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多,恺撒小组还在等着我下令。”施耐德说。
“不会花多少时间的,不是什么秘辛也没有什么曲折的情节,是关于我和我那个神奇的老爹的故事。”曼施坦因说。
“你不提我都很难想象副校长是你的父亲。”施耐德说。
“是,不光是你,就连我自己都难以想象,作为父子我们完全没有什么共同点,站在一起拍照都有点勉强,我已经开始谢顶了,而他倒还像是个牛仔那样在脖子上系着花手帕。”曼施坦因说,“我和他的关系一度很恶劣,即使到现在我们也说不上融洽,平心而论我觉得我们没什么父子亲情,毕竟他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抛弃了我和母亲,他一辈子都是个牛仔……确切地说是头公牛,走到哪里都想摁倒小母牛。我不知道他有过多少个女人,大概他自己也不知道,反正我母亲和他曾有过的其他女人也没什么不一样,我能生下来大概只是避孕失败的结果。”
“我来到这所学院之后才跟他相认……也不能说是什么相认,他自称我父亲要跟我喝一杯的时候,我把酒泼在了他脸上。”曼施坦因说。
“因为他没有尽过一天当父亲的责任?”施耐德问。
“因为他是个彻底的人渣,”曼施坦因从领口里扯出一枚磨得很旧的金十字架,“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我一直带在身上,我们说不上相认的相认是这样的,在我们那批教授接受聘书的欢迎酒会上,那个混账忽然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盯着我的十字架说,哦,这不是那个胸部挺翘的玛莎的坠子么?我觉得他是来找茬的,我说你怎么知道我母亲的名字?他特别浮夸地说那是你母亲?天呐真是太巧了!如果跟我交朋友那些天里玛莎没跟别的男人有关系,那你就是我的儿子啦!真没想到能在这种场合和你认识,我们应该喝一杯!”
曼施坦因把金十字架塞回领口:“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你没把酒杯也一起摔在他脸上真是好涵养。”施耐德说。
“是啊,我回想起小时候跟着母亲坐着一辆1963年产的二手旅行车从这里搬到那里,连个安居的地方都没有,为了能找份工作赚钱养活我,母亲不得不忍受一些男人的骚扰。因为经常搬家,我没法交到朋友,经常被当地的坏小子们欺负,他们甚至把我逼到小巷子里一起对着我撒尿。”曼施坦因摘下了自己的眼镜擦了擦,然后再戴上。
“但我强忍着没跟母亲说,因为母亲已经很累了,我想让她下班后好好睡一觉。我的母亲做错了什么呢?她这辈子唯一做错的事情就是爱上了一个人渣,并且还心甘情愿地一个人把人渣的孩子养大,如果没有我,没有那个人渣,她的生活会幸福得多。我当时无比希望有一个父亲为我出头,但那时我们敬爱的副校长大概正在某个小母牛的床上翻来滚去。我期待有一个父亲期待了三十年,期待他为我出一口气。这个混账却用轻佻的口吻谈论我的母亲,还说什么在这种场合认识你真该喝一杯。”曼施坦因说,“泼了他酒之后我和他扭打在一起,最后是校长把我们拉开了,那是迎新酒会上的大笑话。”
“我觉得我没法在这里待下去了,在就职的第一天我用酒泼了副校长,还和他打了一架,就算他不记恨我,我也根本不想每天面对他。第二天我就写好了辞呈,却意外地看到一个大纸箱摆在门口。里面装着各种游戏机、游戏光碟、遥控越野车、小自行车,还有一套《斯凯瑞的金色童年》,哦对,纸箱里还有一封信,大意是亲爱的儿子,我知道你小时候缺乏父爱,这都是我的失误。为了弥补你童年的伤痕,我一次性把你的生日礼物都给补齐了,要快乐起来哦,落款是你亲爱的爸爸,背面还有几行小字说晚上我带几个漂亮的姑娘去跟你庆贺。原来那家伙连夜去芝加哥的反斗城里买了一箱玩具来跟我和好。”
“真是出人意料的展开。”施耐德说。
“校长退还了我的辞呈让我重新再考虑,接着就有人敲我公寓的门,老家伙双手各提着一瓶威士忌,还搂着当年入学的新生里最漂亮的几个,高兴地拍着我的胸膛说嘿姑娘们这就是我亲爱的儿子,大家看他长得多像我,然后他把一个蠢透了的黄色纸杯扣在我头上当寿星帽,叫女生们给我和他合影,说今晚他要给我补过18岁的生日,而成人礼上绝对不可缺少的就是露大腿的漂亮姑娘,如果还能来‘爱的一发’就完美了!我从他手里接过了酒瓶打开,直接把整瓶酒倒在了他的头上,然后摔上了公寓的门。”
“可他居然还是不肯放弃,据说他对女人是吃不到就跑,绝不会多花一点时间,可他对讨好我这件事上很有耐心,有时候我会发现早餐里多了个双面煎蛋,问厨师才知道是他视察厨房时顺手给我煎的,他还写了一封邮件给校董会,表示年轻教员曼施坦因真是太优秀了,应该立刻从助理教授提升为副教授……校董会知道我是他的儿子,所以爽快地批准了,因为在校董会看来,那个变态实在是太难讨好了,但他又是有用的炼金术大师,如果给他儿子升职就能收买他,那买卖太合算了,他还帮我支付了校内住宅的租金。”
“听起来他在努力弥补你。”施耐德说。
“或许他尽力了,但他的讨好太愚蠢,怎么可能弥补我受过的苦?”曼施坦因说,“我被坏小子们欺凌的时候没见到他,我因为行为怪异被关进儿童精神病院的时候没见到他,我母亲病重去世的时候没见到他。我曾发誓绝不会原谅那个抛弃我和母亲的男人,如果让我有机会见到他,我会一脚踹在他的裤裆里。”
“嗯。”施耐德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应了一声。
“也许知道那些愚蠢的讨好根本不可能打动我,某天晚上变态老爹给我写了一封长信,”曼施坦因说,“他在信里说,儿子我知道我做的这些事根本无法弥补你的创伤,但请你允许我最后一次解释当年为什么会离开你和你母亲,因为我根本就不爱你的母亲,我当年的生活就是四处乱搞女人,你是意外怀上的……”
“他这是要填满你的怒气?”施耐德愣了一下,副校长的操作总是如此出人意料。
“他接着说自己当年是如何如何地禽兽,列举了自己勾搭过的女人,对她们做过的种种无情无义的事,看着喜欢他的女人从高塔上跳下去摔得鲜血四溅也无动于衷……他对不起的人远不止我们母子,他说但你知道么,我其实始终怀着一份恐惧,就是我不像个人类。”曼施坦因说,“他说我在人群之中走过,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行走在羊群中的狼,以我的血统优势和炼金术知识可以轻易地征服任何人,没有规则可以束缚我,我也不懂什么是爱,那些女人无论多么曼妙多么动人,在我眼中也不过只是我正享受的一只羊而已。”
“他就是这样一个混账,但他发现自己居然有个儿子之后,忽然之间就变得谨小慎微起来了,他说他在意我的喜怒,小心地观察我,为了我可以低声下气,他还说他终于明白了,无论多么强大的父亲,为了逗儿子开心都能趴在地上给孩子当马,一边爬一边嘴里还发出嗒嗒的马蹄声。在信的后面,他说,我这一生中第一次觉得被束缚住了,不是被某种规则,而是被我的儿子。我不再是行走在羊群当中的狼,我像个正常人类那样拥有了家庭,虽然家里只有一个秃顶儿子,这么多年来我的恐惧突然就消散了,我觉得满心欢喜。最后他说,我亲爱的儿子,如果远离我会让你更痛快一些的话,我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从那以后我们就像现在这样相处了,坦白说,眼不见心不烦,这样的确让我好受了许多。”
“因为被束缚住了而满心欢喜?”沉思了很久,施耐德说。
“这种满心欢喜的束缚在中文当中有一个特有的名词,‘羁绊’。”曼施坦因说。
“坚忍、执著、残酷、凌厉,这些预期说是人类的美德,不如说是龙的天赋,龙与地球上所有的其他生物都不一样,作为战士而言,龙就是那么完美,而人类与其他动物一样,天生就懦弱,会犹豫会恐惧,也会放弃,但你和校长却不能容忍自己有人类的缺点,你们强迫自己像龙类一样冷酷无情,你们这种人会变得越来越强大,也越来越孤独,孤独强大得像龙一样。”曼施坦因说。
“要跟恶魔作战,只能先把自己变成恶魔。”施耐德说。
“可这样即使你赢了又如何?那不是你的胜利,而是恶魔的胜利。”曼施坦因说,“而且你终究是人,做不到和龙一样彻底残酷无情。你说你只有回忆十年前的事情的时候才会抽烟,这只能说明你在犹豫,你在担心下潜小组的安全,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要急于组织下潜?施耐德,对我说实话。你应该明白我宁可相信你也不会相信校董会的一个字,比起恶魔,校董会那帮权力者更像恶魔。”
“我不想看到恶魔的胜利,我更愿意看到作为人的胜利。”曼施坦因看着施耐德的眼睛说。
“太子,是太子。”沉默了许久,施耐德低声说。
“太子?”
“在格陵兰事件之后,那个id为‘太子’的人就从网上彻底消失了。和那片冰海里的东西一样,没有人见过他,也没有人知道他是谁,甚至这个id背后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一个组织我们都一概不知。学院怀疑他寄给我们的青铜碎片和坐标是个诱饵,他从最开始就计划好了要把我们引到格陵兰冰海去找那个胚胎。”施耐德说,“直到不久之前,‘太子’这个id再次出现,他在网上公布了一部分克格勃的秘密档案照片,那是关于列宁号的。”
“克格勃认为,当初有人在西伯利亚北部建立了一座研究未知生物和超自然力量的研究所,在苏联解体前夕这个研究所忽然被炸毁。而研究所毁灭之前,列宁号刚巧在那附近的海域执行科考任务,有很大可能列宁号从研究所中带走了重要的东西,此后这艘北方舰队的军舰就像逃亡般一路去往了日本。”施耐德说,“众所周知,在这个星球上,真正的超自然力量与龙族脱不了干系,所以我们很快关注到了那艘沉船。”
“如果这是另一个诱饵,你们又为什么还要去咬钩呢?”
“这是阳谋,只要我们确认那是一枚胚胎,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任它孵化。而且时间根本来不及做更多的准备,越往后胚胎孵化的几率就越高,一旦它拥有自我意识那就来不及了,下潜小组会遭遇和格陵兰团队一样的事。”施耐德说,“是借刀杀人也好,另有图谋也罢,太子似乎总在做一件事,他能够找到古龙胚胎的孵化地,然后引诱我们过去清理胚胎,我们必然为此付出高昂的代价,冒生命的危险,但这是秘党的使命。”
“太子在这件里得不到什么好处对么?”曼施坦因问道。
“我们不知道太子的立场,所以也没法搞清楚他究竟是借古龙胚胎的手来打击我们还是借我们的手清理胚胎,借刀杀人,谁是刀谁是人都不明了。”施耐德说,“但某种程度上来说,没有太子,也许我们的损失会更加惨重,说不定会有一条真正的古龙完全孵化出来,那东西比区区一个胚胎难对付上千倍。”
“为了降低风险,校长命令装备部提供最高级别的技术支持,还让技术实力不亚于装备部的岩流研究所提供现场支持,按照装备部的说法,就算胚胎真的孵化也有很大的把握从海底撤离,此外我自己也做了个小东西,是个预警系统。”施耐德向曼施坦因坦白道。“通过监视心跳信号来计算胚胎的孵化率,胚胎如果产生了自我意识警觉起来也许会强行加速孵化,一旦孵化率显著上升,摩尼亚赫号就会用安全索把迪里雅斯特号从海底拉起来。”
“你果然还是放不下。”曼施坦因表情放松了下来,从卡槽当中抽出黑卡推到施耐德面前,“把下潜小组的安全放在进攻胚胎之前,如果你答应我,我不会妨碍你,还会把黑卡交给你,这会给你100%使用诺玛的权限。”
“你来这里是校董会授意的,像这样做,你不怕被校董会问责?”施耐德有些惊讶。
“哼,加图索家。”曼施坦因神秘地笑笑,“我可没书面或者口头答应他们任何事情,他们只是找我说了一下任务,我拿着黑卡过来了而已。”
施耐德恍然,眼前这个秃顶的家伙论背景未必就比所谓加图索家的继承人低了,毕竟他的父亲可是守夜人——莱昂纳多·弗拉梅尔,那位炼金术的伟大导师尼古拉斯·弗拉梅尔的正统后裔,现存于世最伟大的炼金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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