日回去跟祖母一起啃酱猪肘子!”司牧说,“连吃一个月,说不定就胖了。”

    谭柚道:“不可,脾胃虚弱之人,不能吃大油大荤。你跟祖母不同,少学她。”

    司牧想了想,“那学谁呢?学谭橙?”

    谭柚叹息,“阿姐最近忙碌,总是饥一顿饱一顿,饮食不规律,也不能学她。”

    “唔,那学花青?”司牧伸手指车外。

    谭柚垂眸看他,“花青爱饮酒,爱习武,你可学不来她。”

    司牧眼睛滴溜溜转,透着狡黠,就是不说学谭柚。

    他又提起好几个人,谭柚依旧好脾气的陪他说,没有半分不耐跟敷衍。

    她抱着他,好像可以跟他这样玩一辈子都不会觉得时间漫长无趣。

    两人坐在马车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直到进了谭府后门才停下。

    谭柚先下车,转身张开双臂把司牧从上面抱下来。

    也是进了府里,谭柚才看见司牧的马车就停在里面。

    他是先回的谭府,然后再让人驾车去杏园门口接她。

    “对了阿柚,我今天请了一个人过来做客。”都快见着人了,司牧才恍然想起来。

    谭柚疑惑地侧眸看他。

    司牧提着衣摆小跑两步上台阶,伸手将里面已经点了烛台的房间门打开,露出坐在桌子边的赵锦莉。

    赵锦莉眼睛蒙着黑布,手脚被捆住,连嘴都堵上了。

    司牧朝谭柚讨好的笑,怕她不高兴,先一步说,“她不老实。”

    赵锦

    莉听见声音后疯狂挣扎,嘴里发出唔唔声。

    司牧表示,“你看吧,我就说她不老实。”

    赵锦莉,“……”

    谭柚,“……”

    绑成这样,能老实就奇怪了。

    谭柚抬手捏了捏眉心,颇为无奈地看向司牧,“你这行事风格——”

    像个大反派。

    知道赵家今晚可能有异动,于是先把赵锦莉绑了过来。

    司牧眨巴那双好看的凤眼乖乖看着她,谭柚到嘴的话不由拐个弯,温声道:“格外洒脱不羁。”

    赵锦莉,“……”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两人的心都是黑的。

    习武之人耳力也不差,司牧防她,来的时候连耳朵都给她堵上,导致这会儿赵锦莉听声音都是模模糊糊,听不清绑了她的人到底是谁。

    赵锦莉是从太学院回府的路上被人从后面袭击打晕绑走的,对方出手太快以至于她根本没反应过来。

    她躺在马车里迷迷糊糊昏睡之前,听见外面有人跟她的长随说,“锦莉今晚住我府上不回府了,你回去说一声免得沈国公担心。”

    随后便陷入昏迷。

    她在京中属实有几个好友,且也会偶尔跟她们一同留宿喝酒,加上今天全城同庆大家都在喝酒,就算是她祖父也发觉不了异常。

    赵锦莉醒来后分析半天,依旧不知道谁要害她,又是为了什么目的。

    是冲着她个人来的,还是冲着国公府来的?

    直到眼前的黑布被人动作轻柔地解开,赵锦莉才模模糊糊看见对方的身影。

    眼睛从黑暗中刚见光明,还有些看不清。她用力眨了好几次,才对上谭柚那张好看的脸。

    “谭博士?!”赵锦莉抽了口凉气,随后冷声问道:“你是何人,竟敢假扮当今驸马!”

    谭柚,“……”

    司牧从后面探出脑袋,“她应该是不知道这件事情。”

    看起来怪傻的,老国公肯定没告诉她。

    赵锦莉是下意识不相信谭柚会绑她,毕竟这不是谭柚的行事风格,如今看见司牧才再次抽了口气,脸色沉下来。

    现在信了。

    司牧笑,“她对我有意见呢。”

    像是觉得谭柚干不出这事,但加上他就说不准了。

    赵锦莉声音僵硬,“学生不敢。”

    她动了,想要挣脱捆绑着她的缰绳,奈何越动缠的越紧。

    赵锦莉问,“不知道长皇子殿下用这种方式叫学生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吩咐?”

    如果是司牧,那必然是跟国公府有关。

    赵锦莉第一反应不是国公府有问题,而是司牧容不下赵家了,这才拿她当做要挟祖父妥协的筹码,心头不由一片凄凉愤怒。

    谭柚弯腰将她身上的绳子解开,赵锦莉心情顿时又复杂起来。

    明知道这两人是一家,甚至有可能在跟她唱白脸跟红脸,但赵锦莉活动两下发麻的手脚之后,还是站起来跟谭柚恭恭敬敬拱手道谢,“谢夫子。”

    武将也学文也读书,每每谭柚兴起之时开兵法课的时候,赵锦莉总会过来听。

    “这般板板正正恩怨分明的性子,是赵家人的性子。”司牧坐在桌边夸她一句。

    赵锦莉面无表情的站在谭柚身边,不为所动。

    谭柚倒了杯温水给她,解释道:“今夜有一场大戏,必须请来你看。殿下手段是强硬了些,但也没办法。”

    若是她出面相邀,定会打草惊蛇被人看见,只好这般出其不意将人掳走。

    “戏?”赵锦莉疑惑,“跟国公府有关?”

    “是,跟国公府有关,”谭柚坐在桌边,跟赵锦莉说,“你坐在

    这里等,如果到了后半夜都没动静,休息一夜,明日我亲自送你出府。”

    赵锦莉眉头紧皱,捧着水半天没喝,算是暂时相信谭柚,跟她一起坐在屋里等。不知道为何,她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

    外面的梆子声响起,是打更之人在报时。

    已经亥时。

    街上几乎没人,只有京兆尹府的衙役照例巡逻。

    只是平时巡逻队的人数都有规定,一队十二人,由一人领头,共十三人,今日却要多一些。

    打更的扫了一眼,没仔细看,只大约觉得这是三、四个队的人数。

    想来应该是今日放榜,怕落榜学生夜里闹事,这才多派了些人手巡逻。亦或是三队正巧相遇合并成一队也是正常。

    打更的离开,根本没多想。

    京城嘛,能出什么事情。京城嘛,什么事没有呢。

    李衙役站在人前清点人数,共五十人,分成两队。一队三十六人,一队十四人。

    三十六人这队护送一辆马车朝谭府赶去,而十四人这队由一个身着黑色夜行衣的高马尾少年领队。

    少年脸上挂着黑布唯有一双葡萄一般的眼睛格外明亮好看,他走到马车边,轻声开口,“祖父。”

    马车里,苍老年迈的声音传出来,“你阿姐呢?”

    “说是去友人家中饮酒了。”

    老者停了一会儿才继续缓声道:“不在也好。”

    他撩起车帘,朝下看,认真叮嘱,声音严肃,“不管我这边如何,定要在一炷香之内除掉吴思圆。”

    她们这些人大约能撑半个时辰,再拖下去,宫中禁军就要到了。

    从调兵出宫到出兵赶来,需要一炷香的时间。

    少年顿了顿,单膝点地,低头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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