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温向一家奶茶店抬了抬下巴,无声问她:“想喝那个吗?”

    程琂反问:“好喝吗?”

    江温淡笑,无声落下句:“试试不就知道了。”

    那家排了长队的时光奶茶店,一时间,抱怨等太久的人,渐渐安静下来,目光注视在拄着拐杖的男生身上,前面的人频频往后面看,窃窃私语的响声混乱不已。

    “诶,你看那男生长得好帅呀。”

    “是啊,怎么会是个瘸子。”

    “那半条腿看起来好恐怖啊。”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电视上的残疾人做轮椅,为什么要盖毯子了。”

    “啊?为什么?”

    “你想想一个好端端的人,没了半截腿,空荡荡的,不吓人吗?”

    “对啊,他怎么不坐轮椅啊?”

    “那拐杖都那么烂了都不舍得换,哪有钱坐轮椅,你看那电视剧都是有钱人坐的。”

    “没钱还喝奶茶,看他这样,肯定是靠家里的,父母多不容易啊,现在的学生啊,就是这样的,完全不顾父母那辈多难。”

    “你是神仙啊,什么都看得到,你又知道人家困难。”

    “你没看到而已,我们家多得是这种不懂事的人,父母在外面捡垃圾扫地,省吃俭用供孩子读书,结果呢,这孩子在外面不光买牌子还谈恋爱。”

    一男人听了他们的话,啧啧啧好几声,回头对旁边的女人说:

    “诶,你快看,还不会说话,这辈子算完了,又哑巴又瘸,长得再好有什么用,别的不说,你说有什么工作要个瘸子,就算有人要,这瘸子还不会说话,这年头做点什么,你不用说话就能做的?在家里有人惯你,在外面,谁能惯你啊,买个奶茶都要女生来,还能做什么是吧。”

    “算了算了,别人的事,说那么多干”什么。

    “不好意思,''还能做什么这句话'',还是留着你问问自己吧,他再瘸再哑也是名校出身,一个有能力的设计师,不需要站着上班,不需要说话,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有助理啊!他再没用,也能凭着脑子和双手比一个对路人批判的你们有出息。”程琂手心里正捧着暖呼呼的奶茶,跟着若无其事的江温离开奶茶店,经过那人的身边,去而复返打断他们的话。

    讨论话语像恶心的虫子,从各个裂缝钻入耳朵里,让她难以忍受,向来懦弱,面对陌生人说话紧张的她,此时,站得笔直,巧如舌簧替他鸣不平。

    “切,这就很了不起吗?就算他真能赚钱,那他能照顾你吗?你敢说身边的人不介意?半吊着那条腿,说句实话,出个门都怕他有意外,一个残疾人有了后半生,就是一直在拖累身边的人,是,你愿意被人拖累,那别人可不像你那么傻,谁都是有眼睛的,不是瞎的,跟一个残疾人在一起的人才有病,是脑子有问题,你就不怕半夜睡醒在床头边上盯着你不说话,腿还断了半截晾在那里,把你吓死?”

    “你别说了。”

    闹哄哄的奶茶店,此时悄无声息,都在看着那对情侣和一个长相清秀的女生在争执,而他们口中的某残疾人拄着拐杖站在奶茶店不远处,漫不经心,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奶茶。

    “我怎么了,我说的不是实话?不是我看不起他们,残疾的人本来就是弱势群体,我们能同情他,但他也得管好自己,别出来吓人,是吧。”

    “诶,对不起,不好意思啊,他就是胡说的。”

    “我哪里胡说了?我说的哪句不是真话?行,你们有钱是吧,有钱能请保姆,能请助理,那他能离得开人吗?上个厕所要不要叫个保安进去扶着,不扶着谁都很难保证,他不会掉进去。”

    相比于世人带着同情的眼神看待残疾人更让人惊恐的是,他们认为残疾的开始即为人生终点,活在世上一无是处,这是种不公平的偏见。

    正因为有了这种自以为站在最高处,打着社会所需的幌子,无界限讥笑与可怜残疾不会有所作为的人,让许多遭遇不辛的残疾人担心成为他人负担,而缺少了一份活下来面对的勇气。

    女生把刚买的奶茶放下,转身就要走:“这奶茶你自己喝吧,我不喝了。”

    男生拖住她,满脸不悦:“我跟她说的,又不是针对你,你生气什么,那这要是我瘸了,你也能接受?”

    “你说够了吗?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早知道就不跟你出来了。”

    “我丢人?你看他被我说成什么样了,还站在那里,一点进来给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到底是谁在丢人?”

    “我不跟你说,我跟你说不明白,你爱说什么说什么吧。”

    “你去哪里,我说错了吗?现实就是这样的,你跟我闹什么别扭?”

    “没错,你说的没错,你很幸运,没有残疾,所以有个有脑子的女朋友。”程琂褪去龟壳,还没长成为螃蟹,却化身做个长满刺的刺猬,她用平静的语气来讥讽:“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活着,总有他存在的意义,不管以什么方式活着,都要有底线,不是一昧追着他人缺陷来满足自己的优越感,其实脑残也是一种病,比缺胳膊少腿严重多了,我建议你去挂个神经内科,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不然怎么会对一个陌生人有这么深的恶意,那些人遭遇不辛,也许是天意,但脑子有病,是自身的问题,可不能小看,万一小脑萎缩了呢?”

    “你什么意思,你说我有病?我?我有病?我看你跟那种人在一起才是真的有病。”

    她心疼他这么努力站在世界的对角,依旧被人批判得一文不值,那么,活在阴暗里爬不起来的残疾人,是不是都应该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程琂督了眼小急跳脚的小丑,转身淡淡对着那气鼓鼓的女生温馨提示:“如果他不去,就该你去了,这样的人真的值得你跟他在一起吗?”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玩人身攻击?看不得我比他好,比他正常是吗?你他妈”

    “够了。”女生拦住他要上来拉着程琂的手,吼了句:“跟你在一起真丢人。”

    “跟我在一起丢人?你长这么丑,我都带你出来都没嫌你给我丢人,你现在嫌我丢人?你有什么资格嫌我丢人?”

    “行,我长得丑,你不要追我啊,你花这钱干什么,闲的烧的?”

    程琂捧着奶茶走到看戏的江温面前,他借拐杖的力懒懒靠着,手轻轻拍在奶茶上给她鼓掌,肆意勾起唇角,那抹弧度,无声胜有声。

    她莫名其妙望着那个笑得没心没肺的江温,被人家贬低,就这么开心?

    他眼底的意犹未尽还没褪去,故意打趣,无声:“我什么时候成设计师了,谁给我当的助理啊?不会是你吧?”

    程琂:“”隔这么远还听能得见,不愧是你呀,江温。

    “我给你招一个。”她扶着他赶紧远离硝烟未散的战场,嗯,果然听得很清楚,身后那对情侣还正吵得起劲儿。

    回到胡同小院的江温,还瘫在摇椅上摇啊摇,无声笑个没完没了。

    程琂双手撑着房间的窗台上,歪着头,她还是第一次在他出事以后,见他这么敞开心怀在她面前笑,无拘无束,消了音的笑也能将她感染,不知不觉道出了心声:“江温,你真好看。”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那张小脸霎时红了。

    江温侧眸看向她,不以为然,啃着笑意无声:“你才知道啊,我以为你瞎了呢。”

    院子里昏暗的灯,洒在他身上,那张白净的脸随着他晃啊晃的动作,忽隐忽现,摇晃的弧度慢慢收敛,稳稳定在窗台左侧。

    他注视她那张脸,颇有礼尚往来的意思,正儿八经无声夸了句:“你也很好看。”

    这一路,还好没什么人发现这颗珍珠,也就他慧眼识珠,偷偷藏起来,真不是有什么私心,在穷人家的地方,美貌,是最危险的,现在,是时候一点点释放了。

    程琂小小声:“谢谢。”

    两人被这尴尬互夸整的相顾无言,忽地,一笑。

    他松散仰头躺下,良久,听到她惊喜的声音:“江温,这里有小蚂蚁。”

    程琂:“咦,这只蚂蚁好像在探路江温,江温,真的在探路,它回去带蚂蚁过来了。”

    江温:“”

    程琂:“江温,一群蚂蚁都来了,这是什么?它们要把小糖粒带走,不过,为什么会有糖粒啊?”

    江温:“”嗯?你无不无聊,无聊去洗澡啊。

    程琂:“它们真的好团结,只要前方有笔下来,就立刻有小蚂蚁去通报,它们全都掉头了呀。”

    江温:“”要不要,请这群团结的小蚂蚁进门加个餐鼓励下啊?

    程琂

    江温没听到她嘟囔的声音,侧着脑袋看向程琂,她寻了支笔在捣一行蚂蚁的路,给蚂蚁增加困境制造困难,最后,还用笔隔空点了点,嘴里念叨,认真数起了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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